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屬於他的,卻落在你頭上的壽命未盡,壽命未盡的鬼魂,是沒辦法去到地府的,所以他只能在人世間徘徊,直到生死簿上記載的壽命已盡……”
說到這,它又笑了一聲:“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一直跟在你身邊,而不是去投胎?”
“別說了。”
簡緣猛地打斷它的話。
她的眼角已有淚珠滾落,頃刻間臉上便布滿淚痕。
她曾經問過他,為什麼不去投胎,反倒一直跟在她身邊保護她,他說是因為爺爺對他有恩,他答應了爺爺要照顧她。
可到頭來……原來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因為她。
簡緣此刻隻想著,他知道這件事嗎?知道原來應該死的人是她,是他因為救了她,所以代替她死了……
他知道嗎?如果知道,那他這十幾年來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陪在她身邊的?
滔天的愧疚感在一瞬間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深入到她骨子、血液裡,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她淚眼朦朧地抬頭,看著上頭的石獸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是你問我的呀。”石獸懶洋洋地道,“你不是想問我還知道關於你的什麼事嗎?我老實地告訴你了呀。”
它的語氣裡帶著惡意,似乎就是想看簡緣因為自己的一番話而淚流滿面的樣子。
“不過……”石獸忽然笑了,“說到你那位‘恩人’,他和你那小相好此時似乎有什麼麻煩哦……”
簡緣聞言驀地抬頭。
“什麼意思?”
……
景越和霜顏趕過來時,大老遠的就瞧見徐靖整個人趴在懸崖邊,手裡往下拉著什麼,他飛快地奔過來,探頭往崖下一看時,頓時倒吸了一口氣。
下頭那是什麼情況?簡直就是惡鬼海啊!
在這山谷裡怎麼會有這麼一大群惡鬼?!
這時,他忽然想到什麼,不由面色大變。
難道,這裡就是絕命崖?
“景越。”徐靖咬著牙道,“快把抓著他的那隻惡鬼解決掉。”
“哦好好好。”景越急忙來到他身邊,眼見他似乎要撐不下去了,頓時急得不得了,而這一急便手忙腳亂起來。
倒是霜顏看不下去了,一把推開景越,探頭瞧見底下的惡鬼海時,不由也暗暗心驚了一把,可還是努力冷靜下來,手裡用冰霜化出一把冰刀,朝底下的惡鬼飛去。
鋒利的刀鋒斬斷了惡鬼的手,景越見狀一喜,正要幫著徐靖把江祈拉上來時,忽然聽見霜顏厲聲喊道:“小心!”
一切隻發生在刹那之間,只見那原先被砍掉一隻手而往下掉的惡鬼,竟才落下一小段距離,就又被它下方的一群惡鬼給頂了上來,這次它直接勾住了江祈的腰,將他整個人往下拉,而徐靖也因情況突如其來,冷不防跟著被拉了下去。
霜顏即時推開了景越,才讓他沒跟著他們也跌下去。
簡緣趕到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個景象。
眼見徐靖跟著江祈一同跌落山崖,很快消失在白霧之下,簡緣簡直目眥欲裂。
“徐靖——”
“江祈——”
☆、第 127 章
簡緣在瞧見徐靖跌下懸崖的時候便刹那慘白了臉, 她幾乎是下意識就撲到懸崖邊,卻被霜顏一把給拉了回來。
“簡緣,你不要命了!”
霜顏死死地拉住她, 見她臉色煞白,情緒激動, 更不敢放開她了。
她急急道:“你冷靜一點!”
簡緣根本冷靜不了,她渾身都在顫抖著,表情呆滯驚駭, 嘴裡喃喃地喊著徐靖的名字。
瞧見霜顏在一旁擔憂地看著她,簡緣就像是忽然看見了救命稻草似地,用力抓住霜顏的兩肩,瞪大眼睛問:“涓涓,你說徐靖會不會有事?這懸崖有多高?他會不會……”
後頭的話, 她連想都不敢想。
霜顏見她這麼個六神無主的模樣,也覺得鼻子有些酸,只是她下意識就覺得徐靖不會有事,不說徐靖這人在她眼裡就不是個普通人,畢竟底下是那個人的地盤, 真想讓他死, 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那一片惡鬼海……
霜顏一想起那幅景象, 便不由渾身發涼。
景越此時站在崖邊, 臉色也不太好看, 他盯著被白霧掩蓋的崖底, 沉聲道:“要不, 我下去探探……”
話音剛落,一道清脆的聲音便高喊:“不行!”
景越身子一僵,扭頭朝開口的霜顏看過來,眼神晦暗不明。
霜顏被他看得心裡一慌,卻還是努力穩住心神,語氣略微僵硬地說:“你下去也沒用,不過是自投羅網。”
景越沒有說話,隻垂下了眼睛。
簡緣咬緊牙根深呼吸幾次後,終於稍稍冷靜下來,只是臉色依舊蒼白,“景學長,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景越沉著臉,“我趕過來時就瞧見江祈的腳被一群惡鬼拉著往崖下拖,徐靖拉住了他的手,最後兩個人一起被拉下去了……”
簡緣愈聽臉色便愈發白上一分,其實她並不擔心把徐靖和江祈拉下去的那群惡鬼,畢竟徐靖天生不同於常人,身上總帶著一股令人畏懼的煞氣,加上他驅魔能力了得,即便要面對一大群惡鬼,她也相信他可以脫身的。
她擔心的是,他畢竟是人,是血肉之軀,要是從這崖上掉下去……
不知怎地,她突然就想起了去年在宿營時,當時她被困在山洞,那朝她而來的幾個斷手斷腳的鬼,就是從崖上掉下去才死的。
江祈畢竟已經死了,也不可能再死第二遍,可徐靖……
簡緣看著面前霧茫茫的崖景,突然想到了什麼,站起身來就往山神廟跑。
景越和霜顏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了過去。
簡緣正沿著山神廟旁雜草叢生的小徑跑,即便手臂和雙腿都被雜草刮得起了一片小疹子,她也沒有在意。
說徐靖會出事的是那隻石獸,可它為什麼會知道?是因為它感知到徐靖有危險,還是說,這都是它策劃的?
她一邊想著一邊快步跑到了山神廟前,推開廟門進到幽暗無光的主殿,並直奔最裡頭的那面牆。
可當她來到那面牆前時,卻見那扇通往後殿祠堂的門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
她呆呆地看著平整完好的牆面,眼帶驚詫。
霜顏和景越這時也進了山神廟,見簡緣正站在一面牆前,趕緊奔上前去。
霜顏問:“緣緣,你怎麼了?”
簡緣扭頭看她,“這裡原本有一扇門,通往程家宗祠。”
霜顏聞言面色一變,吃驚道:“你怎麼會……”
她即時閉了嘴,可簡緣卻注意到她明顯驚訝的模樣,像是對她知道這裡有一扇通往程家宗祠的門這事感到吃驚。
簡緣蹙起眉,拉著她的手問:“涓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霜顏的目光有些閃爍,可見簡緣哀求地看著自己,她猶豫片刻,最後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幾年前我帶著族人誤闖這片山林,見到了統領這裡的人,那人答應讓當時躲避妖精獵人追查的我們暫居於此,並給予我們庇護。”
“這個人叫雲軒敖,也就是先前說過的鬼王,這座山被稱作鬼山,剛才那座山崖就是絕命崖,崖底有亡魂無數,全都聽命於雲軒敖。”
說到這頓了下,她看向那面牆,“他的法力高強,還有將魂魄分成好幾份的能力,這些分散的神魂散落在山林的各處,其中一個神魂就在牆後宗祠內的石獸像裡,還有一個在你們舉辦活動的牧場裡,是牧場主人的形象,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往常見到的只有這兩個。”
“雲軒敖這人性情古怪,喜怒無常,做事全憑喜惡,陰晴不定,一開始發現你們竟然在他的牧場裡辦活動時我還……”
那時她實在吃了一驚,又有些替簡緣他們擔心,可見雲軒敖似乎沒有想要傷害他們的意思,便想著還是別把事情告訴他們,免得招來他的注意。
不過,剛才徐靖那事……是代表他準備出手了?
可為什麼選擇徐靖?只是巧合還是……特意的?
霜顏覺得應該是後者,像徐靖那樣子的人,雲軒敖會對他感興趣是正常的。
簡緣聽到這裡緊皺著眉問:“所以把徐靖和江大哥弄進崖底的人就是雲……”
腦裡浮現了那牧場的主人站在她面前對她微笑的情景,她實在有點難把那個斯文俊朗的青年與鬼王聯系在一起。
“涓涓,你說他到底想做什麼?”
霜顏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人的心思難測,我平日沒事也不敢招惹。”
有時候他雖然弄出了一個極大的陣仗,可常常卻只是因為一時興起,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所以霜顏猜測,這次應該也是如此。
至於他為什麼讓簡緣等人進到他的牧場辦活動,也許……只是覺得有趣吧。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就這樣放任著不管是不可能的,簡緣其實很想直接衝到牧場裡質問雲軒敖,可霜顏卻搖頭道:“牧場裡的那個只是他其中一個分魂而已,你去問他,他也不一定會告訴你,還有可能惹得他一時興起也對你其他在牧場裡的同學下手。”
畢竟這整座山頭都是他的地盤,他擁有絕對的統領權,連閻王都不一定管得動他,在這山林裡,他為刀俎,其他人全是任他宰割的魚肉。
簡緣一聽更急了,“那怎麼辦?難道就這樣乾等著?”
霜顏咬了咬下唇,也是一副苦惱的樣子。
徐靖他們是被拉到崖下去,而那懸崖底下是整片山林陰氣與戾氣最重的地方,不說有亡魂無數,甚至雲軒敖的主魂魄可能就在那裡。
霜顏也想偷偷帶他們過去瞧瞧,可她也不知道除了直接跳下去,還能從哪通往懸崖底。
正想著,外頭突然傳來聲響,景越站得離門口近些,聞聲猛地扭頭,“誰!”
只見茫茫白霧中,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緩步而來,那人扎著俐落的馬尾,一張嬌俏的臉上帶著笑。
而在她的肩膀上,有隻白色狐狸正伏在那。
來人是孟薔。
只聽她笑道:“原來你們在這呀,我找了好久。”
“孟學姐?”
“師姐?”
……
不只簡緣等人這處,此時牧場裡也被一片冷肅壓抑的氛圍給籠罩。
簡誠正站在車子旁,拿著手機又一次撥通了簡緣的電話,等待接通的空檔,他抬眼朝左右看了看,一旁一直有刑警忙碌地來來回回,在他的車子旁更是停了一整排的警車,每個警察的臉上都是凝重的表情。
“您撥的電話無人接聽……”
簡誠蹙緊了眉頭,掐斷電話,暗罵:這丫頭到底在搞什麼?怎麼不接電話。
他從昨晚到現在都打了幾十通電話給她了,全都無人接聽。
打給黎多珍或小喬也沒人接,他甚至還打給了徐靖,結果徐靖也沒接。
見打過去的電話都沒人接,他心裡也慌得很,如果只是簡緣沒接那還好,畢竟這丫頭瘋玩起來常常沒接電話,可要是他打過去的每個人都不接電話,那就很奇怪了。
所以他昨晚便打算今日一早直接到他們辦活動的牧場來,可還沒出發,就聽周延宇說他們追緝許久的黑幫毒品走私案主謀——程如彥,逃逸到這座山頭了。
所以簡誠乾脆跟著周延宇他們來了,程如彥躲到這來,簡緣他們也不適合繼續在這裡辦活動,太危險,簡誠想著正好來接妹妹回家。
可當他們到了這裡不久後,發現程如彥竟然也躲到了牧場裡,甚至在察覺警方也來了時,挾持了裡頭的兩個學生做人質。
如今周延宇他們已經把程如彥與人質所在的建築物圍起來了,正一邊和人質談判,一邊等待時機攻堅。
只是現在要攻堅還是挺危險的,因為程如彥手裡有槍,剛才已經對空打了一槍,算是對警方的警告,讓他們別輕舉妄動。
簡誠走到周延宇身邊,問:“情況怎麼樣?”
“那家夥讓我們給他準備車和現金,看來是想逃到國外去。”周延宇嗤笑一笑,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起,眸中透著寒涼,“真是想得很美,當我們全是吃乾飯的呢。”
簡誠也冷笑了下,又有些緊張地問:“查到那兩個被他挾持的同學的身份了嗎?”
周延宇聞言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他遲疑了一會道:“是兩個二年級的女同學,其中一個你我還認識。”
簡誠心頭一跳,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問:“誰?!”
周延宇被他抓得肩膀骨差點碎了,吃痛道:“你、你別激動,不是你家簡緣。”
簡誠聞言才緩和下神色,放開了手。
周延宇揉著被他抓痛的肩膀,道:“一個是多珍,另一個叫任喬。”
周延宇和簡誠從小一起長大,簡家幾乎都算是他第二個家了,自然也認識簡緣從小到大的好姐妹黎多珍。
至於另一個叫任喬的他就不認識了,不過聽幾個同學說起,似乎也是簡緣的好朋友。
他見簡誠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古怪,以為他是替黎多珍擔心,便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別擔心,我們會把她們平安地救出來,你還是快去找你家寶貝妹妹吧,我剛才找同學們問話時也沒看見她。”
簡誠聞言點點頭,可心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記得小喬曾經說過,她父親是死於緝毒行動過後的黑幫報仇槍擊案裡,而根據顏弘正提供的線索,這場槍擊的幕後主使正是程如彥。
他只是沒想到小喬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和她的仇人見面,心裡一時有些複雜。
不過周延宇說的對,他們會把多珍和小喬救出來,他現在待在這也沒有,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簡緣。
那丫頭到底跑哪去了?他剛才看了一圈也沒看到人,照理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她應該會在現場,更不用說出事的還是她兩個好友,可她沒在現場,那到底是跑去哪了?
就連徐靖他也沒瞧見。
簡誠心下又擔心又煩躁,拿著手機正要邁步時,卻忽然聽見一聲槍鳴。
不只他,在場的所有警察都嚇了一跳,因為那道槍聲竟是從程如彥所在的屋子裡傳來的。
至於他為何開槍……
不等眾人細想,又是一陣玻璃破碎的巨大聲響傳來,仔細一看,竟是屋子裡的落地窗突然碎了,一道黑色的人影跟著窗戶飛了出來,趴伏在地上。
而在那之後,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踏過破碎的窗戶走了出來,那人留著一頭俏麗的齊耳短發,明豔的臉上此時陰沉一片,眼裡帶著殺氣。
正是小喬。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小喬已經走到趴在地上的那人面前,提起他的衣領對著他的臉就是一通狠揍,下手又重又狠,直到有人上前將她拉開,她還抬腳狠狠地在那被她揍得都快沒氣了的人身上踢了幾腳。
這個場面看得不少人都驚呆了,只因那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竟然是程如彥。
不得不說,這種帶著槍挾持了人質,最後卻被人質反過來揍得要死要活的犯人還是挺少見的。
更不用說那個揍人的人質,用的全是狠招,拳拳直擊要害,明顯是練過的,看得周延宇都覺得痛了。
這小姑娘長得那麼美,看不出來還那麼彪悍啊!
也是程如彥倒楣了,挾持誰不好,偏偏挾持了一個能把他揍得爹娘都認不出來的人質。
不過這倒是為他們省了不少麻煩。
周延宇決定回頭看能不能頒個勳章或獎狀給這位英勇的女孩兒。
只是那英勇的女孩子不知是不是揍人揍得脫力了,在警察上前把她從程如彥身邊拉開不久後便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刑警們一湧而上,有的進屋去解救另一個人質,有的上前把程如彥製服。
不過……很明顯的也不用製服了,他都被揍得奄奄一息了。
將他上了手銬後,有刑警覺得他的情況似乎不太好,便喊了簡誠過去。
簡誠隻好讓周延宇派幾個人去找簡緣,自己則朝程如彥那過去。
可當他蹲在程如彥身旁看了一會後,卻察覺了不對勁。
他的手有些涼,而且……幾乎探不到脈搏。
還有他臉上的傷,只見上頭有幾處瘀青,可看上去卻不像是新鮮的傷口,甚至在他臉上竟找不到幾處新鮮的淤痕。
瞧小喬剛才下手的動作,應該是會在他身上留下瘀傷的,可是……
簡誠愈想愈不對勁,他從褲兜裡拿出一隻筆燈照了照他的瞳孔。
然而……沒有反應。
簡誠又在他身上探查了一番,最後竟得出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
他死了。
正想著,卻見程如彥陡然睜開了眼睛。
“他娘的,那臭丫頭下手可真重……”
他一邊說,一邊掙扎著要從地上坐起,卻被刑警狠狠壓製住。
簡誠眼神古怪地看著他,打量著他臉上的所有細節,在瞧見他那雙死氣沉沉,明顯與常人不太相同的眼睛時,心裡頓時有了一個猜測。
死人會說話嗎?當然不會了。
除非,他不是人。
想到這,簡誠眼睛一暗,手裡悄悄摸出了一把手術刀,緊緊地握住。
他是鬼。
☆、第 128 章
“安分點。”
幾個刑警將程如彥從地上拉起, 往警車那押解過去。
簡誠的眸光微微一閃,又不動聲色地將手術刀收起來。他眯起眼睛看著程如彥的背影, 從他被刑警們牢牢扣住的手臂,再到他腳下的影子。
奇怪的是,簡誠竟然從程如彥身上感受不到絲毫鬼氣,且除非是像他這樣天賦異稟的人,否則即便是驅魔師也是碰不到鬼的,還有, 鬼沒有影子。
可他剛才看見的那雙眼睛,又的的確確不是活人應該有的, 這點他非常確定。
周遭不時有人來來去去,明明站在人群裡, 簡誠卻覺得有股涼氣陡然自腳底板一路竄了上來。
他目光一頓, 停在了被砸出一個大洞的玻璃窗上。
程如彥是從那兒摔出來的。
簡誠忽然皺了皺眉。
他走到破碎的玻璃窗前,自地上拾起一片玻璃碎片, 看了一會後, 他將碎片丟下,指腹卻不慎被玻璃碎片劃出一道小口,有血珠湧出。
簡誠盯著那顆血珠,雙眼微眯。
半晌,他拿出手巾摁住了傷口, 從地上站起。
山裡的霧愈來愈濃了, 連牧場裡也被白霧籠罩, 難辨前路。
簡誠隻覺得一顆心都沉了下去, 止不住的心慌,他寒著臉,拿起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打簡緣的手機號,卻每每聽見冰冷的女聲重複地說著“無人接聽”。
同時間,他快步朝著醫護室過去,打算去找黎多珍和小喬二人問問簡緣的下落。
……
醫護室內,黎多珍因為驚嚇過度昏迷了,現在還沒醒來,小喬雖然醒著,可臉色蒼白,精神並不太好,此時正靠坐在床頭配合一位刑警做筆錄。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挾持事件殘留的心理後遺症,小喬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很不舒服,一股涼氣從後背竄上來,令她的腦袋很是暈眩。
面前的刑警臉上帶著安撫的笑,小喬卻並不覺得安心,反倒和剛才被程如彥挾持的感覺一樣,心裡拔涼拔涼的,莫名地恐慌不安。
那位刑警拿著記錄本坐過來,當他一靠近了,小喬便聞到一股古怪味道,有些腥,還有些像是東西**了之後散發的臭味,那味道很淡,若有似無,小喬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錯覺。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不著痕跡地往床裡挪了挪位置,背靠著床頭,勉強撐著精神配合做筆錄。
室內很安靜,只有兩個人的低語聲,以及窗戶呼嘯而過的風聲,當無人說話的空檔,周遭的氛圍便詭異得令人感到一股窒息感。
筆錄很快就做完了,那刑警沒有急著離開,反倒慢吞吞地收拾著東西,不時偷眼朝她這看來。
小喬被他那目光掃得渾身都不自在,手臂上冒起了細小的雞皮疙瘩,她忍不住搓了搓手,又朝床裡挪了挪,同時戒備地看了刑警幾眼。
這時,那刑警突然開口了:“你們這群學生是到這附近來玩呀?”
小喬愣了愣,遲疑地點點頭:“嗯……嗯。”
刑警正垂著頭收拾東西,語氣放得很輕:“這地方風景不錯,就是有些……”
話音突然定住了。
小喬抿抿唇,忽然覺得從剛剛就一直籠罩著她的暈眩感愈發強烈,她幾乎捏緊了手心,問:“有些什麼?”
刑警抬眼看她,眼神不太對勁,“有些,不吉利。”
“不、不吉利?”
“嗯。”刑警點點頭,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小喬抬眼與他對視,愈發覺得他的眼神很怪,可怎麼個怪法,她又說不出來。
隻下意識覺得這是一雙有些可怖的眼睛。
刑警忽然壓低了聲音,話音中夾雜了一絲詭異的笑意,神秘地說:“這附近死了不少人。”
說完,朝她湊近幾分,他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一雙眼瞪得老大,小喬隻覺得心臟像是忽然漏了一拍,她整個人瞬間屏住呼吸,捏緊拳頭隨時準備攻擊。
只聽他笑得幽涼而興奮,一字一句道:“你要不要,也成為我們的一員?”
說完,沒等小喬回答,他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伸手就朝她的脖頸掐來。
小喬眯起眼,猛地抬手去擋,可還沒等她碰到他,那刑警不知怎麼回事,像是被什麼東西一把撞開似地,整個人忽然跌下了椅子。
與此同時,醫護室的門被人打開,一道清俊頎長的身影步了進來,目光恰好與床上的小喬對上。
小喬一怔,還沒來得及喊出來人的名字,就見那跌下椅子的刑警倏地從地上竄起,整個人猛然朝她撲來,電光火石間,她一時反應不及,隻下意識做出一個防衛動作。
然而並沒有任何攻擊襲在她身上。
這時,小喬突然聽見“啪”的一聲,是有些什麼東西沉悶地砸在地上而發出的聲響,她放下手臂抬眼去看,卻對上了一雙空洞而渙散的眼睛。
小喬終於知道那雙眼睛究竟哪裡不對勁了。
它太空洞,太陰森,也太死氣沉沉了,完全不像活物該有的眼神。
而那雙眼睛的主人,此時正跪在她的床邊,眉心正中央插著一把解剖刀。
深深的、幾乎戳碎他額骨地插在眉心上。
小喬下意識捂住了嘴,卻叫不出來。
一道人影緩步而來,一走到她床邊,便抬腿毫不留情地踹在了刑警身上,那刑警被踹得飛出去,整個人像個殘破的木偶般仰倒在地上,雙目瞪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這時,一道嗤笑聲響起:“裝得倒挺像。”
小喬呆呆地仰頭,就見立在她床邊的人恰好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清俊秀逸的眉眼裡縈繞著一層濃厚的戾氣,不複往日的溫和。
“簡、簡……”
後頭的名字,怎麼也叫不出來。
因為這跟她所認識的那個人一點也不一樣。
她甚至懷疑,她現在所見到的並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只是長得像而已。
正錯愕地看著那人,就見他眉眼間的戾氣緩緩消失,竟又恢復成那溫和俊秀的模樣。
她聽見他溫聲問:“小喬,你沒事吧?”
是他。
“簡、簡誠……”她沒有再加上“哥”這個稱呼,隻呆呆地看著他,又喊了一次:“簡誠?”
簡誠愣了下,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嗯,是我,你沒事吧?”
小喬沉默地搖搖頭,目光一轉,又看向了不遠處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刑警。
她的心臟猛地一震,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手足無措地道:“他……他死了?”
她瞪著那具“屍體”,眼帶驚駭。
“嗯,死了。”簡誠雲淡風輕地說著,彷佛那只是件不重要的小事。
“你、你……”她抬起眼無措地看著他,心裡狂跳不已,卻不知該說什麼,隻一直重複地說著“你”,卻你不出個所以然。
可簡誠卻明白了她想問什麼,只見他唇角微勾,揚起一抹再溫和不過的笑來:“嗯,是我做的。”
小喬瞬間啞然。
她的手再抓不住他的衣袖,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殺人了。
簡誠,他殺人了。
無數種情緒正瘋狂地襲擊她的大腦,可小喬看著眼前正笑得令人如沐春風的男人,卻說不出半句指責的話。
她能說什麼?問他,你……為什麼要殺人?
小喬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簡誠看著床上那表情忽然變得茫然的女孩,微微眯起眼睛,道:“我殺人了。”
女孩的目光閃了閃,沉默地看著他。
簡誠盯著她的臉,忽地一笑,“你害怕嗎?”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搖頭了,並說:“不怕。”
不管你是什麼樣子,奇怪的是,我竟然一點都不怕你,甚至……
當你做了惡事,我也沒有因此而厭惡你。
小喬原先迷茫的雙眼陡然亮了起來,目光認真地盯住了他。
她抬手拉住他的手,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後咬牙道:“簡誠,你去自首吧。”
簡誠聞言一愣,他垂眸看著這個眼神堅定,表情認真的女孩,忽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喬一呆,“怎、怎麼了?”
簡誠看上去像是很愉悅似地,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笑聲沉朗,聽得小喬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他抬手揉了揉小喬的頭髮,隨即走到那具“屍體”身邊蹲下,上下打量了一會後,伸手就將插在“屍體”眉心的解剖刀給拔了出來。
小喬瞪大了雙眼。
簡誠回頭看她,嘴角噙著一絲笑,說:“你看,他沒有流血。”
小喬聞言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麼?”
“他沒有流血。”簡誠又扭回頭來看著地上的“屍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活人若是受傷是會流血的,但死人不會。”
小喬張了張嘴,還是沒明白。
“他剛才靠近你的時候,你應該覺得身體有些不適吧,頭暈目眩,手腳發冷微顫?”簡誠從褲兜裡拿出一張手巾,仔細地擦著解剖刀冰冷的刀身,一邊緩聲說道:“你這樣體質的人,對鬼氣本就敏感,而鬼氣在與你的陽氣產生碰撞後,導致你的魂魄動盪不穩,你才會覺得不舒服。”
“小喬,”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漸漸變得冷沉,“他是鬼。”
說完,冰冷的刀身一劃而下,從眉心開始,刀刃所過之處黑煙湧現,隨著他的刀一劃到底,那刑警的“屍體”也跟著化作一道黑煙,逐漸消失在空氣中。
做完這件事後,簡誠將解剖刀包在手巾裡收了起來,邁步來到床邊,在小喬不可置信的表情下,繃緊聲音問:“你知不知道我妹妹現在在哪裡?”
……
簡緣對於孟薔竟出現在這裡大感意外。
她一身輕便的運動服,肩上背著一個包,長發扎成了俐落清爽的馬尾辮,頭上戴了頂鴨舌帽,底下,甜美的臉蛋上揚著一抹燦爛的笑。
這一身裝扮看上去就像是來登山的。
孟薔含笑的目光掃過簡緣、景越,最後落在霜顏身上,眉頭挑起,她看向景越道:“這就是你娘子?”
霜顏一愣,下意識看向景越,卻見對方扯了扯嘴裡,露出一道略有些苦澀的笑,應了一聲:“嗯。”
孟薔對於他這反應倒沒有多意外,隻挑了挑眉。
霜顏則斂下眼睫,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捏成拳。
簡緣此時已走到孟薔面前,問:“學姐,你怎麼來了?”
“我?”孟薔咧嘴一笑,“來登山呀。”
頓了頓,“順便,來解決一件事。”
簡緣愣了愣,“什麼事?”
孟薔卻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她隻衝簡緣一笑後,邁步踏過了門檻,徑直朝殿宇最裡頭的那面牆走去。
只見她在牆前站定後,抬起頭來打量了牆面一會,又伸手在牆上按了按。摸著下巴思考一會後,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符紙,接著又將掛在脖子上的小瓷瓶拿起來,往符紙上倒了倒,隨即貼在了牆面上。
就在符紙貼上牆壁的那一刻,一道強烈的瑩白色光輝頓時在昏暗陰冷的廟宇中亮起,一瞬間迷了在場眾人的眼。
而當光暈漸漸暗下時,簡緣睜開方才被那光線刺得閉上了的眼睛,卻見那扇消失了的門,竟又出現在牆面上。
“這……”
“障眼法罷了。”孟薔笑著看了簡緣一眼,伸手在門上一推,那門就被她推開了,露出了裡頭別有洞天的景致。
孟薔邁步就朝裡頭走去,簡緣等人相視過後,也跟了上去。
可一群人還沒穿越庭園來到後頭那座祠堂前時,就見祠堂的兩扇門忽然自裡頭被一陣風給撞開,一聲一聲沉重的腳步聲似擊打在人心上,激起了無端的恐慌。
薄霧之中,一隻石獸從祠堂內現出身影,它立於台階之下,居高臨下地看著院子裡的眾人,青面獠牙,眼神不善,像是隨時都會張開利爪朝眾人撲來。
景越一見了石獸便皺起眉頭,低喊道:“那是什麼玩意?”
霜顏隻抿起唇沉默看著石獸,眼神裡卻依稀夾雜著一絲緊張與惶恐。
簡緣同樣有些畏懼,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唯有孟薔身形筆直地立在最前方,澄澈的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台階上的石獸。
石獸也同樣看著她,彼此對視了一會後,它忽然皺了皺眉,“你是何人?”
為何……它竟從她身上看不見關於她的半分事情。
“我叫孟薔。”孟薔笑吟吟地道,“你就是山神廟和程家祠堂的主人?”
石獸見她語氣輕松,不慌不忙,絲毫沒有其他人一見了它下意識會有的畏懼,不由眯起了眼睛。
它倒是第一次遇見這樣不害怕它,且又令它看不透的人。
倒是有趣。
石獸下巴微抬,眼神倨傲地盯住孟薔,冷聲問:“既然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又為何擅闖此地?”
“因為,”孟薔眨眨眼睛,道:“我要來找你呀。”
“找我?”石獸有些詫異,又冷笑道:“找我作何?”
孟薔沒有馬上回答,她隻輕笑一聲,緩緩朝石獸走近幾步,待來到它面前時,她揚起頭,臉上的笑容愈發純美燦爛。
“為了——”
“殺你。”
話音一落,她抬手拿起了脖子上掛的小瓷瓶,擰開瓶蓋的同時,華光大作。
☆、第 129 章
簡緣正呆立在原地, 面前的地面上散落著已然碎成好幾個塊的石獸碎塊。
過了一會,她才喃喃地問:“它、它真死了?”
這也太容易了。
而且,她都還沒來得及問它關於徐靖和江祈的下落呢!
“嗯。”孟薔應了一聲, 見簡緣震驚地看著自己, 不由一笑, 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個巴掌大的葫蘆瓶, 道:“它本來就不是活物, 只是被具有法力的魂魄附上了才能動。”
她拿著那葫蘆瓶搖了搖,道:“它的魂魄在這呢,被我收了。”
說完,她收起葫蘆瓶,越過簡緣等人朝後頭那座青磚黑瓦的程家祠堂走去,邁入門內, 她掃了眼供桌上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牌位, 眼裡浮現幾許晦暗。
目光一轉,她注意到角落的牆面上掛著的一副畫。
那是一幅人像畫, 畫裡是一個身著青衣, 相貌英俊的男人,他站在一片幽深的竹林中, 林內昏暗無光, 地面長滿荊棘, 竟似將他困在裡頭似地, 再搭上他那雖無甚表情, 一雙眼裡卻隱隱含著恐懼與絕望的模樣, 無端令人感到十分壓抑。
畫像的角落處提了幾筆字,其中寫出了畫中所畫之人的姓名。
程緒。
程家最初的家主。
孟薔眼睫微顫,抬手撫上了畫。
下一秒,就見畫中男人的眼睛似乎微微一亮,緊接著竟是一滴淚自他眼眶裡滑落。
簡緣走到孟薔身邊時,也看見了畫中人流淚的模樣,不由驚呼道:“畫哭了?”
“不是畫哭了,是裡頭的魂魄在哭。”孟薔抿了抿唇,“這畫裡困著一個魂魄。”
“什麼魂魄?”
“他叫程緒。”孟薔說,見簡緣疑惑地看來,她解釋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