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親切交談很快便結束了。
聞人佑完全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總之沒一會兒蒼恕便尋了個由頭,委婉地把他趕出了門,由他在門外一頭霧水。
其實聞人佑也很無辜,然而蒼恕一想到他很可能聽說了自己和蒼星垂天天變毛團疊在一起睡覺的事……就難以淡定,和他坐在一起十分尷尬,無論如何都聊不下去了。
蒼恕怎麽也不會想到,他覺得難以啟齒的事情正在被蒼星垂炫耀給別人聽。
·
蒼星垂和聞人凜已經到了妖界,一路還算順利。不知是兩人氣勢外露震懾了宵小,還是上次未能得手,讓暗處的人有了別的打算,總之,他們並未在混沌中受到任何伏擊,順利抵達了妖界。
妖界各族之間關系錯綜複雜,有天生敵對的,也有臨時結盟過幾天就翻臉的。
比起至少表面上一團和氣的仙界,這裡要更加不太平,他們能維持共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不管哪個族群都一同效忠於魔界君主。
獸類成妖本就比人類成仙容易些,加上有些族群特別能生,比如說兔族之類的……妖界的人口比仙界多得多,地界也比已經十分廣闊的仙界更加巨大。
盡管已經到達,要去到聞人佑藏起蒼生的地方,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趕。
趕路途中,兩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不是,我的伴侶不是妖。”蒼星垂回答聞人凜剛剛的提問,“我們只是喜歡變成小獸一起睡覺而已。”
“原來如此。”聞人凜道,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我的伴侶也喜歡變回原形和我一起睡覺。他的毛很軟。”
蒼星垂:“?”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聞人凜,只見黑衣的劍修面無異色,似乎剛才確實只是無心地提了一句……
哪怕是無心的,堂堂魔界君主也沒有輸給仙主的道理。
“我的伴侶毛也很軟。”他狀似隨意地說,“雪白的,又軟又乾淨。我還給他洗過毛。”
聞人凜說:“我也經常給我的貓洗毛。”
這兩人一個不提洗了一次毛差點送命,一個沒說每次洗澡都像打仗。
蒼星垂道:“是嗎?可惜貓不能疊在一起睡覺。我們變成倉鼠時,我的伴侶特別喜歡趴在我身上睡。”
“我的貓不喜歡趴在別的貓身上睡。”聞人凜回道,“他就喜歡趴在我胸前睡覺,從小就是。”
“我家伴侶也是這樣。”蒼星垂面上沒什麽表情,話裡卻一點不肯示弱地說,“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從誕生起就沒有分離過。”
這一點聞人凜自然是比不過的,他不是很了解天神的誕生是個什麽概念,但這不代表他在這場無聲的交鋒中落敗了。
“我的貓與我是天作之合。”他說,“我修辟運劍道,自絕於幸運神女,永遠得不到眷顧。但我的貓是靈貓之中最稀有的預知貓,沒有他,我不可能飛升。”
辟運劍道,犧牲運道來成就純粹的劍意劍心,修煉時極其艱苦,運道奇差無比。一旦大成,會比任何劍道都要強大,然而古往今來,但凡修這一道的,無一不是隕落在了極差的運氣上。
聞人凜的修煉路途也同樣艱險而且……倒霉。他剛成就元嬰老祖時,名氣就已經傳遍了南北,原因有二,一是他實力強悍,同境界之中少有敵手,甚至越級也可一戰;二是他的運氣太差了,哪怕只是和他結伴外出都會被連累得很倒霉。
因此,聞人凜身邊並沒有朋友,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而他也卡在這個境界上許久未能再有精進。修仙之路,越到高境界,越是需要運道,他每次都差上那麽一點運氣,久而久之,人也愈發地陰沉暴戾。
就連去挑靈獸,都陰差陽錯挑到一隻短腿、折耳的殘疾小貓。
什麽都不會,只會喵喵叫,雖然叫起來還……還挺可愛的。
據說貓,尤其是開了靈智的貓妖大多狡猾多疑,不親近人,可是這隻也不知道怎麽了,偏偏特別粘他。
當然,後來聞人凜才知道,他小時候因為耳朵殘疾,與別的小貓神氣的立耳都不同,在族裡備受欺負,父母也嫌棄他,對他不管不顧,聞人凜是第一個願意收留他的人,他才處處討好,想要留下。
這叫聞人凜越發心疼這隻小貓,只是真的動了感情,反而卻不敢留他了。
他這樣的運道,會連累身邊人的。
直到這隻軟綿綿的小貓展露出非同尋常的能力……
蒼星垂對妖界有些大致的了解,卻不那麽細致,他畢竟不是妖界的君主,不由問道:“什麽是預知貓?”
·
“什麽是預知貓?”蒼恕問。
“我爹爹可以夢見一些未來的景象。”聞人佑說,“昨日爹爹夢見了要事,特遣我來邀請叔叔前往正殿一敘。”
這些日子,雖然幾乎沒有見過面,但是不見面就能將一切打點得妥妥當當,蒼恕對這仙後還是有了幾分認識的,仙後是個非常識趣識大體的人,如果不是要緊事,不會特意來請他。
會是什麽事呢……難道是蒼星垂他們的妖界之行即將要出什麽問題?
蒼恕帶著這樣的憂慮來到正殿書房,仙主的書桌上端端正正坐立著一隻雪白的小貓。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比先前長大了一圈。
聞人佑沒有跟進來,蒼恕正在思考要怎麽和眼前的貓妖溝通,只聽小貓口吐人言道:“貿然請來神使,我失禮了。”
“看來仙後恢復了稍許修為。”蒼恕道,“恭喜。”
“神使叫我喻綿就好了。”雪白小貓說,他當貓的時候叫起來軟綿綿的,口吐人言時也是柔柔的語氣,叫人聽了心情平緩。
蒼恕點點頭,問道:“我聽令公子說,你有預知能力?”
小貓點了一下圓滾滾的腦袋:“我可以偶爾夢見一些未來片段。”
這聽著簡直有幾分通神了。蒼恕頗感興趣道:“你們驗證過這個能力嗎?”
“我的夢示從未出錯過。”小貓說,尾巴尖甩來甩去,“靠著這個能力,我幫夫君避開了許多禍事呢。”
他說“夫君”的時候,語調微微上揚,三分羞澀七分歡喜,蒼恕一時看得有些愣,然後心裡湧上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來。
嗯……雖然他和蒼星垂還沒有和好,但是反正他們現在已經誤會自己和蒼星垂是小灰的雙親了,順勢多說一點,也沒關系吧……
“那麽,你這次是夢到了有關……”蒼恕語氣自然地說,“有關我的伴侶在妖界的事嗎?”
他說完“伴侶”兩個字,看上去面不改色,其實心裡撲通直跳。
好在喻綿並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書桌上的貓身子更正了,用尾巴尖勾住自己並立在一起的腳,柔和的聲音也嚴肅了些:“是也不是……我夢到了那一對雙生子。看起來,我夫君和那位神使,似乎並未能抓住他們。”
這就有些無稽之談了。
且不說蒼星垂,光是那位仙主加上縛神鎖的加持,捉回兩個作惡仙尊還是綽綽有余的,再加上這二人害了小灰,蒼星垂也一定會出手的,這事應當萬無一失才對。
不過蒼恕性子寬容,加上事關蒼星垂,仍是仔細問:“具體是什麽景象?”
“他們在與一人交談,神色輕松。他們所在的地方不似妖界,也不像仙界,更不是人間……這麽看來,他們似乎是逃脫了。”
“嗯?難道是……在界外混沌中的某處嗎?”
“我亦不知……我看到他們背後有巨大的宮殿群落,威武雄偉,似乎是某種黑色玉石打造而成,隱隱泛著流光。”
蒼恕神色微動,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問道:“那些宮殿……是怎麽排布的,你還記得嗎?”
喻綿記得,而且記得很清楚。他顯然早已養成了在夢中記清楚一切細節的習慣,仔細地把他看到的宮殿排布都說給蒼恕聽。
蒼恕越聽越心驚,然而他並沒有在雪白小貓面前失態,只是又拿起茶盞穩了穩心神,繼續問道:“他們在和誰說話,那人樣貌如何?”
喻綿回憶著說:“他穿著一身金色華服,身上的琳琅飾品挺多,珠光寶氣,似乎是個貴公子。沒有看清臉……對了,他還拿著把折扇。”
蒼恕沉默了。
他知道那是哪裡,也知道那人是誰。
那宮殿的材質、布局,是第三重天戰神殿;那位華服公子,是昔日的財神,如今的無極魔尊。
喻綿說自己的能力是夢到未來,而不是過去。也就是說,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無極魔尊會在第三重天和兩個疑似勾結界外混沌勢力的惡仙相談甚歡?
魔界的格局一直是一位君主,兩位輔佐魔尊,無極魔尊是直屬蒼星垂座下的,如果未來真會這樣發展,那蒼星垂……
“神使?”喻綿喊了他一聲,“神使想得出神,是已經有線索了嗎?”
蒼恕定定地垂眸看了一會兒手裡的茶水,然後道:“沒有。此事我知曉了,不過兩界相隔甚遠,音訊不通,我們靜待他們回來再看情況商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