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林晚上脖子上貼了一塊紗布回去的。

　陸憲明還以為他受傷了， 特別急切地問怎麽回事。諾林趕緊關好門， 食指豎到唇邊噓了一聲， 特別不好意思地道：“不是受傷啦， 我男朋友想讓布萊恩死心，就在我脖子上弄了點痕跡，讓我挑個時間露在他面前。”

　陸憲明愣了下，沒忍住笑了：“你男朋友可真行， 這點子都想的出來。”

　諾林歎了口氣：“他當時真的生氣了， 我就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說實話，你是不是覺得這點子特別沒節操？”

　陸憲明點點頭：“有點， 給別人看這個實在影響不太好。”

　“所以我也不打算給布萊恩看了，畢竟是從小就很照顧我的哥哥，我可做不到給他看這個。”諾林坐在沙發上，發愁地摸了摸脖子，“雖然和他再見面的時間不長，但我總覺得從目前我所知的來看，以他的性格， 肯定會說我男朋友不尊重我，竟然在這麽顯眼的地方留下一片痕跡。”

　陸憲明：“那你要怎麽跟他證明你的確有男朋友了？”

　諾林想了想：“等找個時間我帶著男朋友去見他吧， 雖然會暴露身份，但我相信他不會說出去的。”

　第二天再見到諾林時布萊恩果然第一句話便問諾林脖子怎麽回事， 諾林笑得尷尬， 說不小心被蟲子咬了， 不太舒服，他老想撓才貼了個紗布。

　布萊恩沒有懷疑，還給他推薦了一支蚊蟲叮咬後塗抹的藥膏。當天下午雷哲在終端上問諾林事情辦得怎麽樣了，諾林心虛地不行，乖乖給他說他拉不下臉給布萊恩看痕跡。

　“就知道你臉皮薄不好意思，算了，這件事就給我處理吧。”

　雷哲發了個不開心的表情包後倒也沒有難為他，主動說起不久後機甲大賽的事，諾林松了口氣，歡欣雀躍地和他聊起別的話題。

　和布萊恩的糾葛佔據了諾林不少精力，等他回過神來，轉眼到了周五第一次實踐課。

　整個畜牧一班全都翹首以盼等待著這非同尋常的一天，在剛學不久的他們看來實踐課無異於一次出遊或者生活體驗，不少人提前兩個星期就在盼著了。諾林也非常期待，能和同班同學一起出去的機會！簡直太令人向往了！

　他們要去現今帝國首都星最大的牧場，在第二大陸，星球的另一側。一大早坐上空中列車，九節車廂的列車在空中透明的封閉軌道中飛速行駛，諾林坐在靠窗的位置，新奇地望著窗外。

　下方城市景觀縮略成小小一塊，被大片綠色包圍，隱約可以看到千米高的帝國大廈高聳佇立，尖頂上方晴雲隨風緩緩飄動。

　“要吃點東西嗎？我帶了零食過來。”坐在諾林旁邊的Beta女孩給了他兩個橘子，諾林回過神，謝過她，從包中拿出一袋薯片拆開放在兩人中間的小桌子上，“我也帶了一些，一起吃吧。”

　列車駛離第一大陸的那刻，不少同學都驚呼起來，只見深藍色的月流洋猛然佔據了小半個視野，天還未大亮，西邊夜色依在，隱約可見群星模糊的身影，呈現出雜糅著橙紅和靛藍的奇妙色彩。

　諾林頭一次見到如此美景，趕緊拍了好幾張照片，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看第一大陸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海平線下，滿眼都是純粹的海藍。

　他把照片分別傳給雷哲，陸憲明，維拉和南希，收回視線，和身邊的同學小聲說話。班上許多同學沒在牧場親身實踐過，好奇得要命，向諾林問這問那，導員坐在這一節車廂的最前頭，見狀回過頭笑道：“行了都別問了，再過一個小時就到，到時候就都知道了。”

　同學有點不安：“動物的身上會有味道嗎？你說我要不要帶一點花露水進去，我本身胃淺，真怕到時候會吐出來。”

　諾林：“味道肯定會有一點，就算再乾淨也避免不了動物本身的體味，但不管怎麽樣我們要去的那家自動化程度很高，應該比我家裡農場豬舍的味道好很多，可以忍受的。”

　中途從空中車站換乘環城空中公交，懷著興奮和好奇，畜牧一班終於到了位於第二大陸的勒貝格農場，還在車上時同學們便一覽這所佔地面積十四平方千米的農場的全貌，簡直一眼望不到邊。

　在導員的帶領下，他們進入農場大門，早已聯系好的工作人員前來迎接，帶著他們先去了會議廳，進行參觀注意事項的簡單培訓。

　這些事情老師臨來前都已經和他們講過一遍了，同學們都記得很牢，耐心聽工作人員講完，就迫不及待地去準備前去參觀。

　阿爾文和諾林一起走在隊伍中間，工作人員走到豬舍大門前，用指紋和虹膜開門前特地囑咐道：“你們第一次來豬舍，剛進去可能不太適應裡面的味道，可以稍微閉氣，等過會兒聞習慣就覺不著了。”

　那時候的同學們應著，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豬舍的大門緩緩打開，同學們漸次進入，剛一踏進門去，就有人整張臉都皺起來，抬手捂住鼻子。

　諾林清楚地聽到他面前的一位女生忍不住發出聲乾嘔。

　久違的豬舍味道撲面而來，諾林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面不改色心不跳，異常淡定地邁步進去。身旁的阿爾文忍不住抬手捂了下鼻子，見諾林面色無常，就算知道他從小在農場中長大也不由得起了佩服的心思。

　如今科技再發達，也做不到讓豬學會在廁所裡排泄，豬舍中機器人能夠及時清理排泄物，通風換氣，但排泄物發酵的味道依然輕微的存在，讓許多同學乾嘔不止。

　輔導員早就料到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道：“要實在有受不了的同學千萬不要堅持，立刻去外面空氣好的地方休息，不要勉強自己。”

　之前和諾林列車上同坐的Beta女生拿出早就放在兜裡的橘子皮捂住口鼻，深呼吸幾口總算感覺活過來了，快步走到諾林身邊，小聲問：“諾林，你家農場裡也……嘔……有這種味道嗎？你怎麽能受得了的？”

　“我習慣了。”諾林笑著說道，沒辦法，如果躲著不肯進豬舍的話就沒得錢，他得賺錢養家，在經濟壓力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醫院可不會管你生活有多困難，他們隻認帳單。

　豬舍基本實現了全自動化，飼料飲水的消耗量由感應器探測，並結合人工智能計算得出日消量自動供給，扁圓形的清理機器人待機在牆壁的隔間中，一旦地板感應到排泄物，便立即開機前去清掃，體態掃描精準確定生長狀況，虹膜識別系統和豬臉識別的應用讓管理員能夠分辨出每一頭豬……兩千多頭豬的一片區域只需要兩個人管控，每天有專人定時前來巡視。

　豬的幼年期過去後，飼養幾乎完全流水線作業，一直到被送去屠宰，一切都在機器的操控之下，對於養豬，只有母豬的生產和小豬的照顧階段最需要人力。

　“這裡會把豬放出去固膘嗎？”諾林參觀了一遍，問工作人員。他家農場和這裡運作方式完全不同，就算養豬也習慣放養，雖然不太好增重，但豬的膘都特別緊，肉質勁道，很受歡迎，相應的價格也高很多。

　工作人員笑道：“當然要讓它們跑的，不過不用放出去，每天早上八點到九點，下午三點到四點半地板會自動移動，強迫它們運動。”

　有個女生捂著鼻子悶聲悶氣地小聲道：“好可憐啊，連門都不出，一輩子都被關在欄杆裡，還要被迫跑步，直到最後被吃掉。”

　“是的，但這沒有辦法，因為我們養豬就是為了吃掉它們的。”工作人員挨個介紹了各個機器的用途，帶著他們繼續參觀，“下面要去參觀的是母豬生產室，處在生產期的母豬可能有些暴躁，同學們要注意安全。”

　通過長長的半露天走廊，在生產室外工作人員給他們每個人發了氣味阻隔口罩：“之前沒有給你們這個是想讓大家親身體驗一下，之後生產室的味道會比較重，為了防止吐出來，還是都帶上吧。”

　眾人乖乖戴上口罩，進入生產室，除卻和方才如出一轍的體味之外，空氣中還夾雜了非常不美妙的血腥味道，所幸他們已經聞不到了，不然之前幾個一直在苦苦堅持的Beta女生肯定會立刻吐出來。

　因為母豬生產一般都在夜間，生產室燈光昏暗，亟待生產的母豬側躺在隔欄後面。一般母豬的正常分娩每五到二十五分鍾產出一頭仔豬，整個分娩過程大約需要一到四小時，生產中可能會出現很多意想不到的情況，為了提高仔豬的成活率，大多對母豬進行人工接產。

　“大家重點參觀一下這裡，期末考試會有有關的題目。”導員說著，帶領他們的工作人員看到最近產圈的母豬產下了一頭假死仔豬，立刻道：“這邊有仔豬假死了，大家可以注意下師傅是怎麽搶救的，這個也很重要。”

　諾林和同學們圍了一圈，隔著半米高的欄板圍看師傅怎樣為仔豬急救，同時小聲一起說著課本上學習的方法，和實際情景對照，果然一下子印象無比深刻。

　看師傅手法嫻熟的在仔豬身上抨擊了五十多下，直到仔豬呼吸正常，把它放在草墊上，諾林輕輕出了口氣。由於沒人會也沒人願意人工接產，他家農場裡豬基本全都是公豬，每次重量夠了賣給中間商後都會重新買小仔豬。

　一行人看的正專心，對面一隻待產的母豬卻因為劇痛發了狂，大叫著就要衝出護欄——沒人知道在劇痛之下，這隻一百五十千克還身懷六甲的母豬是怎樣越出半米高的護欄的。

　負責給他接產的師傅沒能把它按住，立刻大喊讓同學讓開，眼見那麽大一個東西朝自己撞來，同學們全都尖叫著往旁邊推搡著閃躲，阿爾文瞳孔猛然一縮，伸手就要去拽諾林。

　諾林眼疾手快，一隻手抓住豬前腿，就像從前在家中農場無數次乾過的那樣，胳膊條件反射地一輪，低喝一聲，力量在瞬間爆發，把它整隻摔回了產圈中。

　同學們、導員：=口=！

　接產師傅、工作人員：？！？！？！

　四周陷入了足以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