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誠見簡緣醒了也趕緊奔過來,可他才正要開口關心, 就被嫌他礙事的崔判官一把揮開, “哎你小子先一邊去,別又嚇著你妹妹了。”
簡誠被自家爺爺嫌棄了一把,不由退開一步, 無奈道:“爺爺……”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哼。
不過他那聲“爺爺”卻被另一個人聽在耳裡, 只見簡緣先是一呆, 看著面前滿目關切、語聲輕柔的俊美男子, 愣了好一會才遲疑地喊了聲:“爺爺?”
崔判官愣了下,隨即笑眯眯地哎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小湯圓。”
簡緣一聽見這聲親切的“小湯圓”,眼眶倏地一紅,眼裡的淚便落了下來,雖然眼前的人容貌與她記憶中慈祥和藹的爺爺絲毫不同,可看著他那雙真情滿溢的眼睛, 她一下就確認了這就是她家老爺子, 簡睿。
簡睿見她哭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小湯圓哭什麼?看見爺爺不開心嗎?”
“開心。”簡緣又哭又笑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道:“爺爺,你變帥了……”
不得不說,簡睿此時這個模樣當真是俊美無儔, 風姿無雙,一眼看過去好似個神仙人物。
簡睿聞言笑了一聲,“以前不帥嗎?”
“以前也帥。”簡緣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撲上前抱住他。閉上眼睛,淚水一下子淌滿臉頰,“爺爺,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
簡緣自小被簡睿帶大,祖孫倆感情深厚是周遭所有人都知道的,當初簡睿過世時,簡緣還為此食不下嚥,傷心頹靡了很久。
所以當看著簡緣被簡睿抱著溫聲安慰,就像小時候那樣,簡誠心裡其實挺欣慰、挺感動的。
他吸了吸鼻子,移開眼看向一旁,卻見江祈正看著簡睿出神。
簡誠見狀一愣,眼裡眸光微閃,可最後倒底沒說什麼。
“不過,湯圓啊,你哥胡鬧就算了,你怎麼也跟著跑來陰間了?”簡睿溫聲問道,下一秒又抬眼朝簡誠投去犀利的一瞥。
簡誠苦笑了下,正要說話,一道夾雜著憤怒的冰冷嗓音倏地打斷了他:“崔判官!你可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些什麼!”
眾人循著聲音看去,就見說話的人正是那鬼差頭子,他仍然冷著張臉,氣質冷肅,可身上的衣袍都被割得破破爛爛,身上也添了不少傷,看上去很是狼狽。
簡誠見狀眯起眼,不由握緊了鋸魂刃,正要動作,卻被人給攔下。
簡睿衝他搖了搖頭,丟下一句“照顧好你妹子”,這便理了理衣袖朝鬼差頭子走去。
神仙似的俊美男子臉上勾起一抹溫煦的笑,抱拳道:“大人,這些孩子踏入地府只是意外,並非有意,小兒無知,得罪了朔風大人,本官給您賠不是了。”
鬼差頭子冷笑一聲,“無知?”
他銳利的目光如刀刃般刺向簡誠,顯得有些咬牙切齒,“崔判官不必誆我,若是尋常生魂錯入地府我自然不會追究太過,可此人乃是純陰者!他帶著肉身而來,又傷我手下鬼差在先,百年前純陰者大鬧地府的前車之鑑,崔判官不會忘了吧?”
簡睿額上青筋一跳,他自然記得百年前那純陰者的事。
那可真是個遇鬼殺鬼,令鬼膽寒且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啊。
那位純陰者是個酷吏,手段暴烈,生前慘死在他手下的人命不少,有些人在死後因怨氣太深化作惡鬼在人間作亂,被那酷吏察覺後一路追進了地府。
酷吏以凡胎之身,在陰間斬殺了幾名在人間作亂的惡鬼後,又被其他生前死於他手上的鬼給纏上,他一路見鬼殺鬼,手段酷烈,甚至連鬼差都製不住,後來還是統領鬼差隊、被稱作“大捕頭”的鬼差隊頭子及時出手,才製止了這場陰間大亂。
當時朔風還是鬼差隊裡的一個小鬼差,親眼見過那純陰者手持鋸魂刃將鬼碾碎的畫面,又在出手製止時被波及,若不是大捕頭及時出手,怕是他早已魂飛魄散。
因此他對純陰者的忌憚與憤恨,即便歷經百年也不曾減弱分毫。
當時那純陰者的確因生前殺孽太重在死後入了地獄,可不過幾年便刑滿重新投胎入了輪迴。
叫他說,那人就活該在地獄底層待個百年千年!
想到這,朔風盯著簡誠的目光愈發陰翳,身上森冷的鬼氣不斷冒出來,修長的手指捏得劈啪作響。
沒等簡睿說話,他便又冷聲道:“無論如何,他傷我手下不假,壞陰間規矩不假,難道崔判官打算包庇宵小,帶頭擾亂陰間秩序嗎?到時閻王大人怪罪下來,崔判官可當得起?”
他這段問話著實犀利,簡睿也確實無法反駁,畢竟簡誠簡緣在奈何橋上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怕是早已驚動了閻王,屆時閻王若是發怒,他能不能保下孩子們都不好說。
見簡睿臉色難看,朔風也不想將他得罪得狠了,見好就收,語氣和緩下來:“崔判官,留戀陽間情誼是人之常情,可您如今已不是陽世之人,又身為鬼官,還是當以身作則,先將這些情誼放在一邊吧。”
簡睿皺起眉頭,“朔風,你……”
話還沒完,就被簡誠打斷了,“爺爺,我跟他走一趟。”
“阿誠……”
“您先讓緣緣回陽間去,我沒事的。”簡誠收起鋸魂刃,抬眸看向立在不遠處的朔風,“我跟你走,你放了我妹妹。”
朔風依舊冷著一張臉,平凡無奇的臉上毫無表情,“不行,她也得跟我們走。”
簡誠聞言笑了一聲,眼裡卻一寸一寸冷了起來,手裡化出鋸魂刃,此時殺意已然湧現,“那就不用商量了。”
而朔風則抬手一揮,數量比先前多了好幾倍的鬼差便自四面八方湧了過來,蓄勢待發。
簡緣見狀看得心驚,就算她知道哥哥很厲害,可這麼多的鬼差他不可能一個人全對付的。
她不由緊張地握緊了手,正要說她願意也跟著鬼差們走時,一道悅耳含笑的嗓音突地自半空中傳來:“喲,這裡可真熱鬧。”
當聲音的主人身影一出現,奈何橋上一瞬間嘩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
而簡緣則在看清了來人是誰時,驀地瞪大了眼睛,“衛珣?”
那臉上帶著輕佻笑容,容貌昳麗、唇紅齒白的貌美少年,可不就是衛珣嗎?
只見他此時不再作陽間的高中生打扮,反倒銀冠束發,玄衣翩然,凌空踏風而來,當他落了地,簡緣又注意到他那看著就華貴不已的玄袍上還用暗紋繡了大片的彼岸花,精貴而清逸。
“下官見過閻王。”
“屬下見過大人。”
不只朔風和一眾鬼差們,連簡睿都上前恭敬地向他行禮,而他不過含笑淡淡地一個頷首。
簡緣見狀有些呆。
除了被他這番氣勢驚到之外,當初在陽間見到時,她早猜到衛珣是陰間的人,可實在沒想到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閻羅王!
就他這一副美貌少年的模樣,他他他真的是……
閻羅王?
只見衛珣一雙瀲灩的眸子淡淡掃過在場眾人,最後落在了站在簡誠身側,正呆呆地看著他的簡緣身上。
他一下子樂了,邁步走到她面前笑眯眯地道:“是靖哥家的小丫頭呀,好久不見啊,你怎麼在這?”
這下不只簡緣,周遭所有人都呆了。
閻王竟然認識那小丫頭?
而簡睿除了這個,更在意的卻是閻王說的第一句話。
靖哥家的小丫頭……
靖哥是誰!他孫女兒怎麼就成了別人家的了!
衛珣見簡緣就呆呆地看著他不說話,也不在意,仍舊笑眯眯地道:“你壽命還在,也不是死了,怎麼跑地府來了?”
簡緣依舊呆愣著沒說話。
衛珣挑眉,才剛抬起手來,正要摸摸她的頭,簡誠便先他一步將簡緣護在身後,冷冷地看著他。
衛珣見狀一愣,忽然笑起來,道:“許久沒有人敢用這種眼神看本君了,你倒是有趣。”
這時,朔風推開幾名鬼差走了過來,一邊道:“大人,此人……”
話才剛起了個頭,衛珣便一擺手打斷了他:“行了,這兒發生什麼事孟婆……孟沚已經跟本君說過了,不就是幾個意外闖進地府的孩子嗎?哪值得這麼大驚小怪的。”
朔風聞言一愣,當下肅起臉來,“大人,您不知道,他可是純……”
“純陰者,本君知道。”衛珣漫不經心地接道,扭頭看向朔風愈發冷肅的臉,他不由笑了一聲,道:“行了,朔風,別擺著那副表情,跟你們大捕頭愈來愈像了。”
朔風聞言一愣,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衛珣懶洋洋地道:“你也不用看著個純陰者就草木皆兵的,這個的底細我知道,你二話不說就把人家看得跟性命一樣重要的妹妹往冥河裡丟,人家不找你算帳才怪。”
朔風皺眉,急急道:“大人,屬下這是秉公……”
“把尚未確定身份的魂魄往冥河裡丟,還敢說你是秉公執法?”衛珣收起了臉上散漫的笑,聲音陡然冷沉下來,渾身一瞬間散發出來的威壓令橋上一眾鬼差又紛紛跪了一地。
“她是生魂,陽間壽命未盡!生魂一旦被冥河卷進去,即便她陽間的肉身未死,魂魄也再回不到身體裡,那她這條命誰要擔,你嗎?”他冷冷一拂袖,鬼差們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趴伏在地上。
朔風跪在地上,將頭埋下,“屬、屬下知罪,求大人責罰。”
衛珣垂眸看了他一眼,收起渾身威壓,冷哼一聲道:“再有下回,本君就罰你去油鍋地獄洗油鍋。”
朔風聞言渾身一抖,抱拳道:“是。”
“起來吧。”
“謝大人。”朔風從地上站起,恭敬地站到後頭。
這時從方才就一直默默觀望一切的孟沚走到了他身旁,含笑道:“你可得慶幸今日是閻王大人插手了這事,要是換了個人你的下場會淒慘好幾倍。”
朔風皺眉,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正要說話,就聽孟沚悠悠地說:“你想,要是讓你們大捕頭知道你把他的小女朋友丟進冥河裡,你覺得會如何?”
朔風聞言一呆,一瞬間有些懵。
大捕頭?小女朋友?
這句話裡的每個詞他都懂,可怎麼組在一起之後他就不懂了呢?
倒是後頭的幾個鬼差聽懂了,一瞬間看向簡緣的目光都不同了。
他們都知道大捕頭投胎轉世去體驗人生疾苦了,原以為比地獄還可怕的大捕頭這一生大概是注孤生的命,沒想到他竟然在陽間有了女朋友?
還是這麼一個看起來軟軟的、沒什麼殺傷力的小姑娘?
不過也有鬼差清楚地記得方才那小姑娘像是突然發了瘋似地,在奈何橋上差點把他們家頭子揍趴下的一幕,不由暗暗在心裡感歎真不愧是大捕頭,連找個小女朋友也不是尋常人。
而鬼差們心裡的腹誹簡緣一概不知,她正忙著和衛珣解釋他們為何到陰間來了,還有在遇見鬼王的事。
衛珣聽完挑了挑眉,“你說徐靖掉絕命崖下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