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哲臥室中。
諾林端正坐在書桌前, 小香豬趴在他腿上睡覺,他一邊看著故事書一邊翻磚頭一樣厚的字典, 一點點翻譯句子。
“在健身房裡烤雞翅?”諾林抓抓頭髮, 不對吧, 這個詞真的是烤雞翅的意思嗎?
他把這個單詞抄在筆記本上, 認真的用熒光筆做上標記, 開始查字典。
宴廳的燈光陡然黯淡下來, 幾秒後, 悠揚的舞曲聲響起, 肖恩·莫爾斯在二樓中央露台上的鋼琴前坐下, 隨手彈奏出一串悅耳的音符,皇家樂隊在他身後,奏響一曲華爾茲。
雷哲和克裡斯汀走進舞池之中,克裡斯汀一手被握在雷哲手中,另一隻手輕輕按在他肩膀略微靠下處。小姑娘比雷哲矮了不少, 要很努力地抬起頭才能看到他。兩人隨著慢速的舞曲熱了下身,克裡斯汀瞥了眼剛從他們身邊轉過去的格蘭特和薇薇安,好奇地問道:“你和我跳舞的話諾林哥哥會生氣嗎?”
雷哲小聲回道:“應該不會吧,今晚必須要和人跳第一支舞的事情我已經和他解釋過了,再說你是熟人,應該沒關系的。”
“我還沒見過他呢。”克裡斯汀眨眨眼, 提議道, “要不然咱倆跳完就偷偷溜出去吧, 你帶我去見見諾林哥哥。”
雷哲一口答應:“好啊, 就算你不提,我也打算過會兒溜走的,不過你不和其他人跳舞了嗎?”
克裡斯汀撇撇嘴,示意雷哲回頭,道:“陳泯他被別人搶走啦,都是你,要不是為了幫你解圍,我怎麽會和你跳第一支舞啊。”
雷哲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黑發碧眼的Beta青年正和另一位女孩跳著舞。
名為陳泯的青年是雷哲和格蘭特在軍校的學長,成績很好,但人比格蘭特還悶,他家室並不算多麽高貴,勉強憑借著父輩的軍功得到了這次前來晚宴的邀請。
“待會兒換舞伴的時候你直接過去找他吧,想見諾林的話約個時間,一起出去玩也可以。”
“嗯!”克裡斯汀欣然應允,又和雷哲隨便聊了兩句,在第一支舞接近尾聲時,她突然感慨道:“諾林哥哥也好不容易啊,一個人在離家這麽遠的地方,懷著孕還得忍受你和別人跳舞,我們在參加宴會的時候他在學習,要是我,早就鬱悶死了。”
“哎。”雷哲長長歎了口氣,無奈道:“我也不想啊,別的邀請可以推辭,但像第一支舞這樣的禮節性活動就不行了,不過幸好,今天有你和格蘭特幫忙,好歹能不讓諾林吃醋。”
“你這個Alpha做的也太失敗了。”克裡斯汀想都沒想就隨口吐槽道,“要是以後不想讓諾林哥哥吃醋就直接宣布你已經在談戀愛了嘛,這樣的話就沒人敢往你身上湊了。”
雷哲沉默片刻,道:“我已經在考慮了。”
一曲終了,克裡斯汀提起裙擺朝雷哲屈膝行禮,邊說邊四處尋找陳泯的蹤影:“不過這事兒還得你自己做決定,我的建議覺得有用你就聽聽,沒用的話就當什麽也沒說,啊,找到了!我先走啦。”
現在正是交換舞伴的時候,又有不少人望著他躍躍欲試,雷哲收斂了唇邊最後一抹笑意,穿過人群快步走出舞池。
諾林一口氣查著字典將書看了二十多頁,感到有些疲憊,久坐容易腿部水腫,他站起身輕輕揉了揉肚子,寶寶慢吞吞地給他微弱的回應。
窗外燈火通明,花朵在晚風拂動下輕輕搖曳,諾林趴在窗台上,遙遙望著遠處,似乎能夠隱約聽到不遠處大殿中宴會的靡靡之聲。
他突然想出去走走。
諾林穿上棉服走出臥室,首都星正處在苦冬和初春的交界,還挺冷的。他自己在花園中站了會兒,突然感到難言的孤獨。
要是雷哲能陪著他就好了。諾林歎了口氣,今晚赴宴前雷哲特地向他申請,說每次正式晚宴的第一支舞是他身為皇子無法逃過的,他必須和一位舞伴一起完成。
想到雷哲問他時小心翼翼地模樣,諾林眼神變得黯然,就算他心裡再不想讓雷哲去,也只能裝作通情達理地同意。
不然還能怎麽辦呢?
諾林漫無目的地隨便走著,負責照顧他的侍女安靜的跟在幾步之後,存在感微弱到近乎沒有。閑逛了十幾分鍾,諾林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又過了會兒,他看到不遠處的雲川花樹,潔白的碎花綴了滿枝頭,想起雷哲曾在上面蓋了間樹屋。
諾林精神一震,正要靠近些去看,就聽到花樹的另一側有說話的聲音。
“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
說話的是一個少年,砂質的嗓音很有特點。諾林本能地感到可能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他停住腳步,猶豫了下,還是打開終端的翻譯功能,帶上耳機。
“隻準許你偷溜,就不許我出來嗎?”女孩的聲音很輕,但嘲諷的意味十足,“你不是跟著雷蒙德殿下出來的嗎?現在他人呢?跟丟了?”
聽到雷哲的名字,諾林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靠的更近些,好聽得更清楚。
“是啊,跟丟了。”那少年大大方方的承認,“殿下走的太快,像是趕著去幹什麽一樣,我一不留神沒看到就跟丟了。”
“你這樣處心積慮地創造和殿下偶遇的機會,有意思嗎?”
“怎麽沒意思?來一場浪漫的偶遇,總比你那天邀請殿下到家裡吃飯要好得多吧,殿下那天有多不耐煩你看不出來嗎?”
邀請到家裡吃晚飯?諾林心念一動,那件事留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讓在帝國人生地不熟的他心中都隱約有了猜測,但為了避免被發現,他沒有再靠近些去看到底是誰。
少女冷笑一聲:“要不是你死皮賴臉纏著殿下他能不耐煩?尼爾,我有時候都為你覺得臉上發燒,想想你趕著貼上去的模樣,難道就不感到羞恥嗎?”
“如果能成為雷蒙德殿下的Omega,以後坐上皇后的位置,羞恥一點又能算什麽?”
“皇后的位置?”少女難以置信道,“你追求殿下就是為的這個嗎?你怎麽,你怎麽敢這麽想啊!”
“假惺惺地裝給誰看呢。”喚做尼爾的少年輕描淡寫地打斷了她的話,“別告訴我你沒有這樣想過,如果雷蒙德殿下不是皇子,你還會這樣瘋了一樣的喜歡他嗎?承認吧,你根本就不會。”
少女沉默了一瞬。
諾林聽著,眉頭已經死死皺在一起了,聽見最後一句,突然覺得倒胃口。
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諾林轉過身,抬眼就看到雷哲正站在自己身後。
Alpha少年站在那裡,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他視線從諾林肩頭越過,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煙灰色的眼睛在月色下,釀著諾林從未見過的冷漠。
諾林一愣,他完全不知道雷哲是什麽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不過看雷哲的表情,最後那句讓他惡心的話,雷哲一定也聽到了。
諾林抿住唇,拽了拽他袖子,輕聲喊道:“雷哲。”
雷哲終於低下頭看他,盡管掩飾的很好,諾林還是從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難過。
“你怎麽過來了?”
“阿蘭說你出門了,我就過來找你。”
面前的Omega少年凍得鼻尖發紅,雷哲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忘記剛才聽到的對話,低聲問道:“冷嗎?”
諾林搖搖頭,“還好。”
雷哲不信,他握了下諾林的手,除了掌心溫度正常之外,指尖冰涼。
“還說不冷。”他話音裡帶了責備的味道,一顆顆解開禮服扣子,將外套脫下來披在諾林肩頭。
外套上還帶著雷哲的體溫,不遠處那對兄妹的對話還在繼續,但兩人都沒有再聽了。
“他們是誰啊。”諾林輕聲問道。
雷哲沉默一秒,回答道:“赫爾利家的兄妹。”
諾林恍然大悟,也明白了雷哲這下被傷的有多狠。
這讓諾林異常憤怒,憤怒得隻想要衝上去打一架,把他們狠狠踹在地上,叫他們給雷哲道歉。
他們憑什麽去傷害他的Alpha?
但諾林終究沒有,他握緊Alpha少年寬大的手,道:“走吧?”
雷哲嗯了一聲,兩人就像來時那樣,穿過芳香彌漫的花叢安靜地離開,月光灑在他們發梢和肩頭,鵝卵石小徑走上去有些硌腳,諾林的手很快被雷哲暖熱了。
直到走遠了,寂靜夜裡兄妹的談話聲才徹底消失,諾林出來時沒有帶信息素阻隔臂環,小蒼蘭的香氣縈繞在身邊,攜帶著孕期將要發qing的信號,讓喝了不少酒的雷哲感到一陣不真實的迷醉。
雷哲深吸口氣,將猛然生出的邪念擠出腦子,問:“今天的單詞都背會了嗎?”
“差不多吧,要給我聽寫嗎?”
“嗯,回去先練聽力再聽寫,錯一個就得親我一下。”
諾林眨眨眼,看在雷哲今晚心情不好的份上還是答應了:“好嘛。”
大殿裡晚宴仍在繼續,皇帝和皇后站在露台上,小聲談起過去在這裡發生的和他們有關的點點滴滴。肖恩指尖在黑白琴鍵上躍動,米契爾端著酒杯站在台下,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默默注視他的身影。
海伯利安和昆特並肩坐在後花園的湖邊,並不說話,只是安靜地依偎在一起,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克裡斯汀終於如願以償地和陳泯跳夠了舞,同哥哥格蘭特一起在休息室裡玩飛行棋。艾琳和男朋友萊茵醫生圍在桌前品嘗甜點。
而雷哲臥室。
在第十一次聽到完全不會的單詞時,諾林終於爆發了:“啊啊啊啊啊你想親我就直說別老問我不會的東西啊煩死了這樣顯得我像個笨蛋一樣你還有完沒完啊!”
雷哲強忍笑意,指了指自己唇角:“說好錯一個親一下的,來,不許賴帳。”
諾林“哢吧”一聲,把手裡的筆拗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