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林怎麽都沒想到他第一次坐機甲竟然是在這種情形下，他懷裡抱著隻受傷的小貓，原本最討厭的Alpha少年坐在駕駛座上，連接著數條精神帶，手指在操縱台上飛快按動，駕駛機甲向著市區飛行。

　“你可以扯根精神帶連在手腕上，這樣能看到阿克斯的視野。”路線設置完成，雷哲後背放松地倚在座椅上，輕輕吐了口氣，接著脫掉濕透的外套，擰乾裡面的水。

　諾林脫下正滴滴答答淌著水的雨衣，明明艙室地面是平整的，積水卻依舊自動向兩邊流淌，爾後經過交換系統排出去。

　他把外套領口稍微拉開，小貓從裡面探出頭來呼吸。它身上被諾林和自熱帖暖得熱熱的，乖順地趴在諾林胸口，柔軟的尾巴掃到鎖骨，有些癢。

　諾林看到它下巴上的毛發沾染了血痕，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便伸出一根手指指腹揉了揉它兩耳之間，微微笑了笑，輕聲道：“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能到醫院了。”

　小貓舔了舔他手指，粉嫩的舌頭上帶著暗白色的倒刺，像是砂紙在磨一樣。

　雷哲側頭看著，諾林頭髮濕了，被隨手捋了捋，露出光潔的額頭，鼻尖凍得有些發紅。發梢上滴落的雨珠順著臉頰流過淺淺的梨渦，頓了一頓，接著溢出來，從脖頸滾進領口裡。

　雷哲不自在地移開眼。

　安撫好小貓，諾林終於來得及好好觀察駕駛室了。艙室呈現梭形，在阿斯克的胸口間，並不算大，除了正前的駕駛座外就只有一個位置，正被他坐著。他身後放置著橢球形的治療艙和一個緊閉的櫥櫃，估計是儲存生存必需品用的。

　一根墨綠色的精神帶在他身側緩緩移動，有點像倒吊在樹枝上的小蛇，但上面排列著十數個白色的小亮片。諾林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尖碰了下，那精神帶立刻纏繞上來，裹住了他手指。

　一股生物電流從精神帶中流過他指尖，順著神經網路一路閃電般躥進了大腦，諾林當即打了個激靈，蹙起眉，本能的排斥這來自其他機體的訊息——

　雷哲的聲音適時傳來：“放輕松，不要抗拒那些進入到你腦中的信息，它們不會傷害你的。”

　“深呼吸——對，就像這樣，看到前面的城市了嗎？”

　眼前卻駕駛艙內的景物卻漸漸和暴雨中的城市重合，諾林緊抓著扶手，隻覺暈眩至極。

　雷哲觀察著他的反應，精神帶也能把諾林的感受傳遞給他，他發覺Omega少年並不舒服，立刻道：“實在不行的話就閉上眼睛，你沒有經過訓練，精神力應該還不夠同時處理兩處視野。”

　諾林立刻閉上眼睛，於是一處畫面消失了，腦中只剩下了阿斯克的視野，狂亂風雨中機械巨人平穩飛行著，絲毫不受影響。黑雲壓頂，它在漆黑的低矮漆黑的天穹和曠闊的大地之間高速穿行，電光雷鳴中，恍若千萬年前那隻夜幕中飛向第四地球的荊棘鳥，無與倫比的震撼。

　阿克斯的視覺模擬系統非常先進，透過重重雨幕，諾林甚至都能看到千米之外廣告牌上的字跡，這是他平日裡從未體驗過的。阿克斯飛得平穩，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坐在空中公交上，但沒有絲毫顛簸，視野也更加開闊。

　諾林完全沉浸在精神帶將他帶入的世界中，未曾注意抱著小貓的手松了下。小虎斑貓猛然下沉，立刻害怕地喵喵叫著，它兩隻前爪無法用力，只能一口咬住諾林胸前的衣襟，後爪用力瞪著諾林手臂。

　諾林被它驚動，睜開眼，又被兩重交疊的畫面晃得頭暈，雙眼失焦片刻，猛地乾嘔一聲。雷哲見狀立刻作出反應，心念一動，那根精神帶從諾林手上脫落，於是阿斯克的視野消失在腦中。

　“給我抱一會兒吧，我身上也暖和。”雷哲伸出手，他大腦兼顧處理著自己和阿斯克兩個機體的所感，卻沒有絲毫不適。

　諾林實在迷戀方才的感覺，又知道機會難得，便點點頭，拉開外套拉鏈，把小貓抱給雷哲，重新碰了下垂在他手邊的精神帶。

　雷哲身上Alpha的味道相比起諾林小蒼蘭的花香，的確不是貓這種生物喜歡的，小貓趴在雷哲結實的胸膛上，卻依舊扭著頭一聲聲地朝諾林叫。

　“這麽嫌棄我嗎？”雷哲有點鬱悶，他也挺喜歡這個軟綿綿的小東西，奈何不招待見，從小到大，他也只在諾林和它這裡受到過如此冷遇了。

　諾林雖然共享著阿斯克的視野，卻仍舊能清楚聽到他的聲音，不覺笑開了，伸出一隻手，摩挲著想要撫摸小貓。

　他碰到了一個溫暖的東西，觸感卻有點不對勁，Alpha的脖子上因為雨水未乾，滑溜溜的，諾林遲疑了下，還是沒敢睜開眼，估摸著雷哲的身形，將手下移。

　這下他碰到的是個軟中帶硬的東西，似乎還會動，諾林戳了戳，終於覺得古怪，做好暈眩的心理建設後，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雷哲正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道：“你戳我胸幹嘛？”

　諾林愣了下，臉上無法抑製地泛起紅，他抽回手，佯裝無事發生，精神帶在剛才他睜眼時就聽從雷哲的指令松開了。

　停留在指尖的特殊觸感許久揮之不去，諾林搓了搓手指，終於沒忍住，問：“你胸肌怎麽會還會動啊？”

　“我這一點點練出來的，當然可以動了啊。”雷哲一手托著貓屁股，另一隻手抓過諾林的手貼在自己胸口上，動了下胸肌：“誒，你看。”

　諾林：！！！

　天啊！竟然真的會動！而且放松的時候好軟！用力又會立刻硬起來！

　諾林都不知道他應該做出什麽反應好了，雷哲把他驚呆的表情看在眼裡，樂得不行，嘴裡不斷“誒”著，胸肌隨著聲音一動一動。

　“我四五歲的時候不願意睡覺，老是想下床玩，我父親也不知道怎麽想起來的，用這個法子哄我。”雷哲動了幾下，松開諾林的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覺得這個實在太好玩了，就鬧著要學，結果發現自己做不到，還在地上打著滾的哭，我爸爸現在每次提起，都要笑得不行。”

　諾林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他當然沒忘記自己和雷哲還是對頭關系，不應該心平氣和地聊天逗趣，但不管怎麽說，這也太好玩了吧！

　諾林忍得臉都要僵了，終於捱過想要狂笑的衝動，他清清喉嚨，摸著小貓脊背，重新找了個話題：“你父親和爸爸是AO結合嗎？”

　“是啊，不過我爸爸一點都不像個Omega，氣場特別強，有時候我父親都怕他。”

　說話間，雷哲抬手在操縱台上按下一串指令，阿斯克減速進入城市空域，低空飛行。

　“快要到了，把雨衣穿好，一會兒咱還得跑進醫院裡去。”雷哲把小貓重新交給諾林，操縱阿克斯在附近寬闊的路口降落。諾林看了眼時間，從農場到市裡平日他坐空中公交要將近一小時，而阿斯克隻用了十多分鍾。

　他把小貓護在懷裡，拉上拉鏈隻留一個用來呼吸的縫隙，穿好雨衣，對雷哲道：“我好了。”

　阿斯克單膝跪下，整個機甲一震。雷哲伸出手，諾林和他對視一眼，知道現在不是鬧別扭的時候，靠在他身邊，肩膀被雷哲緊緊摟住。

　盡管年紀比他還要小上三個月，雷哲認真起來卻很讓人有安全感，他幫諾林緊了緊雨衣的領口，低聲道：“準備好了嗎？我要開門了。”

　“可以了。”諾林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抓著雷哲外套後背，他清楚這種情況下他對Alpha來說就是個小拖油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阿斯克，開門。”

　雷哲一聲令下，駕駛室艙門無聲的劃開，機甲停在背風面，風雨並未吹進來，盡管這樣，感受到外面的冷空氣，諾林還是瑟縮了下。

　阿斯克的鋼鐵大手已經在門口等待了，依舊濕滑得可怕，雷哲和諾林站上去，坐電梯一般被送到了地面。

　諾林無比真切地感覺到雨比他們剛出門時還大了些，他被淋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如果不是雷哲護著，他早就撲到地上了。

　“醫院在哪兒！”雷哲大喊著問，諾林指了指前方，剛要說話就被吹進了一嘴的雨，趕緊低頭吐出來。

　兩個渾身濕透的男孩從門外闖進來時，正在值班的醫師嚇了一大跳。他仗著寵物醫院裡除了另一個正在睡覺的同事之外就沒有別人，終端聲音開的外放，電影中星戰炮火的巨響接連不斷，混雜著外面末日一般的狂風暴雨聲，別有一番滋味。

　那兩人衝到前台，穿著雨衣卻依舊被澆透的少年哆嗦著從懷裡捧出一隻小虎皮貓，澄澈的藍眸裡滿是急切：“它從房頂上摔下來兩條前腿斷了，很可能還有內傷，請您救救它！”

　以保護姿態擁著他的另一個少年個子很高，他一手按在前台上，五指修長，明明年紀不大語調中卻有不容拒絕的堅定，補充道：“我們冒著雨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的，請您一定要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