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希顏她爸的房子是在郊區並不算繁華的地段， 街邊路口扎滿了人，還有小販在叫賣， 一早上空氣中飄滿了各種味道，b市這幾年的變化好像在這裡一點都沒體現出來。

　這裡依舊是孔希顏熟悉的樣子。

　路旁的包子鋪， 店面很小的蛋糕房，與之相鄰的奶茶店，依舊在吵鬧不休的早點攤子。

　這裡太熟悉。

　熟悉到孔希顏的眼眶隱隱有些灼熱， 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外面， 始終沉默著。

　遲晚照扭頭看到她如此往她旁邊挪了點位置，低聲道：“在想什麽？”

　孔希顏淡笑垂眸， 語氣幽然：“你說我爸若是還在， 該有多好。”

　遲晚照明眸跟著暗下來，抿唇道：“別想太多了。”

　孔希顏扭頭看她：“嗯。”

　遲晚照握住她的手，大拇指摩擦她的虎口處，輕聲道：“難受也別憋著，哭一哭會好點。”

　孔希顏聽著她別扭的安慰人話語斂眉笑笑， 隨即搖頭道：“不難受。”

　雖然外界都在傳言她爸是因為她的原因離世的， 但是她知道她爸那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時日無多， 縱然沒出她那些事，她爸也撐不了幾天。

　所以她並沒有將她爸的死攬在自己身上。

　只是現在回來了， 看著熟悉的一切，她想到曾經站在她身邊的高大男人，還是忍不住揪心。

　車一直開到小區門口。

　遲晚照帶著孔希顏下車後和陸寒道：“你就在這吧。”

　陸寒點頭：“好的， 遲總。”

　他目送兩人進了房子。

　小區是那種老式的，五層樓，沒裝電梯，樓道間還擺著沒扔掉的垃圾，穿過走廊還能聞到陣陣剩菜味。

　環境並不是很好。

　孔希顏當初給她爸單獨買了一套公寓，但是她爸覺得搬家麻煩，況且他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周圍都是老鄰居，早就習慣了，也就沒過去。

　她現在想想。

　幸好沒過去。

　遲晚照見她走的很慢，倒是沒催她，只是跟在她身後，目光時不時看向對面的樓層。

　和這棟樓遙遙對著，從這裡還能看到對面的樓道裡張貼在牆上五顏六色的宣傳紙。

　紙張有的泛黃變色了，被風一吹，嘩啦啦響。

　遲晚照看了幾眼收回視線。

　她們要去的是五樓，最裡面的一套房子，孔希顏從包裡拿出三年沒用過的鑰匙，也不知道能不能打開鎖了，遲晚照垂眸從她手上拿過鑰匙，徑直走到最裡面的房間，問道：“我來開？”

　孔希顏點頭：“好。”

　她話音剛落兩人就聽到房間裡傳出來聲音。

　這裡的隔音效果並不是很好，所以她很明顯的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

　“我說了我不出去！我死也不會出去！萬一被那些人找到怎麽辦？媽！他們會打死我的！”

　“那你就躲在這裡？你能躲多久？”

　“我就躲在這！”

　“還頂嘴！你說說誰讓你又去賭了！還借高利貸！我看你真的是想死了！”

　“我樂意！媽，你要是想看我死我就立刻跳樓給你看！反正我出去也是死！”

　兩人爭吵的聲音很大，大到門外的孔希顏和遲晚照都聽的一清二楚，遲晚照的臉沉下來，她用手上的鑰匙打開門。

　哢擦一聲。

　門開了。

　站在客廳的周涵和周媚華愣了下迅速看向門口。

　門口站著兩個人。

　一個她們不認識，另一個她們再熟悉不過。

　孔希顏！

　周媚華見到孔希顏眼裡閃過慌亂，她迅速穩定下來，軟了聲音笑笑道：“希顏怎麽回來了。”

　周涵見到孔希顏有些心虛的往後挪了挪，躲在周媚華的身後。

　周媚華也被孔希顏蟄人的目光驚到，她不自在的想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孔希顏越過遲晚照往前走一步，眼底滿是慍怒，她嗓音冷冷道：“你們怎麽會在這裡？”

　周涵看眼周媚華，沒說話。

　當初童悅發了律師函給她，她也照實賠了，生怕遲一秒再將三年前的事情挖出來賠的更多，但是她本身花錢大手大腳慣了，而且還喜歡賭。

　外債空了不少。

　平常她從何薇那裡拿的都是利息，填補漏洞的一角，但是記者會過後，她把全身家當都賠給景煙了，何薇還把她給炒了，徹底斷了她資金來源。

　所以她才走投無路的和周媚華來到這裡。

　也就是那些逼債的不知道她在這裡，要是知道，這裡一天都待不下去。

　所以她面對孔希顏的問話只是傻站著，沒辦法回話。

　周媚華假笑著招呼道：“怎麽了怎麽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鬧得這麽難堪，希顏，這房子是你爸的，我和你爸的關系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我們自然可以住。”

　孔希顏被她厚顏無恥的樣子氣笑：“我爸的？”

　“周女士，請問你現在以什麽樣的身份和我說話？”

　“你和我爸的關系？”

　“非法同居？”

　周媚華聽到孔希顏這話登時不高興了，她面上隱隱有了怒氣：“孔希顏，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和你爸的關系要不要給你縷縷？要不要我和你說，我和你爸上了幾次床？”

　“你現在風頭正盛不錯，但是這件事我們也不是不佔理，怎麽說我也是你後媽，你就這態度，也不怕我去雜志社爆料嗎？”

　孔希顏嗤笑：“爆料？”

　“你們母女二人還真是如出一轍呢。”

　周媚華眉頭皺起：“你！”

　她的話被遲晚照淡淡打斷：“是啊，如出一轍的蠢。”

　周涵頓時看向遲晚照，眼底有氣憤的火焰。

　“你誰啊！這裡輪得到你說話嗎？姐你也真是的，什麽人都往家裡帶，也不嫌髒。”

　遲晚照的臉色頓時冷下來，她眉梢藏著鋒利，目若利刃，刀刀刮在了周涵的面上。

　隻淡淡瞥一眼周涵就忍不住咽了口水，眼神慌亂。

　從遲晚照一進門她就覺得有點眼熟，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但想不起來，原本還想好好打量，此刻見她冷眉冷眼，她往後縮還來不及，更不敢打量了。

　周媚華站在周涵面前，老雞護住小雞的感覺，她抬頭和孔希顏說道：“反正我們不會離開這裡的！”

　孔希顏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對付這種無理的人已經沒辦法溝通了，還是報警來得快。

　遲晚照卻握住她的手，從她手上拿過手機，隨後撥了個電話冷冷道：“五樓，上來。”

　周媚華和周涵相互對看眼，假裝鎮定的站在原地，周涵甚至也從棉衣口袋裡拿出手機：“你在逼我，我就打電話給記者！”

　“對！”

　周媚華附和道：“我就要那些記者都來看看你是怎麽樣逼迫你後媽的！我就讓你的粉絲們看看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爸都默許我們住了，你居然要趕我們走！”

　孔希顏沒再搭理她，轉頭看向遲晚照道：“手機給我，我報警。”

　遲晚照唇角勾勾：“不用。”

　“有人送她們離開。”

　周媚華緊張的往後移了一步，周涵忍不住握住她肩膀，臉色煞白。

　遲晚照抬手看腕表，神色如常道：“你們還有五分鍾可以收拾自己的行李，或者，你們可以在樓下等著。”

　周媚華顯然不相信遲晚照的話，她死死的握住沙發邊緣，布滿幾道皺紋的臉上滿是堅定，頗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氣勢：“我們是不會走的！”

　遲晚照冷笑：“隨你。”

　她說著就拉過孔希顏的手往旁邊走，陸寒上來的時候就看到四人僵持的畫面，遲晚照神色淡淡然道：“請兩位周女士下樓。”

　陸寒彎腰伸出手道：“請。”

　周媚華站在原地瞪著遲晚照和孔希顏，她咬著牙眼底滿是憤恨，倏地張牙舞爪的就往遲晚照撲過來！她面色漲得通紅，表情疑似癲狂，陸寒身形一動就站在她身邊，伸手禁錮住周媚華的雙手將她別在身後！

　動作快的讓人看不清！

　周涵還怔愣在原地，被陸寒的這個舉動嚇得瑟瑟發抖。

　她哆哆嗦嗦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周媚華惱恨的看著遲晚照和孔希顏，咬牙切齒道：“放開我！”

　“我讓你放開我聽到沒有！”

　她不住的扭捏身體卻定不了分毫，手腕一點都用不上力，掙脫不開。

　遲晚照慢條斯理道：“周女士還是省省力氣比較好，這大過年的萬一磕到碰到哪裡，就不太吉利了。”

　周媚華惱恨的看著遲晚照，剛剛那一陣鬧騰頭髮凌亂，五官扭曲，臉上帶著怒火，讓她看起來森然可怖！

　遲晚照卻是絲毫沒受到影響，她面對上周媚華的目光越加涼薄，眸底的寒光遮掩不住，她用眼神示意陸寒可以帶兩人出去了。

　陸寒點頭騰出另一隻手拉住還在懵逼的周涵，沒用力就帶著她出去了，臨近到門口的時候周涵倏地喊道：“你這麽護著她你知道她是什麽樣的女人嗎？”

　“她水性楊花！你知不知道她在公司裡還有個相好的？”

　“還是個助理！”

　“她……”

　“啪！”

　周涵的臉被打向一邊，孔希顏氣吼一聲：“滾出去！”

　“憑什麽！”

　“孔希顏，你做了齷齪事就別怕人知道！”

　“我告訴你，我偏要說！”

　周涵眼睛猩紅，拚死掙扎，她看向遲晚照：“你肯定不知道，她是……”

　遲晚照冷冷接下她的話，神色凜冽，語氣不善：“她是什麽？周小姐，看來這次的事情還是沒讓你明白一個道理。”

　“什，什麽？”

　周涵對上遲晚照的眸子有些發怵。

　遲晚照冷笑道：“我希望你能記得禍從口出是什麽意思。”

　周涵盯著她繃緊的側臉看，眼底滿是慌亂，死咬牙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遲晚照揮揮手，陸寒壓著兩人就走出了門，周涵還在嘶吼：“你到底什麽意思！”

　很快，當她看到一群穿著黑衣服的男人出現在街頭時她明白了遲晚照的意思，她拉起周媚華就想跑，連扔下來的行李都來不及撿，陸寒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掀起唇角，冷冷一笑。

　五樓。

　孔希顏氣憤的將所有關於周涵和周媚華的東西都扔了下去，重物用箱子塞著扔出了門外，還不忘打電話給鎖匠來換鎖，等到她悶不吭聲的發泄完畢才頹然的坐在了沙發上。

　遲晚照走過去抱著她，低聲道：“好了沒事了。”

　孔希顏眼眶熱熱的，聲音沙啞道：“我是不是很不孝，她們住在這裡我居然都不知道，打擾了我爸這麽久我都不知道，我……”

　“沒有。”

　“你沒有不孝。”

　遲晚照緊緊摟住她，吻了吻她的發頂：“你什麽都不知道，不用自責。”

　孔希顏聲音糯糯的：“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回來的。”

　她倚靠在遲晚照肩膀上，眼圈和鼻尖通紅，眼裡有水光蕩漾，她自嘲的笑笑：“你知道嗎，我這輩子的遺憾就是沒能在我爸離開前陪著他，讓他孤單單的離開了。”

　“在長寧的時候我經常想，要是那天我不出去多好，我在醫院裡陪著他，多好。”

　“可我還是出去了。”

　遲晚照摟緊她的肩膀，低頭看著她眸子道：“這不是你的錯。”

　孔希顏輕扯嘴角：“我知道這不是我的錯，但會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他走了，我卻不在他身邊，他該多難受啊。”

　遲晚照眸色深幽，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半響後，她握住孔希顏的手輕聲道：“希顏，陪我回家好不好？”

　孔希顏仰頭看著她，遲晚照眸子又黑又亮裡面還有她小小倒影，很清晰，她唇瓣輕啟，遲晚照低頭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弱弱道：“希顏，陪我回家吧。”

　她從沒這樣。

　如此的軟弱。

　孔希顏愣了會才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