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隨形,帶笑的嗓音裡含著一股不尋常的幽涼,“感謝你又替我解決了一個麻煩。”
徐靖冷哼一聲,並不領情,“下次別再要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嘿,別這樣,你也知道我們的工作量很大,有時候難免會漏掉一、兩個,誰曉得那女人會藏在鏡子裡……”
頓了下,嗤笑一聲:“說起來,那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長得一副小白花的模樣,心卻黑得很,又慣會裝,她初中時可是和其他人一起逼死了一個同學呢,結果事後卻裝出一副事不關己、憐憫對方模樣,真是……嘖嘖,如今自己因為面子問題來者不拒,結果喝酒喝死了,還變成惡鬼怪罪別人……”
徐靖聽他說了這麼一大串,連眼皮都沒掀一下,應都沒應一聲。
黑影也沒在意,兀自唏噓完後又笑道:“不過你送她去地獄的方法也真是……你心情不好?”
“嗯。”
黑影又嘖嘖兩聲,道:“靖哥,我覺得你愈來愈可怕了,竟然在排水孔打了一條直通地獄的路,從排水孔一路滑溜溜地溜進地獄,估計挺爽的。”
徐靖冷笑,“我不介意用同樣的方式送你回去。”想了想,又改口道:“馬桶應該更適合你。”
“……”
徐靖神色認真地看他一眼。
“行了行了,徐哥,靖哥,我開玩笑的!”黑影陪笑地說著,趕緊轉移了話題,:“不過,剛才那兩個女孩當中,沒暈過去的那個是不是……”
徐靖的腳步忽然一頓,停了下來。抬眸朝跟在身邊的黑影看去,狹長的深灰色眸子明亮而犀利。
只聽他陡然冷了聲音:“別打她的主意。”
黑影聞言一愣,複又帶著一絲興味地說:“你認識的人?”
徐靖淡淡地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半晌才道:“……嗯。”
話音剛落,下一秒他已走出了廊道,步入陽光底下。
黑暗再也無所遁形。
……
簡緣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有次和爸媽一起去哥哥的學校找他吃飯。
那一天是爸爸開車,媽媽坐在副駕駛座,而她則一個人坐在後座靠右的窗邊,低著頭認真地玩著手機遊戲。
那時候,有台載著鋼筋的卡車就行駛在她家的車子旁邊,簡緣抬頭匆匆投去一眼,隻瞧見那卡車綠色的車身,與用粗繩綁住的細長鋼筋,接著又繼續低頭玩手機。
她沒注意到那繩子已然有些松脫的跡象,也沒注意到那搖搖欲墜的鋼筋。
車內播放著曲調輕快的流行樂曲,而她的爸媽則輕笑著在聊天,氣氛輕松愉快。
簡緣低頭認真地玩遊戲,將周遭的一切拋在腦後。
而就在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時,突然聽見有道聲音在她耳邊說:“坐過來一點。”
簡緣那時正玩到緊要關頭,聞言也沒細想,隻下意識順從地將屁股朝一旁挪了挪,挪到了左邊的位置上。
就在這時,車子猛然朝左邊拐去,那股慣性衝力使她整個人朝左邊傾去,肩膀重重地撞上了車門,疼得她幾近掉淚。
耳邊只聽見煞車時發出的刺耳聲響與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
待車子停下後,駕駛座與副駕駛座前的安全氣囊已然爆了開來,護住了她的爸媽,毫發無傷,而簡緣自己除了車子停下時,腦袋不輕不重地撞了下駕駛座的椅背而覺得頭有些暈外,也沒有受傷。
這時,當她扭頭朝右邊看去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只見有根細長的鋼筋破窗而入,斜插.進車內,前端深深貫穿了右座的椅墊……
所有人見狀都嚇壞了,包括她的爸媽與事後知道的哥哥,還有簡緣自己。
因為,她原先是坐在右座的,如果不是因為聽見有人讓她往左邊挪過去,被鋼筋貫穿的就不僅僅是椅墊了……
可是,那是誰的聲音?
簡緣依稀記得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清潤細澤,如隱在森林裡的溪水,清澈沉湛,十分悅耳好聽。
她想到了以前爺爺曾經跟她說過,這世界上的某些人身邊會跟著幾個保護神,保護神會陪伴他們走過多舛的人生,助他們避掉一些劫難。
難道說,那道聲音的主人是她的保護神?
簡緣覺得這個說法太過神奇,可她經歷的這些卻又讓她不得不信。
她的身邊有一個保護神。
而這個保護神,又出現了。
在廁所裡聽見的那一句“快跑”,與多年前那句“坐過來一點”的聲音幾乎重合在一起……
至於她在廁所裡瞧見的那個人,聽聲音應該是另一個人,可她卻想不起那道有些眼熟的背影和耳熟的聲音是誰的……
到底是誰呢?
……
簡緣原先閉著的眼皮突然一動,緩緩睜了開來。
首先映入眼皮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與淡藍色的掛簾。
“唔……”她不由自主地呻.吟一聲,下一秒守在床邊的幾個人便朝她的床邊撲過來。
“緣緣,你醒了!”
簡緣看著床邊湊過來的三顆腦袋,分別是簡誠、黎多珍還有小喬。
簡誠探手覆上她的額頭,溫聲道:“頭還疼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簡緣輕輕地搖了搖頭。
黎多珍捂著胸口道:“緣緣,你嚇死我了!當我看到你和薛凱莉倒在地上,還以為你們打架了……沒想到竟然是廁所鏡子因為熱脹冷縮而爆炸碎了!學校這是哪裡找來的破鏡子啊?差點害了人!”
簡緣聞言愣了愣,“鏡子……是因為熱脹冷縮碎的?”
小喬點點頭,道:“那間廁所窗戶不多,雖然偏僻陰暗卻很悶熱,當時洗手台前的溫度很高,所以學校的人就推測鏡子也許是因為承受不住熱脹冷縮才爆炸的,至於真正的原因還得等校方調查。”
頓了下,又抓緊簡緣的被角道:“幸好你沒出什麼事!真是太萬幸了!”
簡緣聞言垂下眼睫,沒有說話。
如果真的是因為熱脹冷縮就好了。
可簡緣一想起當時的場景,心下就止不住的後怕,假如是莊瑞妍讓鏡子碎的,那她為何會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是不是只要她想,就可以殺了她和薛凱莉?
想到這裡,身子不由微微地輕顫,上下排的牙齒輕輕地喀在了一起。
這時,原先微顫的手被一股溫暖包裹住,當她側頭看去時,就見簡誠朝她笑得一臉溫暖,輕聲哄著她:“沒事了,別怕,哥哥在這。”
聽見這話,原先略微恐慌的心頓時被一股暖流包覆,漸漸平靜下來。
“休息一下,我們等等就要回家了。”
“嗯。”
簡誠見她又再度閉上眼睛,面上神色雖然恬靜,臉色卻十分蒼白,看起來虛弱易碎。
他微微斂了笑容,垂著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鐮刀
簡緣雙腳的腳踝和小腿處都有被鏡子碎片劃破的傷痕,雖然傷口不深,卻也割出了血痕,此時隱隱發炎紅腫,布在她白皙的腿上,有些猙獰。
校醫替她上了藥,並用繃帶包扎起來。雖然這些傷不嚴重,可下地走路時還是微微抽痛著。
簡誠見狀乾脆背著她走。
自從簡誠上了大學後,簡緣就再也沒有讓他背過了。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有段時間十分依賴簡誠,除了他去學校時,簡誠去哪都要屁顛屁顛地跟著,被他笑稱是隻“小跟屁蟲”,而他的朋友每當看到跟在哥哥身旁的她,都會笑著調侃:“簡誠,閨女長這麼大啦。”
就連她家隔壁鄰居,和他哥同齡的周延宇也時常一邊戳著她的臉頰一邊歎氣:“唉,簡誠都開始帶娃了,哥哥我還沒有女朋友。”
而自從簡誠上了大學後,雖然他的學校也是在J城,可平日裡卻住校,只有六日會回家,因此兄妹倆相處的時間大大不如從前,雖然還是很親暱,但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之後隨著簡緣慢慢長大,她也不像以前那樣凡事依賴哥哥,與簡誠之間也不再無所顧忌地親暱了。
這是簡緣覺得長大以後,最可惜的地方。
於是當聽見簡誠說要背她,簡緣立刻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背,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笑盈盈地問:“重不重?”
“重。”簡誠雙手扣住她的膝窩將她背起,掂了下,幽幽歎氣:“小胖妞。”
簡緣笑著敲了下他的肩膀。
一旁的黎多珍見狀嘖嘖兩聲:“一個妹控一個兄控,沒救了。”
簡緣瞥她一眼,“羨慕就直說。”
黎多珍翻了個白眼,“哇,好羨慕哦。”
簡誠笑著聽她們倆鬥嘴,抬頭看了下壁上的時鍾,提醒道:“小姑娘們,該走了。”
說完,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喬,微笑道:“同學,今天謝謝你了。”
小喬的雙頰微微發紅,襯得她一張臉愈發明媚,“沒、沒什麼,我和緣緣是朋友。”
“哥,她就是小喬,本名叫任喬,跟我同班,以前也是一個寢室的。”簡緣笑嘻嘻地道,“是不是就跟三國小喬一樣是個絕色美人啊?”
簡誠聞言看向小喬,一雙溫潤的眼睛裡帶著真切的笑意,他笑道:“嗯,的確是。”
小喬的臉早已紅了個徹底,微微睜大雙眼,這一個總是大剌剌的爽利姑娘,此時看起來卻像是有些羞怯無措。
簡緣和黎多珍第一次瞧見這樣的她,紅暈染紅了她的雙頰,竟使得她明豔的五官愈發嬌美動人,而當她略微慌張地垂下眼睛,微微抿起唇角時,那小姑娘含羞似的模樣更是讓簡緣和黎多珍都看呆了。
這等美色,別說是男人了,就是女人都把持不住好不好!
相較於被小喬的美色迷惑住的兩個小姑娘,簡誠就顯得淡定多了,他看著臉上飛滿紅霞的小喬,微微一笑:“那我們就先走了。”
小喬愣了下,這才揮著手道:“嗯,再、再見。”
待簡緣三人離開後,小喬看著那個背著簡緣的高大背影,神情一時有些恍惚。
腦裡突然浮現多年前在醫院裡見到的那個年輕陽光的實習醫生,那時他也是笑得像方才那樣清淺溫暖,將一杯熱可可遞給狼狽而絕望的她,並溫聲地安慰她。
從此以後,那抹笑容便深刻的印入了心裡,可小喬以為那只是一次的偶然相遇,從不曾幻想有一日還會再遇到他。
可沒想到,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神奇。
……
L市與J城不過兩個小時的車程便到了,路上簡緣又和黎多珍說起下午與薛凱莉在廁所的談話。
不過比起莊瑞妍與薛凱莉之間的恩怨,更讓黎多珍震驚的卻是關於穆淮舟。
“我去!沒想到穆學長是這種人啊!”黎多珍一雙圓眼睛睜得大大的,顯然真相令她難以接受,“他長得那麼帥,還擁有符合韓劇男主角的所有條件,沒想到竟然是個變態!”
嘖嘖了兩聲後,又亮了眼睛道:“不過不是也有那種劇情嗎?男主角童年受到了創傷,長大後因為心裡陰影的關系人格扭曲,成了一個變態,這時候就需要一個能拯救他的女主角出現!”
簡緣聞言抽了抽嘴角,實在是服了她的腦補,當下隻冷酷無情地道:“那你就去拯救他吧。”
黎多珍看她一眼,笑得不懷好意,“嘿,少來,他擺明看上你了,怎麼,要不要做拯救男主角的女主角呀?”
“……”
簡緣聞言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黎多珍見狀哈哈笑道:“好啦,我開玩笑的,你以後就遠著他,要是他真敢對你做什麼……簡師傅,千萬不要客氣,讓他斷子絕孫!”
簡緣:“……嗯。”
疑似被一個變態的家夥看上了,簡緣突然覺得自己未來的大學生活彷佛有些黑暗。
不過,她沒有料到的是,黎多珍那些不靠譜的腦補,最後竟然真被她說中了一半。
當然,那是後話了。
……
簡緣料得不錯,當她回家後,爸媽一看見她腿上綁著的繃帶,立即大驚小怪地詢問她為何會受傷,那副彷佛天都要塌下來的模樣看得簡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裡卻很溫暖。
為防家裡的二老愈發擔心,簡緣沒敢說是因為廁所的鏡子爆炸,她被鏡子的碎片給劃傷,隻簡單地說了是因為自己不小心跌倒了。
簡媽皺著眉盯著她的腿,道:“你這丫頭,都多大的人了還會跌倒,怎麼那麼不小心呢?”
“嘿,你別罵她,誰說長大了就不會跌倒了?”簡爸趕緊站出來護女,“我前陣子才在實驗室跌倒了呢!”
簡媽聞言怒目朝簡爸看了過去,“你還敢說!誰讓你邊走路邊看什麼破報告!”
“什麼叫破報告!”簡爸急著反駁,“那是最近具有突破性的一項數據,很重要的!”
簡爸爸是J城醫大人類腦科學研究中心的研究員與講師,致力於研究人類大腦科學,一提到有關研究的事便滔滔不絕,簡媽和簡誠簡緣兄妹倆已經聽著他嘮叨多年,具備的腦科學知識估計能和大學講師相當。
簡媽就見不慣他這副把研究看得比自己的安全重要的模樣,於是兩個人便開始吵了起來。
簡誠和簡緣見狀翻了翻白眼,反正這對夫妻從來都是小吵,且總是床頭吵床尾和,估計待會晚餐時他們倆已經和好了。
於是兄妹倆識趣地將客廳讓給二老,轉而上樓去。
簡緣上樓後便直奔自己的房間,迫不及待地撲到自己的床上翻滾兩圈,接著又將放在床尾的布娃娃一一拿來蹭了蹭臉。
還是家裡舒服啊!
正滾著,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簡緣剛喊了聲“進來”,就見簡誠拿了一條藥膏進來,囑咐道:“等會洗澡時別讓傷口碰到水,洗完澡後用這條藥膏擦傷口,比較不會留疤。”
說完,又再三叮嚀道:“你可別忘了,或者因為覺得懶而沒擦呀。”
簡緣趴在床上,見他這副婆婆媽媽的嘮叨模樣,笑盈盈地道:“知道了。”
簡誠點點頭,將藥膏放下後便準備走出房門,走到一半時突然停下來看向她,欲言又止了一會後,擔憂地說:“緣緣,你最近在學校沒什麼事吧?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啊?”
簡緣愣了愣,想到她方才在車上和黎多珍說的那些事,估計她哥也聽見了,於是擺了擺手,笑道:“沒什麼,都解決了,別擔心。”
“那新家呢?你在新家住得還習慣嗎?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簡誠又問。
簡緣聞言腦海裡立即浮現了公寓小男鬼的模樣,她沉默幾秒後,臉上揚起一抹笑,道:“嗯,我住得挺好的。”
簡誠聞言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又道:“你休息吧,等會要吃晚飯了再喊你。”
“好。”
簡誠離開簡緣的房間後,便走回對面自己的房間裡。書桌前的電腦突然發出“叮”的一聲,簡誠緩步走到桌前坐下,戴上耳機,開口道:“你查好了嗎?”
耳機內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道:“嗯,去看過了,不巧的是‘犯人’已經不在原地了。”
簡誠聞言挑了挑眉,道:“不在了?是逃走了還是躲起來了?”
那人聞言嘖嘖兩聲,饒有興趣地道:“被公會的人帶走了。”頓了下,用遺憾的語氣說:“真可惜,我原本還想看看如果‘犯人’落到你手裡會怎樣,公會的人來得真不是時候。”
簡誠聞言沉默,過了幾秒後才道:“不,這次應該感謝他們。”
那人聞言像是聽見什麼有趣的事似地,聲音變得興奮起來,“要是讓公會的人知道你這個老是喜歡搞破壞的家夥竟然感謝他們,真不知他們會是什麼心情。”
頓了下,又道:“而且我最近才發現,公會的人偷偷給你取了個綽號,你知道是什麼嗎?”
簡誠淡聲問:“什麼?”
“死神也無法控制的鐮刀。”那人笑嘻嘻地道,“這綽號很酷炫吧?”
簡誠微笑道:“嗯,挺貼切的。”
“他們估計也想收服你這把鐮刀,你要不要考慮加入他們?”
“不。”簡誠想都沒想便道,聲音有些漫不經心,“我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其他人與我無關,我也不想摻合。”
那人哈哈地笑,“就是喜歡你這麼率性,夠任性。”
“嗯。”簡誠應了一聲,想了想,有件事讓他挺感興趣,“你去查查帶走‘犯人’的人是誰,我倒真沒想到那裡有公會的人。”
“這樣你妹不是更安全?話說……你真不打算告訴她?”
“慢慢來吧。”簡誠垂下眼睛,眸子裡閃爍著一抹淡光,“我不想讓她和公會的人扯上關系,她只要平凡地生活著就行了。”
頓了下,語氣十分平淡地道:“誰敢傷她害她,我就讓他們生不如死,如此而已。”
“行,我替你查,有消息了通知你。”
“嗯。”
待連線中斷後,簡誠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朝桌上放著的相片框掃去。
只見照片上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生與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兩個人的五官雖然長得不太一樣,可當他們同樣對照鏡頭燦笑時,那笑容卻又出奇地相似。
簡誠看著那張照片,唇邊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柔軟的笑。
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忽然變得幽深,看不清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第一更!
二更應該會很晚,大家可以明天一早再來刷~
☆、疑點
夜裡,簡緣已經在床上翻滾近兩個小時了,盤踞在腦裡都是今日發生過的事。
閉上眼睛後,她彷佛還能看到那一方陰暗幽冷的女廁,站在鏡前的薛凱莉,與破鏡而出的莊瑞妍,披散著長發朝她奔來。
簡緣猛地睜開了雙眼,開了一盞床頭燈。
在一角昏黃的燈光下,她抱著棉被靠在床頭櫃上,開始試著將頭緒給理清楚。
據薛凱莉所說,當初她是受穆淮舟的指使拿了杯混合酒給莊瑞妍喝下,混合酒大多是摻了果汁或汽水的酒,看似稀釋了酒水,可卻會讓人不知不覺中愈喝愈多,尤其摻了汽水的酒,汽水中的二氧化碳會致使小腸吸收酒精的速度比胃快,從而加大傷害。
更不用說有些混合酒雖然喝起來像是在喝果汁,看似無害其實酒精度數很高,這便是夜店常說的“失身酒”。
如果說穆淮舟的目的是撿屍莊瑞妍,那麼他拿給薛凱莉的酒應該是後一種,可如果後來莊瑞妍真的醉了,為什麼她沒被穆淮舟帶走,而是回到宿舍,且最後死在了宿舍女廁裡?
難道是有人即時阻止了穆淮舟,將莊瑞妍帶回宿舍?
再來,據薛凱莉所說,她就拿了一杯混合酒給莊瑞妍,可系聚中大家互相敬酒是很正常的,更不用說莊瑞妍身為系花,人緣又好,那天應該很多人找她喝酒,薛凱莉也提到莊瑞妍很能喝,所以在薛凱莉拿酒給她前,她應該已經喝了不少。
酒精中毒是累積而成的,那麼薛凱莉就拿了一杯混合酒給她,為什麼會認為是她害死莊瑞妍的?
是因為她自己本身起過壞心思,最後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結果而感到心虛,還是因為莊瑞妍死後關於害死她的凶手是薛凱莉的陰謀論太多,她在輿論壓力下也認為凶手是自己?
簡緣覺得,這兩種都有可能。
還有,莊瑞妍為什麼那麼篤定害死她的人是薛凱莉?薛凱莉並不是唯一一個找她喝酒的人,真要說凶手是誰的話,當初所有找她喝酒的人都能算是凶手,只不過薛凱莉和穆淮舟是懷有惡意的。
也許她認為害她的人是薛凱莉是因為她們倆的關系並不好,薛凱莉又曾多次針對她,所以她死後便認為害了她的人是薛凱莉?
簡緣總覺得莊瑞妍似乎沒有外界對她的評價那麼好,簡緣一想到她今天說的那句“那就不要做人了”就覺得不寒而栗。
不做人還能做什麼?做鬼唄。
她是真的想要殺了她們的。
如果她因為恨薛凱莉而想殺了她還算合理,可簡緣呢?她又沒對她做過什麼,頂多拒絕替她報仇而已。
莊瑞妍到底是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還是因為簡緣不替她報仇所以也對她懷恨在心?
不得其解。
而最重要的是,今日那面鏡子究竟為何會炸裂?
簡緣寧願相信學校的說法,是因為熱脹冷縮才破的,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不是因為莊瑞妍的緣故。
因為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麼她對於鬼魂“看著可怕卻不危險”的這個認知就要被推翻了。
以前她認為人們之所以會怕鬼,不過就是由於“未知的東西使人害怕”,因為自己看不到所以不了解,可又強加了太多想像在裡頭,最後由想像塑造出來的“鬼”令人恐懼。
不是鬼魂本身可怕,而是人類的想像可怕。
自從簡緣看得見鬼後,她所遇到的每一個鬼魂雖然某些稍微調皮了點,但都不具殺傷力,它們根本不能觸碰到人世間的一切,而既然傷害不了她,又有何懼?
可今天鏡子破裂那一幕卻讓她猶疑了。
鬼魂固然無法觸碰到她,可若是利用其它東西呢?
比如那破碎的鏡片,就是個宛如利刃般的武器。
她才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默默觀察鬼界規律的她,其實對於鬼魂還是很不了解。
這一切沒有她想像得那麼簡單。
或許她不該再逃避了。
這時腦裡又想起了昏迷前見到的那個男人,當時的景象她已然有些忘了,甚至連他的聲音也忘了,可有一句話卻一直牢牢地記著,無比清晰。
“既然變成惡鬼了,那就滾去地獄待著吧。”
然後,是女人的尖叫聲,無比淒厲痛苦。
那是莊瑞妍的聲音。
簡緣忽然有了一個猜測,也許——
莊瑞妍已經去到地獄了,而且是那男人送她去的。
那麼他是誰?
法師?道士?……驅魔師?
不管是什麼,他都絕不是一個尋常的路人,更不用說那裡是女宿廁所,男性路人怎麼也不會路過那的。
也許他是追尋莊瑞妍的鬼魂而來。
而簡緣必須找到他,然後問清楚這一切。
……
半夜兩點,S大女宿三樓。
一抹身著白色睡裙的顯瘦身影從長廊盡頭緩步而來,那是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女孩,面色白皙,五官清淡秀氣,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
她正輕輕哼著一段不成調的曲子,聲音清冷,在這安靜的夜晚中顯得分外詭異。
只見她手裡拿著一個巴掌大的小娃娃,麻線製成的頭髮綁成兩支小辮子,娃娃的五官十分醜陋,臉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雀斑,一張嘴豔紅如血,而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在暗夜中彷佛會發光,令人不寒而栗。
女孩手裡拿著布娃娃,腳步輕快地步向了三樓走廊盡頭的女廁所,當看見門外貼著的禁止進入的黃封條時挑了下眉,接著渾不在意地撕下封條的一邊,隨即緩步邁進了廁所。
地上的鏡子碎片已經清理乾淨,原先安著鏡子的牆面空盪盪一片,在陰暗的女廁裡顯得有些突兀。
“真不見了呀?”
女孩看著空蕩蕩的牆面,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虧我在她身上費了那麼多的功夫,可惜了。”
她垂眸看著娃娃的臉,手指輕輕替它梳理頭髮,輕聲道:“醜醜,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樣的人,虛榮、做作還慣會裝,還逼死了……”
說到這裡沉默了下,又道:“總之,跟個喜歡當小白花的女人相處,真是惡心死我了。”
女孩的聲音清冷,表情冷漠,話音中帶著輕嘲:“不過薛凱莉更討厭,所以讓兩個討厭的蠢女人互相殘殺再好不過了,雖然最後薛凱莉沒出什麼事,可估計也快瘋了吧?”
女孩說到這裡聲音終於變得輕快起來,“沒枉費我放出那麼多謠言,還‘好心地’告訴莊瑞妍害死她的人是誰,雖然最後沒能讓薛凱莉出什麼事,可若是能因此逼瘋她也挺好的……活得生不如死,似乎比直接死了更痛苦些?”
“醜醜,如果那個叫簡緣的沒出現就好了。”女孩遺憾地歎了一口氣,“可惜不能對她下手,她身邊跟了個麻煩的家夥,還是讓穆淮舟那蠢蛋去試探她吧,還有……”
她看向陰暗無人的女廁,唇角浮現一抹興奮的笑,“看來我們學校出現了一個危險的人呢,真好玩……醜醜,你說他會不會發現我們呢?”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最後笑容轉淡,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撫上娃娃的臉,道:“醜醜,所有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最後都會得到懲罰,對嗎?”
她的手腕翻轉,布在腕上那一條條長短不一的疤痕在窗外投照進來的淡光下格外清晰可見。
她看著腕上的疤痕出神,手裡的娃娃則看著她,黑漆漆的幽森眼珠似含憐憫。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昨天欠的二更,今晚的是今天的更新,咱們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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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你們或許會有蠻多疑惑,是因為我想在前面埋一些伏筆,所以如果看不懂的話…………就先放著吧,反正莊瑞妍的事暫時結束了,之後徐靖哥終於要開始頻繁出現惹!
其實本文前頭挺慢熱的,因為要做很多鋪墊,所以會寫得細一些,不過如果挺過了就會發現後面的節奏快了起來啦,也比較輕松了~
第一次寫疑似推理的東西,難免青澀些,我會慢慢改進的,感謝所有看文小天使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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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那句被人說爛了的老話:
鬼並不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
而所有的惡人也不是無緣由的惡,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傷害他人的人最後也將得到報應。
祝看文愉快。
☆、鬼們
簡緣在家裡悠閒了兩天后便又要跟著哥哥一起回L市。
周六晚上時,當簡爸一聽說簡緣周日下午立馬就要回去,差點抹出一把老淚。
他突然有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淡淡傷感。
閨女長大了啊,到了要離家的時候了,以後要再一直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了……嚶嚶嚶。
簡緣和簡媽看著簡爸那感性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簡直哭笑不得。
不想理會那傷春悲秋的老頭子,簡媽朝簡緣道:“你有沒有缺什麼東西?待會媽媽帶你去買。”
一旁的簡爸聞言立即自告奮勇道:“緣緣,爸爸帶你去!”
正靠在沙發上喝茶的簡誠聞言也放下茶杯毛遂自薦:“緣緣,哥哥帶你去!”
然後就被簡爸踢了一腳,“你小子滾邊去,別打擾我們父女的溫馨購物時光!”
簡緣見狀笑得樂不可支。
結果最後還是由簡爸帶著簡緣去超市度過一段溫馨的購物時光,然後買了一堆零食與泡麵回來。
簡誠看著自家妹妹提回來的那一袋垃圾食物,忍不住歎息:“就知道會這樣。”
簡緣笑盈盈地道:“泡麵是我的好朋友。”
“丫頭,少吃點這種東西。”簡誠蹙著眉頭正經而嚴肅地道,然後開始分析起泡麵與零食對人體的危害,接著又講起了他的養生經,比如做什麼菜應該要如何如何才會健康雲雲。
簡緣聽得整個腦袋都懵了,因為她雖然是個吃貨,卻是個只會吃不會煮的吃貨啊!
於是趕緊打斷了她哥哥的話,道:“等我以後找了個會做菜的男朋友後,哥哥你再把這些說給他聽吧!”
簡誠聞言愣了下,接著挑高了眉,微微睜大眼睛瞪著她。
簡緣見狀好笑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簡誠瞪眼看著自家妹妹這副軟萌軟萌的樣子,一想到被自己一手帶大的軟萌妹妹有一天會被個不知哪來的臭小子給拱了就覺得很生氣。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妹婿”這種讓人討厭的生物呢?
簡誠愈想愈生氣,到後來表情慢慢變得哀怨起來,他看著簡緣一會後,突然歎了口氣,接著語重心長地道:“緣緣啊,你以後看人得小心點,千萬別被花言巧語的人給騙了,且定要先談心再談情,等足夠了解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後才交往,可千萬別跟人玩什麼速食愛情,還有……”
愈說愈說不下去了,於是又重重歎了口氣:“唉。”
簡緣:“……???”
簡誠看著自家妹妹這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心裡暗暗計畫著以後定要替她好好把關,未來妹婿最好是個溫柔體貼,專一愛妻又能護妻的人,哦對了,妹妹這麼愛吃,最好妹婿也能煮得一手好菜,然後最重要的是,要尊重他這個大舅子!
幸運的是,簡誠未來的妹婿幾乎每一項都做到了,不幸的是,他唯一沒做到的就是最後一條。
當然,那是後話了。
愉快溫馨的周末就這樣以簡緣扛著大包小包的食物心滿意足地回L市而結束了。
到了公寓後,簡緣發現一樓的店面已經裝潢好了,前幾天店面的招牌便已掛好,是間風格可愛的早餐屋。
此時有個披散著長發,背影纖瘦美好的姑娘正站在門前整理花盆,簡緣猜測她應該就是早餐屋的店長,於是走上前笑盈盈地與她問好:“你好。”
姑娘聞言回頭,她是個年約二十多歲,相貌柔美、十分有氣質的女人,她一見了簡緣便也笑了,笑時眼睛微彎,唇角還有小小的梨渦,顯得十分甜美,“你好。”
簡緣見她這親切的模樣頓時心聲好感,自我介紹道:“我是住在五樓的簡緣。”
那姑娘聞言表情微訝,複又笑道:“原來是樓上的住戶呀,你好,我叫何思可,是這間早餐屋的店長。”說罷,朝簡緣伸出手,“請多指教。”
簡緣笑著握上她的手,又問道:“不知道早餐屋什麼時候開業呀?”
“這周三。”何思可笑盈盈地道,“屆時歡迎光臨。”
“嗯,一定的。”
別了何思可後,簡緣便回到五樓的住處。然而當她進了家門,卻沒瞧見小男鬼的身影。
咦,他去哪了?
簡緣一邊疑惑地想著一邊將手裡的東西放下。
待她將袋子裡的零食與泡麵整理好並放進櫃子後,她又順手拆了一包原味薯片,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著。
正吃到一半時,便瞧見小男鬼從大門外穿了進來,看上去垂頭喪氣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他聽到客廳內的聲音,猛然抬頭看見坐在沙發上啃薯片的簡緣時,眼睛才忽然一亮,表情也變得明媚起來。
帶著失而復得的欣喜。
他幾步快速地奔到簡緣身旁,亮著眼睛笑盈盈地看著她。
簡緣即時移開目光,轉而移向電視,卻還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定在她臉上。
半晌,當感覺小男鬼沒再看她時,她才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就見他視線轉向了她手裡的薯片。
……小孩子估計也喜歡吃這些吧。
於是簡緣緩緩將薯片放到桌上,然後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進浴室前回頭看了客廳一眼,只見小男鬼正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薯片,她於是又鬱悶地想,鬼魂能吃人類的食物嗎?
待進了浴室,關上門後,她靠著門發了一會呆,突然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莊瑞妍的事讓她明白,即便她多麼努力地想要假裝事不關己,可擁有陰陽眼這事已經讓她被迫與靈界產生了連結。
既然如此,不管她有多不願意,都不該再繼續假裝下去了。
她必須得多少了解下鬼魂的世界,這樣若是之後遇見了類似的狀況才能保護得了自己。
而至於該怎麼了解,她覺得,小男鬼或許是個很好的下手點。
待她出去了便和他坦承一切吧。
想到這,她的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一邊拿蓮蓬頭淋水一邊輕聲哼著歌。
浴室內漸漸被蒸騰的水氣填滿,連鏡子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當簡緣正舉高蓮蓬頭用溫水淋著自己的臉時,忽然聽見一陣“嗚——”的聲音,她聞聲一愣,將水柱拿來,疑惑地盯著手裡的蓮蓬頭。
那道聲音便是從蓮蓬頭裡發出來的,聽上去有些像火車發出的車鳴聲。
正想著是不是蓮蓬頭壞了,就見水柱慢慢地變小了,而當水徹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