正值盛夏，南江公園的綠蔭成片， 小泰迪剛騎車騎到公園入口， 就感覺到裡面傳來陣陣涼意， 似乎在召喚著熱到快融化的她速速進去涼快涼快。

　小泰迪把背包的帶子從肩膀上松了松， 腳下一蹬， 殺進了南江公園。

　南江公園中分出了人行道和自行車道，機動車無法進入， 騎起來特別暢快。

　小泰迪以前只聽說過boss總愛騎自行車穿過公園到CRUSH大廈上班，當時還以為是boss想要塑造一個平易近人的新時代老板形象， 沒想到公園還真挺舒服， 漂亮又安逸，整個一世外桃源， 沿著江邊騎也能看見對岸的高樓大廈。

　南江公園就是在寸土寸金的超級大都市裡挖出一塊黃金綠地。

　不愧是面朝大江背靠別墅群和高級社區的公園，小泰迪一邊蹬著自行車，一邊反省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大富大貴， 在這附近買房？

　小泰迪並不是心血來潮跑到這裡來騎自行車玩兒，因為最近公司搞了一個全公司范圍的“綠色出行”活動， 公司內的所有員工， 無論是實習期的還是分公司的，都可以參加。

　每個月綠色出行的第一名， 能領取1萬元的獎金。

　1萬……

　這事兒上個月還上了熱搜，一開始是幾個營銷號在往外發，一群檸檬精網民們紛紛猜測這大咖公司到底是哪家。

　“我覺得這家公司老板熟悉的霸總氣質和時總很相似啊。”

　“對對對，我也想說呢， 只有咱們時總永遠不把錢當錢。”

　“大家都別猜了，肯定是NCOUNT。別說綠色出行第一名給紅包了，上上個月NCOUNT技術部還發起了‘誰能連續一個月在上班八小時時間內把工作完成，誰就能領10萬塊錢獎金’的活動，活生生地把幾個技術員給逼出了百米衝刺的速度，還真有兩人連續一個月一分鍾班都沒加，到了時間拿包立馬就走人。”

　“老板是不是缺心眼？這樣能把活乾好嗎？這不是敷衍麽？”

　“還真不是。據說技術組那一個月的工作效率居全公司之首。不加班不說，項目還提前完成了，測試和運營都沒找出任何bug。”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

　“因為我就是那兩個技術人員之一。不說了，我現在人在迪拜轉機，去馬爾代夫的飛機已經開始登機了，回頭再聊。”

　無論外面有多少人說NCOUNT在炒作，老板時悅手下養了幾百個營銷號，就為了把公司吹得天花亂墜，NCOUNT的遊戲依舊好賣。

　NCOUNT的福利讓人眼花繚亂，員工們勤勤懇懇地為了公司各種不間斷的福利而奮鬥著。

　甚至本我遊戲入侵暗廂的事件也沒有對NCOUNT造成衝擊。

　對於本我遊戲黑入暗廂系統這件事，時悅和許幼鳶沒有任何隱瞞，當她們從重塑宇宙出來之後，時悅決定親自召開發布會，將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公布於眾。

　在此之前，老黃和老何都有勸過她，覺得她實話實說的行為對整個公司來說非常冒險，不知道玩家會如何反應，民眾又是什麽態度。

　這是全息遊戲的秘密，只要全息遊戲還采取連接神經元的模式，它的安全隱患就會一直存在。

　今天暗廂被黑，造成玩家神經元被控制，差點兒沒能從虛擬遊戲世界裡出來，明天或許還會有更多的遊戲被盯上，人的大腦成了待開采的金礦。

　一旦大眾知道了風險，資本大量湧入且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這個行業可能就全完了。

　時悅不是沒有猶豫過。

　一旦她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全社會呈出這個事實，受到衝擊的不只是暗廂和NCOUNT，而是全息遊戲這個朝氣蓬勃、領軍世界的行業。

　她的所作所為將會牽扯太多太多。

　在正式確定新聞發布會時間之前的那個晚上，時悅和許幼鳶從健身房出來之後，相約一塊兒去樓下遊會兒。

　時悅遊了兩個來回就停了下來，一邊喝著冰鎮飲料一邊趴在泳池邊，看著窗外的燈火。

　許幼鳶察覺了她的異樣，慢慢遊過來，摸摸她光滑且曲線優美的後背。

　“真難得，這世上居然有讓你困擾的事情。”許幼鳶浮在水面上，放松一下發酸的肌肉。

　“我哪有困擾……”

　“還想蒙我呢？平時你不遊個7、8個來回不可能停下來。今天才到哪兒啊就累了？”許幼鳶說，“你在思考明天新聞發布會的事兒吧。”

　時悅沉思了片刻，問道：“許幼鳶，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

　“你在擔心明天將真相公布於眾，會影響整個行業的發展？”許幼鳶一個來回之後靠到她身邊，將她手裡還剩的半罐飲料拿過來，一飲而盡。

　“很難不擔心吧。”

　“那這樣。”許幼鳶說，“明天的新聞發布會取消就好了。”

　“取消？”

　“對啊。”

　“可是那麽多玩家都察覺到暗廂出了問題，這件事怎麽可能蒙混過去不解釋？”

　許幼鳶微微點著頭：“我有一個辦法。暗廂被本我遊戲侵入的時候，在線玩家的名單還有吧？”

　“嗯，有。”

　“為了聯系親屬，當初這些在線玩家的隱私數據包都還留著，對麽？”

　時悅微微皺眉。

　“那就簡單了。小橘不是已經鎖定了本我遊戲的虛擬映射網絡麽？就算這個網絡現在被都局長她們控制著，但是小橘想要把本我遊戲的重點程序拷貝過來也不是一件難事。加上我和你，一塊兒重建一個篡改記憶的程序，應該用不著兩個小時。”許幼鳶將飲料罐捏扁，“只要這些玩家進入任何一個全息遊戲，甚至是使用了任何一個安裝了4D功能的電子產品，我們和小橘合作，將程序遠程發送過去，直接把這些玩家的記憶篡改了，讓他們忘記暗廂裡發生的一切，你的擔憂就不複存在了。如何？”

　時悅往後退了一步，像看鬼一樣看著許幼鳶。

　許幼鳶想要靠近過來，被時悅擋下：“等會兒，你先別過來。我合理懷疑自己又進入了本我遊戲裡，你是個冒牌貨！”

　許幼鳶哈哈笑，撐著池邊往上一蹬，輕松上岸，去衝洗的路上回頭對時悅笑道：

　“既然你已經做不了征服世界的壞蛋了，那就只剩一條路可以走——當個誠實的好人。”

　時悅“嘖”了一聲，跟在許幼鳶的身後一塊兒到電梯裡衝洗乾淨，回到28層揪起香噴噴的浴衣裹在身上。

　許幼鳶拿乾發巾將長發仔仔細細地裹起來，而時悅完全不在意，隨便擦了一擦後鞋也不穿，光著腳往屋裡的地毯上走。濕漉漉的頭髮尖不停往下流水珠，浴衣後背都濕了。

　許幼鳶實在看不下去，將時悅叫過來，用乾發巾將她頭髮穩穩罩起來。

　“就你這樣，頭髮都不喜歡擦的人，還想做大壞蛋呢。”

　時悅：“我哪想做大壞蛋了？”

　“你不是說你小時候不喜歡人類麽，阿透和小橘也說你充滿了反人類的情緒。”

　“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年輕氣盛不懂事。”

　許幼鳶被她逗笑：“搞得你現在有多大似的。”

　“總是和老年人在一塊兒心態也變老了，我懷疑我現在心理年齡比你都大。”

　許幼鳶幫她戴好乾發巾之後順勢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說誰老呢？有沒點禮貌？”

　“疼啊，下這麽狠的手……”時悅怒道，“以前是誰成天嫌我沒禮貌，非要我喊姐姐的？”

　“喊啊，你倒是喊啊。姐姐是姐姐，老年人是老年人，能一樣麽？”

　“嘶……毛病還挺多。”

　時悅撅著嘴不高興呢，許幼鳶扶著她的肩膀準確地在她的唇上一吻，立即讓她雙眼發光。

　“別毀滅世界了，和我好好過日子吧？”

　時悅瘋狂點頭：“過！過！還要生一窩的崽！”

　許幼鳶捏捏她臉：“生啊，等你新聞發布會開完之後，咱們就去把孩子的事兒落實了。”

　許幼鳶說得對啊。

　許幼鳶說什麽都是對的。

　既然不想問心有愧，那就踏踏實實地有什麽說什麽。

　關於暗廂，關於本我遊戲，關於全息遊戲接入神經元會造成的弊端，時悅站在成百上千的鏡頭前，站在億萬觀眾前，坦然地向所有人闡述了一切真相。

　從最初的載具事件開始說起，時悅把她和許幼鳶從重塑宇宙的黑海深處找到的更新包裡的內容，全部展現給公眾看，還原了劉鋒當年的計劃。

　從載具事件到本我遊戲，時悅把她知道的一切通過直播告知給所有人。

　“篡改記憶”這四個字從時悅嘴裡說出來之後，的確引起了大范圍的恐慌。

　“我知道，這件事很有可能影響暗廂，甚至是影響整個全息遊戲行業，但是我不能將它藏起來。人類文明拐點也好，世界危機也罷，我沒有權利將秘密握在手裡。

　“無論誰的蜜糖又是誰的砒霜，大家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也該有選擇的自由。我在這裡以我的人格和生命擔保，只要我還在這個世界一日，NCOUNT開發的所有全息遊戲都會嚴格遵守全息遊戲運營安全條例，以及全新頒布的遊戲法案。我將用畢生創造更燦爛更安全的遊戲世界。”

　掌聲響起的時候，時悅回顧了一下剛才說的話，實在有夠冠冕堂皇，一股雞湯味。

　但她剛才說的這一切並不是為了公司爭取社會輿論的支持而說，她是發自內心想要這麽做。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越來越像個正直的好人，越來越像許幼鳶。

　新聞發布會結束之後，時悅和Chris等人一塊兒到停車場的時候，發現戴著墨鏡的都局長等她很久了。

　“時總有沒有興趣進入政壇？”都局長一上來就直奔正題，“我聽了剛才你的演講，覺得你非常適合政治舞台。現在D黨也非常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

　“都局長真是太抬舉我了。”時悅道，“我只是個商人，完完全全的商業頭腦，恐怕不太合適。”

　“怎麽會，商業和政治並不衝突，我相信你了解的。”都局長微笑道。

　時悅搖搖頭，小聲在都局長的耳邊說：“還記得上回您到我家‘做客’時發生的一切，槍林彈雨，實在嚇人。我還太年輕，婚都沒來得及結。沒什麽宏大的目標，隻想多賺點兒錢，舒舒服服地當個小老百姓罷了。都局，您就放過我吧。”

　都局長還是不死心：“你怎麽可能是當小老百姓的命？你和許幼鳶都是D黨需要的人才。”

　時悅笑道：“還記得我剛說的麽？我也該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多謝都局抬愛，如果沒有別的什麽事我先走了，我愛人還在等著我回家。”

　時悅的意志堅定，絕對不從政，都局長也不好再說什麽。

　“代我向許小姐問好。”都局長說，“即便你沒有從政的打算，咱們也能時常聚一聚吧？”

　時悅當然知道都局長看中的是她和許幼鳶在全息遊戲這一塊的號召力。從今天新聞發布會之後從全網反饋以及NCOUNT股價來看，暗廂不會黃，全息遊戲更不會。都局長的政治生涯也才剛剛開始，她想要和時悅許幼鳶打好關系，時悅自然也不會拒絕她。

　時悅上前和她握手，露出毫無戒備的笑：“當然。我知道澎湃廣場有一家居酒屋，烤串和酒都很不錯，都局長有空的話咱們一起喝兩杯？”

　“行，一言為定。”

　這場新聞發布會全網總點擊突破5億，這是傳說中NCOUNT天才少女老板時悅的第一次正式公開亮相。

　誠懇溫文爾雅，又不失立場的氣魄，以及不隱瞞任何壞消息的堅定態度，讓民眾們感受到了尊重。

　這一場有可能引發血雨腥風的新聞發布會，最後卻讓時悅收割了不少支持者。

　而當年載具事件的真相終於公布於眾，被黑了這麽久的許幼鳶終於洗淨了身上的汙水，松一口氣了。

　……

　小泰迪騎車到公司，大汗淋漓地走入大廈的一瞬間，沉醉在冷氣營造的美好世界中，恨不得當場起舞。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她身邊匆匆走過，想要裝作不認識她。

　“哎？如雙！”小泰迪一把將她抓住，“你怎麽回事，怎麽還假裝沒看到我呢？”

　易如雙：“我不認識在大廳跳舞的同事。”

　小泰迪不管，整個人貼在她身上。

　“都是汗，粘死了……走開啊。”易如雙用力甩著胳膊，想要將這快膏藥快點甩出去。

　“不走開！我們可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好夥伴，你怎麽能嫌棄我呢？”

　易如雙萬分嫌棄，小泰迪死活不撒手，兩人一塊兒進電梯。

　電梯門一開，正好和地下停車場上來的時悅面對面。

　她倆誰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見老板，一時間傻眼，誰都沒吭聲。

　“早啊。”時悅率先打招呼。

　今天時總頭髮梳得特別整齊，還噴了點兒星辰效果的噴霧，雖然沒露出笑容依舊走冷酷總裁的路線，但是但凡公司的員工都知道，只要噴了星辰特效噴霧，時總今天心情肯定特別好，盡情作沒事兒，老板肯定不罵人。

　“早啊boss！”小泰迪拉著易如雙一塊兒進電梯，開開心心向時悅打招呼。

　“時總早。”易如雙非常規矩地道早安。

　時悅看了眼連體嬰兒似的兩人，說道：“一大早就打情罵俏？”

　易如雙：“……”

　小泰迪哎呀一聲，貼得更緊：“Boss，公司沒有員工不可以談戀愛這條規定吧？”

　易如雙：“？？”

　“沒有，都什麽年代了，大家自由戀愛。不過如果戀愛半年內分手的話會扣年終獎，這事兒好好考慮。”

　“還有扣錢這事兒……”

　“如雙。”時悅問她，“你的腳還好麽？”

　“已經沒事了，謝謝時總關心。”易如雙一板一眼地說。

　“沒事就好，記得去複查，別留下什麽後遺症。”電梯門開，時悅率先走了，留下一臉血紅的易如雙和滿面春光的小泰迪。

　“你有毛病。”易如雙大踏步往前走，小泰迪也不追，站在電梯口問：

　“你還喜歡boss呢？”

　易如雙腳下一頓，回頭瞪她。

　“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好早之前就喜歡你了，我想和你約會，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和你結婚。”

　正值上班點，公司門口來來往往都是同事，有剛才老板的話墊底，小泰迪無所畏懼。

　易如雙完全沒想到她這麽瘋：“你腦子有什麽問題？”

　“如果你有喜歡的人就跟我直說。”小泰迪難得嚴肅的臉，看上去居然有些壓迫感，“雖然現在放棄不太容易，但是我也不想勉強你。”

　周圍的同事開始起哄，易如雙忍著想要當場把小泰迪拆成十八塊的怒意，上來拉住她，往消防通道跑去……

　* *

　“端午回老家？”許幼鳶接到時冶的電話，問她小長假的安排，“我爸現在都在這兒了，回去幹嘛？”

　“你還記得小佟麽？端午她結婚，邀請咱們參加婚禮。”

　“哪個小佟？”

　“你還有沒有人性？就是高中同學佟三三啊。人家小佟當年暗戀你那麽久，又是給你送麵包又是帶你看演唱會的，你就這麽忘了人家了？”

　許幼鳶嚇壞了：“誰？暗戀誰？我？還是高中的時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咱們家小悅也是被你內在吸引的不是麽？小佟也是啊。就算胖到150斤，內在美也是美啊。”

　“……我勸你惜命。”許幼鳶警告她，“我最胖140！”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麽鳥姐，152.5斤，歷史巔峰！你偷偷上稱的時候可沒逃出的我火眼金睛！以前沒好意思拆穿你，怎麽說著說著你自個兒還信了呢？”

　許幼鳶扶額，怎麽就交了這麽一倒霉朋友。

　“不許告訴時悅，不然得被她笑到下輩子。聽到沒有！”

　“那就看你陪不陪我回來了。”

　“時冶，你威脅我！”

　“這怎麽算是威脅？阿芙小長假要加班，我不想一個人待著，你陪陪我嘛鳥姐！求求你了！”

　“可是，我不想讓時悅知道這小佟的事。”

　“不告訴她不完了嗎？就你我兩個人回去，姐妹的聚會！你們倆還沒結婚呢就成天住一塊兒，不嫌膩啊？出來換換新鮮的空氣，回去還能小別勝新婚。還是說你們端午有別的安排？”

　“也沒有。本來想說端午去NAC那邊，把孩子的事兒確定了。但是她導師正好有事，約了下個月。時悅的X系統還有一點尾巴，她想趁著小長假的時候好好梳理一下，一鼓作氣寫完。”

　“那不正好麽？你跟我回去，讓她自個兒梳理梳理，說不定你回來的時候她就一切搞定了。”

　許幼鳶特無奈回頭跟時悅說她姐讓端午回老家玩，時悅點點頭道：

　“正好，X系統寫得我頭疼，我跟你回去走走，梳理一下心情，爭取小長假回來之後能完成。”

　“啊？你一起回去？”

　“怎麽？有什麽不方便的嗎？”

　“沒……”

　好麽，梳理程序變成梳理心情，許幼鳶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話都說出去了，要是再改口的話，時悅這人精肯定得懷疑。

　萬一被時悅知道還有小佟這麽一個人，不知道又要打翻幾缸醋……

　全都是時冶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