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星垂從睡夢中驚醒。
他從白色毛團身上挪下來,伸出爪子推了推白色毛團。
“怎麽了?”蒼恕迷迷糊糊地問。
“有人在動我的結界。”蒼星垂說。
“嗯?”蒼恕也是一驚,清醒了一點,“什麽人能動你的結界,界外勢力?”
“不太像,可能是那小倉鼠。”蒼星垂道,“我去看看,你接著睡。”
“我們不是把他送到那孩子那裡去了,怎麽又回來了……”白色毛團原地轉了個圈,說道,“藥效退了嗎?沒退的話不要貿然出去。”
“不知道,你問問看。”
蒼恕問道:“你喜歡白玉浴池嗎?”
“喜歡。”蒼星垂說出了兩人都知道是違心之言的話。
“看來退了。”蒼恕這才重新安心趴下,“那回來就回來吧,記得說我們當年是收他做養子的。”
“知道。”蒼星垂說著,跳下桌子恢復原身,往門外去了。
為了不讓小倉鼠發現兩人當年不過拿他當普通小妖養了一陣而已,怕他傷心,他們已經統一好了口徑,就說是收做養子。只是前些日子礙於真言丹無法撒謊,這才縱容聞人佑把他偷走。
蒼星垂飛到別苑外,遠遠就看見一個樣貌清秀的少年正在吃結界,邊吃還變抽抽噎噎地哭。
蒼星垂:“?”
他落到地上,走近結界,和那個少年隔著一層透明結界對望。
蒼星垂和蒼恕本就高,這男孩偏偏很矮,隻到蒼星垂的肩膀,要費力仰著頭才能和他對視。
他有一雙大眼睛,分明已經是成年妖了,可面上還是一團天真孩氣,想來這些年一直被保護得很好。透明的結界就像是一塊布一般,此時他手上正揪著一點,正準備往嘴裡送。
蒼生呆呆地仰頭看著面前這通身矜貴威嚴的黑衣男人,手上一松,那結界又縮了回去,只見完整的大結界上已經被他吃出來一個腦袋大的洞。
男人的目光移到那個洞上,微微一皺眉,蒼生驚慌地說:“我……我只是想進去,進去了我就會再吐出來補上的!”
蒼星垂抬似乎是不經意地抬眸看了一眼遠方某一點,然後隨手撕開了自己的結界,現出一個寬敞的縫隙來,對戰戰兢兢的少年道:“進來。”
“哦。”蒼生有點怕他,乖乖鑽了進來,然後從嘴裡拽出吃下去的結界,又把那個洞糊上了。
蒼星垂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光滑如初的結界,心中對他的能力有了新的認識。
“怎麽哭著回來了?”蒼星垂問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
不提還好,這一提,剛剛才止住的眼淚又蓄滿了眼眶,蒼生委屈地說:“他騙我,騙了我好久好久,明明,明明見面第一天就知道我害怕貓……我不要再跟他做朋友了!”
蒼星垂說:“不做就不做,哭什麽?聽好了,以前我和……和你爹爹,我們有急事在身,暫時把你放在那個山谷裡,本以為你怎麽也要修煉幾百年時間,沒想到你那麽快就飛升妖界了,沒來得及和你講明白。我們不是妖。”
蒼生震驚地說:“不是……不是妖?”
“你爹爹是神,我是魔。”蒼星垂道,“你是我們收養的。”
一覺醒來,不僅人在仙界,最好的朋友變成了貓,一直以為是大妖的雙親也變成了神魔……怪不得在妖界怎麽打聽都打聽不到他們的消息。
“父親,那……我……可是……”蒼生結結巴巴地說,腦中亂成一團。
“可是什麽。”蒼星垂不耐煩道,“差點把小命都送了,好好歇幾年。要不要睡覺?”
蒼生點點頭:“要的。”
“那就跟我回去睡,別傻站著。”
蒼生想了想,也是,沒什麽比睡覺重要的,胡亂把眼淚一抹,跟著蒼星垂走了。
他剛進寢殿,就看到桌上的袖珍小屋裡睡著一隻白色毛團,頓時眼前一亮,剛要激動地喊他,被蒼星垂眼疾手快地捂了嘴。
“別吵,他在睡覺,有什麽事睡醒了再說。”
蒼生乖乖地點頭。他想起小時候,只要兩位父親一起睡覺,他是不能進籠子的,便左右張望,輕聲問道:“父親,我睡哪裡?”
蒼星垂伸手在他肩上一觸,蒼生不受控制地現了原形,蒼星垂拿起小倉鼠,如他幼時一般給他順了順毛,把他塞進了那個小屋裡。
“看在你重傷初愈的份上,你可以和你爹爹一起睡。”蒼星垂道,“我出門辦點事,別讓你爹爹冷著了,知道嗎?”
“知道了。”
灰毛小倉鼠興奮地不行,幸福地挨在比他大一圈的白色毛團邊上躺下了。
蒼恕近千年來體質下降的厲害,抗藥性沒有蒼星垂那麽好,這會兒還在嗜睡中,被擠了一下也沒醒,只是習慣地在睡夢中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
蒼星垂怎麽變小了……沒有大隻的舒服……
他迷迷糊糊冒出這麽個念頭,又陷入了沉睡。
蒼星垂依次摸了摸兩隻挨在一起的倉鼠。
小隻的手感就是沒有大隻的好,他這麽想著,又多摸了一下蒼恕,這才出門了。
·
聞人佑正在挨他爹的訓。
“你簡直無法無天了!”長大一圈的小貓氣得在書桌上來回踱步,“竟敢跑到神使的房裡偷走人家的養子!人家要是發現孩子不見了得多著急?神使前不久剛送了我幾瓶恢復靈藥,你後腳就做出這種事!我以後還有臉去見神使嗎?”
聞人佑低頭坐著,也不說話,看上去很是頹喪。
“現在知道難受了?”小貓瞥他一眼,“騙人的時候怎麽沒想到這一天?就要東窗事發,瞞不下去了才說,你朋友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你確定他安全回他父親身邊了?”
“確定。我怕他出事,偷偷跟著他回去。”聞人佑悶聲道,“看著他父親把他接走了我才走的。”
不僅如此,他總覺得那位神使打開結界時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發現他了……不應該啊,他當時偷走蒼生時,和他們一牆之隔都沒被發現。
“那就好。”喻綿說,“兩位神使最近關閉了別苑,似乎是在閉關,你老老實實地待著,不要再去打擾,等他們出關再說。神使可不是宗內長老,你以為他們也會顧忌我和你父親的身份嗎?”
換了平時,聞人佑才不會理會他兩個父親說了什麽,叫他“老實待著”更是天方夜譚,從口頭抗議到以實際行動抗議都是家常便飯,然而今天他一言不發,只是失魂落魄地坐著。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哪怕當年要他的目的並不單純,他出生後,喻綿還是很疼他的。不過很遺憾,喻綿自小就隻跟著聞人凜,也沒有什麽和朋友相處的經驗可以傳授,隻好說:“站著有什麽用?如果你不想失去朋友,那就自己想辦法,然後去行動。”
聞人佑抬起頭看著喻綿,失落問道:“還能挽回嗎?他都氣哭了……”他失落地說,“我們本來約好,要一起努力修煉,等我當了仙主,要和妖族重修舊好……”
小貓聽了這還帶著些少年意氣的志向,一爪子撓破了聞人佑的袖口,淡淡道:“妖族與仙界積怨甚久,你要是真有這樣的志向,需要比現在更加努力才行,不如就從和朋友重修舊好開始努力。”
聞人佑似乎振作了一些,他點點頭,正要抬步往外走,正遇上聞人凜風塵仆仆地回來。
“你在這?正好。”他一見聞人佑就說,“我有事問你。”
他抱起喻綿,領著聞人佑到了會客殿,聞人佑毫無防備地和正坐在上首的蒼星垂打了個照面。
他心裡一驚,第一反應是蒼星垂是來找他算帳的,但很快就意識到,這種程度的事在他父親和蒼星垂這種身份的人眼裡,都是不值得拿到台面上說的雞毛蒜皮,他們斷然不會為這種事聚首商談的。
“坐吧。”聞人凜對兒子道,簡潔直接地問,“方才我與神使一同聽了審訊匯報,找你確認一件事——你那個人間來的朋友,成功通過了那個空間裂隙?”
“我們不確定他是不是成功返回了人間。”聞人佑道。
“不,我的意思是,他確實通過了裂隙,沒有被撕碎,沒有被排斥,裂隙也確實在他進入之後就分解消失了?”
“對。”聞人佑肯定道,“那裂隙只能使用一次。”
聞人凜和蒼星垂對視了一眼。
“怎麽了?”聞人佑不安地問。
聞人凜沉聲問:“你記得你說那個朋友,只是個修士而已,甚至還沒有飛升?”
“對,元嬰修士。”聞人佑道,“他很年輕,那個年紀的元嬰很少見。”
蒼星垂問道:“你們交過手嗎?你可以確定他是人類修士嗎?”
聞人佑暗自心驚,但仍沉穩地說:“我們沒有交過手……但我們並肩作戰無數次,至少我認為他沒有謊報身份修為。”
“那就奇怪了。”蒼星垂道,“那對兄弟供述,他們之所以一路追殺你們,是因為他們認為裂隙還在你們身上,沒被使用。那裂隙隻容混沌生物通過,人類是怎麽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