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裡面不止宋天中、葉老爸， 還有幾個生面孔， 皆齊刷刷看向門口， 打量著她倆。外面天寒地凍，何青柔手心裡卻淌了一層薄汗， 林奈撫慰地牽緊她。

　“還杵在門口幹什麽， 阿奈快帶人進來啊， 小何， 來來來，來這邊，”葉老爸爽朗笑笑，打破屋內的沉靜， 順道倒了兩杯熱茶放旁邊， 果真一點架子都沒有。

　她倆進去，坐葉老爸左手邊， 正對林明清。

　林奈規矩地跟大家打招呼， 何青柔靦腆地跟著叫，姑父姑姑， 叔叔阿姨……宋天中幾個笑呵呵的一一應道，沒有哪個長輩不喜歡溫婉的姑娘，他們都客客氣氣地說話。

　“路上應該挺堵的，南城到這邊要兩個多小時， 應該很早就起來了，待會兒吃了飯休息休息，晚些時候和阿尋她們出去轉轉， 多熟悉熟悉這裡。”葉老爸熱情道，瞥了瞥宋天中。

　宋天中領會，接道：“可以到胡同裡走一下，反正以後要常來，明兒到我那裡坐坐？”

　林奈頷首，賣乖道：“我們給您帶了茶，也給大家帶了些特產來。”

　一聽到茶，宋天中頓時眉開眼笑，他旁邊的體型微富態的中年女人和藹可親地說：“他昨晚還在念叨呢，別的茶不好喝，非要小何店裡的，前幾天還提著上回你們寄來的茶去參加茶友會，逢人就推薦。”

　何青柔莞爾，其他人亦笑了笑，隻對面的林明清板著一張臉當煞神，葉老爸喝口茶，道：“快年底了，公司那邊比較忙，本來想下午再過來，老林非得催著上午來，說你要回家吃午飯，阿奈啊，你給你爸帶了什麽？”

　他故意揭林明清的短，又故意把話移開，見林明清吃癟，屋裡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對視幾下，可就是不讓林明清搭話。

　這人之前乾的事大家可都知道，林明清好面子，不肯低頭，哪怕唐衿毓回國了，他仍死鴨子嘴硬，就是不承認自己的做法有問題，架子端得老高。

　現在唐衿毓和兩個小輩處得好，他內心可謂複雜。

　以前那些事，林奈沒在意太多，畢竟林明清態度有所軟化了，沒必要揪著不放，現今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帶了一些青柔做的餅乾和糕點，還有手工茶。”她道，用余光望了下林明清。

　聽到東西是何青柔親自做的，林明清僵硬的臉終於緩和不少，其實這半年多時間裡，何青柔送過很多東西，他表面不鹹不淡，卻還是把東西往房間裡擱。

　“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是有心，”葉老爸道，“我家小妤也給我帶的她自己做的東西。”

　其他人開始接話，氣氛非常融洽。何青柔懸著的心落了地，剛剛看到這些多人，她還以為他們會輪番上陣問話。

　長輩們都經歷過被七大姑八大姨圍攻的場面，能理解這種尷尬，故而不會那樣做，大家都盡量說些輕松的話題，不讓小輩們為難。

　聊了十幾分鍾，飯菜上桌，大家分兩桌吃飯。

　吃完飯，宋天中讓何青柔兩個去午睡，四點多，她倆又同葉尋她們出去走了一遭。

　紛紛揚揚的雪不斷地下，光禿禿的枝丫間堆滿白色，偶爾運氣不好，從樹下經過，上面的雪忽地落一些到脖子裡，冷得何青柔直哆嗦，林奈趕緊幫她拂掉落雪。

　葉尋何妤沒等她們，兀自走在前方，葉尋平時冷冰冰的，對何妤卻黏乎得很，走哪兒都把人牽著，怕南方人來北方會被凍到，出門前特地將何妤裹得嚴嚴實實，恨不得將棉被都給人家套上。

　待她們兩個走遠，林奈幫何青柔戴帽子，低頭在她唇角親了一下。

　何青柔局促：“大白天的，在外面呢。”

　林奈不在意，替她理了理頭髮，柔聲道：“剛剛阿尋問我，什麽時候舉行婚禮。”

　才求婚成功，就著急婚禮了。

　“還早，不著急。”何青柔說。

　求婚這事林明清他們都不知道呢，突然進展到結婚，八字還沒一撇，急不得。她攏攏衣服，甫一偏頭卻見林奈直勾勾看著自己，林奈盯了她一會兒，牽著她慢慢往前走。

　“伯父昨晚給我打了電話，小傑跟他們說了。”

　何青柔一怔，何傑根本沒告訴她，她還在考慮該怎麽講這事。

　“我爸……說什麽了？”她蹙眉，擔心何景成會為難林奈，林芒山那邊的思想可沒大城市這麽開放，同性之間嫁娶，簡直是奇聞，突然提結婚，何景成恐怕不容易能緩過來。

　“讓我準備八萬八的彩禮，三金三銀，房子車子一樣都不能少。”

　一聽這話，何青柔驚詫：“真這麽說的？”

　“不信你打電話問，”林奈勾了勾唇角，“他還說結婚日子得合了八字才能定，遠嫁呢，他得提前一天請客，禮錢都會給你。”

　何青柔：“……”

　她爸想得可真周到……

　林奈握緊她的手，靠在她旁邊輕聲問：“所以林太太，你想幾月嫁給我？”

　何青柔臉頰爬上緋色，不正面回答：“等我爸算了八字再說，我說了不作數。”

　林奈笑笑：“都聽你的。”

　天剛陰沉時分，四人回老宅，宋天中臨時有事先走了，吃過晚飯，圍著桌子聊了半個小時，葉家一家人驅車離開。

　唐衿毓要何青柔陪自己出去走走，留父女兩個在家。

　晚上比白天冷，何青柔不習慣北京的天兒，凍得忍不住一直抱著胳膊，唐衿毓瞧見了，沒說什麽，走了一段路，領她進了一家胡同小店。

　小店的大門油漆剝落，看起來有些簡陋，但裡面的裝修並不簡陋，十分有老北京味道，大廳的牆邊立著一排排茶罐，櫃台上放著各色茶葉以及各種小物什，整體環境乾淨。中年老板見到唐衿毓，熟絡問道：“您來點兒什麽？”

　唐衿毓報了一串名字，然後帶何青柔到桌邊坐下。

　老板不慢不緊地上茶水，問道：“這閨女兒長得真白淨，您家親戚？”

　唐衿毓搖頭，接了茶水才回：“我女兒。”

　老板一愣，住這片兒許多年，他認識林奈，卻沒見過何青柔，不過他不多話，笑著說了幾句，徑自忙去了。

　何青柔赧然，平日裡聯系再多，唐衿毓都比較冷淡，方才聽到她的話，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她替唐衿毓斟茶，主動找話聊。

　唐衿毓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聲，聊了三四分鍾，忽然問：“阿奈向你求婚了？”

　問得非常直接，一點彎彎繞繞都沒有，何青柔愣了愣，點頭：“嗯，上個星期五。”

　“阿尋告訴我的，”唐衿毓悠悠道，小抿了口茶，“打算什麽時候定下來？”

　不待何青柔回答，她又繼續道：“我想約你父母見見面，商量商量。”

　消息來得太突然，何青柔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這進展堪比坐火箭了。

　“我晚一點聯系他們，您什麽時候有空？”

　“隨時都可以，最近不忙，”唐衿毓道，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看了何青柔一眼，柔聲說，“，阿奈她爸爸……他就那臭脾氣，你別放在心上。”

　宋天中找過唐衿毓談話，將對林明清講的那番話，換湯不換藥地又說了她一頓，家庭矛盾嘛，應該一家人解決，當媽的不能老顧公司不顧家裡。

　唐衿毓這人，脾氣怪，工作狂，可心裡還是給這個家留了一席之地，不然這麽多年早過不下去了，現在到了一定歲數，眼瞅著同齡的姐妹無一不是家庭和和美美，她便生出了一股別樣的情緒，有時候想想，總覺得這輩子差了點什麽。

　“不會不會，”何青柔立馬答道，“叔叔人挺不錯的。”

　聽到不錯兩個字，唐衿毓忽然笑了一下。

　與此同時，老宅裡，林奈正和林明清談話，父女倆聊得沒那麽融洽，兩個都是悶墩兒，講了沒兩句話，皆都沉默。

　最後林明清先忍不住，木著臉問：“什麽時候求的婚？”

　林奈一點都不吃驚他知道這事，如實道：“上個星期五。”

　林明清面露不悅：“草草率率的……”

　林奈無話說。

　“我和你媽都沒……”他想說拜訪，又覺得別扭，改口道，“都沒見過小何的家人，這麽草率，一點規矩都沒有。”

　林明清思想還停留在他那個年代，那時候結婚是天大的事，需要拜訪對方父母以示尊重對方的家庭，在此之前還得準備禮品，拿出誠意以表重視，他不大認同林奈的做法，覺得這樣不妥當。

　“嗯。”林奈應道，這麽一說，好像是有一點草率。

　林明清瞅了眼外頭，倒沒繼續說她，默了半晌，又開口：“找時間得見一面，要有禮數。”

　明明是在教林奈做事，非得訓兩句。

　林奈嗯聲。

　拜訪的日子定在了星期三，唐衿毓本打算約何景成夫妻到南城見面，林明清直接否決，硬要親自上門，出發點雖好，但他譜擺得大，說話語氣有點生硬，便顯得誠意不足，何景成不大高興，感覺這親家不尊重人，脾氣一上來，晾他在院裡。

　我女兒都還沒嫁你就擺臉色了，將來還不得上天？

　林明清氣得不輕，一張老臉黑如鍋底灰，可又不敢怎麽樣，只能忍著。

　倆老頭兒就這般僵持到天黑，你不說話我不開口，看誰憋得住。

　何青柔和林奈感覺頭疼，拿著他們沒辦法。

　最後還是唐衿毓拍板，將結婚的日子定在了農歷正月十五，十五宜嫁娶，日子吉利，元宵節結婚，喜上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