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希顏的房間比隔壁的大不了太多， 還放著古舊的梳妝櫃子， 床依然靠牆擺放， 粉色的床單和被套， 床上隻放了一個藍色枕頭。

　遲晚照跟在孔希顏後面，進去後坐在床邊上，神色如常。

　煙煙果然也不瞎叫喚了，見遲晚照坐在床上，它一屁股坐在枕頭上面， 瞪著蔚藍色的眸子， 時而看眼孔希顏，又瞄瞄遲晚照。

　最後它頭一低， 趴在枕頭上。

　孔希顏穿著棉睡衣， 長發扎成一團，她面露疲倦說道：“遲總先上床吧。”

　這床鋪有點高，床又不大，她擔心遲晚照不小心會掉下來。

　遲晚照只是側著身體讓開距離，薄唇輕啟：“你睡裡面。”

　孔希顏：“為什麽？”

　遲晚照淡淡瞥她眼；“你睡相太差了。”

　孔希顏：……

　她癟癟嘴，沒再說話， 無奈的爬上床。

　似是在B市已經養成了同睡的習慣，雖然中途有過兩次不愉快的插曲， 但是今晚孔希顏實在困極累極， 滿腦子就想著怎麽補覺， 根本想不到其他的。

　上床不久後， 她就沉沉睡去了。

　煙煙睡在最裡面， 呼嚕聲越來越大，遲晚照將它抱起來放在外側，躺下後歪頭看孔希顏。

　因為只有一個枕頭，她們倆頭幾乎挨著頭，孔希顏睡得踏實，長發遮住額頭，白皙的臉頰透著微紅，鼻尖秀挺，泛著粉色的唇瓣微張，呼吸平穩。

　被子裡並不冷。

　上床前剛關了電熱毯。

　所以孔希顏的身體和她稍稍空了些距離，遲晚照眸色深幽，過了好久她手從孔希顏的脖頸下穿過，手臂略收，輕松的將她攬進自己懷中。

　她到底還是說了謊。

　睡相太差的人其實是她。

　因為她總是想鬧醒孔希顏。

　村子裡的夜晚很安靜，只有偶爾一兩聲狗叫，月光掛上樹梢，萬籟俱寂。

　床上的兩人一貓漸漸睡去。

　偶爾有人翻了身，很快就被另一個人掰過來，隨後合上眸子。

　清晨的日光尚沒鋪滿整個房間，寒風依舊在肆意吹著。

　孔希顏的房門被敲響了，隨後王海寧喚道：“希顏，起床了嗎？”

　連敲了兩聲都沒有反應，她疑惑的蹙眉，剛準備轉身，身後的門就開了。

　“希顏，早飯……”

　王海寧的話消了聲，她定定看著遲晚照：“你怎麽會在這個房間？”

　遲晚照剛起來，睡衣松松垮垮不見端莊，秀發散亂，精致的面容上沒有被吵醒的惱意，淡淡開口：“王小姐，我在這裡有什麽奇怪的嗎？”

　王海寧的秀眉不見舒展反而皺的死緊：“你們？”

　遲晚照歪過頭看床上睡得香甜的孔希顏：“我們怎麽了？”

　王海寧張張口，隻落下三字：“沒什麽。”

　“砰！”

　遲晚照啪嗒一聲關上了門，吵醒了孔希顏，她迷茫的睜開眼問道：“誰啊？”

　遲晚照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上床：“沒人，再睡會吧。”

　孔希顏不疑有他，點點頭繼續補覺。

　再次醒來是被吵醒的，好似家裡來了一大群孩子，她們站在門口喊道：“孔老師起床啦！”

　孔希顏睜開眼，躺在床上緩了會才起身下床。遲晚照伸手拉住她手腕，面無表情的幫她把靠近脖子口的一顆紐扣扣上，孔希顏低頭理了理衣服，又從鏡子裡照了下，確定沒問題才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大批孩子，大的小的都有。

　小胖子和圓圓站在最前面，他們見到孔希顏就笑道：“孔老師是小懶蟲！”

　孔希顏輕笑，眉眼彎彎，蹲下身體抱了抱圓圓，問道：“今天怎麽沒上課？”

　圓圓清脆的回她：“王老師說今天放假一天！”

　“咦，孔老師，這個漂亮姐姐是誰啊？”

　孔希顏順著小玲手指的方向會回頭看眼，遲晚照身穿淺色睡衣倚靠在床頭，正在低頭看平板電腦，側顏掩不住的精致漂亮，長發披散，有幾縷碎發從胸口處垂下，被寒風一吹，飄啊飄。

　孔希顏覺得自己這顆心也跟著在輕搖。

　直到小玲拉扯她的手又問了一遍：“孔老師，這個漂亮姐姐是你的朋友嗎？”

　“是孔老師的朋友哦，昨晚上我見到了孔老師和這個漂亮姐姐一起來的。”

　聽到圓圓稚嫩的解釋孔希顏輕笑：“什麽漂亮姐姐，你應該叫阿姨！”

　圓圓嘴一撅：“才不要，漂亮的都是姐姐！”

　孔希顏：……

　遲晚照收了平板電腦走過來，淺笑和孩子們打招呼：“早。”

　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叫道：“漂亮姐姐早！”

　孔希顏：……

　遲晚照眉眼間蕩著輕微笑意，小玲往前走兩步，站在圓圓身邊仰著頭問道：“漂亮姐姐，你和孔老師什麽關系啊？為什麽你會睡在孔老師的房間裡？”

　“我爸爸說，只有結了婚的人才能睡在一起的。”

　她話音剛落圓圓就問道：“什麽是結了婚？”

　小胖：“這你都不懂，結了婚，不就是結了婚嘛！”

　他的解釋讓孩子們都笑出聲，幾個和圓圓差不多大的樣子滿臉懵逼，不懂他們在笑什麽。

　遲晚照也學著孔希顏蹲下身體，她摸了摸小玲的頭，認真說道：“你爸爸說的沒錯，只有結了婚的才能睡在一起。”

　小玲瞪大眼：“所以漂亮姐姐是和孔老師結婚了嗎？”

　遲晚照點頭：“當然。”

　孔希顏在一邊剛要解釋，遲晚照扯住她的手臂，小聲附在她耳邊：“怎麽？你覺得這些孩子會懂什麽是合同嗎？”

　就算懂，孔希顏對他們這些懵懂天真的容顏也說不出自己和遲晚照結婚的原因。

　她想了想笑道：“對，我們結婚了。”

　話音剛落，王海寧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她和孩子們說道：“都過來，先讓孔老師去洗漱再來和你們玩好不好？”

　“好！”

　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回答，王海寧笑道：“走吧，我們先出去。”

　孔希顏起身，站在王海寧的身邊，眉眼彎彎的看著陸續走出去的孩子們輕聲道：“海寧，謝了。”

　王海寧搖頭：“別客氣。”

　孩子們都走出去的差不多了，她準備跟上去，想了想還是回頭看著孔希顏說道：“對了，忘了和你說聲恭喜。”

　她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孔希顏站在她身後良久，說了句：“謝謝。”

　遲晚照洗漱完換好衣服看她還盯著門口的方向看，她垂眸，一言不發的走進了房間裡抱起煙煙。

　出房間，見孔希顏還沒動，遲晚照手一伸見煙煙放在她手上，淡著聲音說道：“孔小姐，有時間在這傷春悲秋，不如去給煙煙做飯。”

　孔希顏：……

　她哪隻眼睛看到自己傷春悲秋了！

　遲晚照將煙煙放在孔希顏的手上就沒管了，一直窩在房間裡，直到孔希顏叫她吃早飯。

　只是白粥，小菜還是自家醃的蘿卜乾，遲晚照從沒吃過這樣的東西，見孔希顏神色如常的喝完一碗粥吃了兩根蘿卜乾她才動手。

　她咬了一口神色略微變了變。

　孔希顏內心閃過快意。

　隨後覺得自己太幼稚了她才開口解釋道：“遲總，這是自家醃的，比較鹹，你可能吃不慣，用開水燙一下就好了。”

　她說著拿來一個空碗，倒了些開水，遲晚照將蘿卜乾放在冒著白煙的開水裡滾一遭，拿出來咬口，確實好了很多，不過她仍舊只是吃了半碗粥。

　早飯後，孔希顏洗好碗筷準備出門，想到遲晚照這番是想來散散心，她說道：“遲總，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其實這裡並沒有什麽好逛的。

　長寧村不大，總共也就幾十戶人家，年輕人多半都走了，留下的都是沒什麽勞動能力的，這裡幾年前才通上電，條件落後，要說看風景，就更談不上了。

　遲晚照聽到孔希顏的話側過頭看她；“也好。”

　她換上運動鞋，依舊是牛仔褲搭著線衫，只是外面穿了件孔希顏的羽絨服，有點小，不過比她的那些風衣保暖。

　孔希顏見她準備妥當也就點點頭說道：“走吧。”

　途中遇到了幾個村上的婦女，她們拉住孔希顏嘮了會才放人，遲晚照就站在一邊，等她們聊完天問道：“你很喜歡這裡嗎？”

　孔希顏點頭：“是啊。”

　遲晚照看著腳下的泥路，蹙眉問道：“這裡哪好？”

　孔希顏想了想，認真答道：“哪裡都好。”

　遲晚照深深看她眼，不再問了。

　她們是直接去了學校。

　說是學校，其實不過是自己搭建起來的兩層樓房子，門上掛著塊木匾，歪歪扭扭的寫了四個字，長寧小學。

　她們站在門口，能聽到裡面傳來各種吵吵鬧鬧的聲音，還有幾個孩子站在門口對她喊道：“孔老師來了！”

　接著一擁而出很多孩子。

　遲晚照看著她迅速被這些揚起笑容的孩子包圍，她臉上也帶著淡笑，是發自內心的，她受到感染，也抿唇笑笑。

　孩子們圍著她鬧了一陣子，從裡面走出來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兩鬢花白，皺紋很深，許是經常笑，眼角紋很深，她笑著說道：“小孔回來啦。”

　孔希顏松開孩子走到她身邊喊道：“校長。”

　校長點頭：“回來就好，孩子們都念叨著呢。”

　孔希顏面露微笑，低頭摸了摸孩子們的頭。

　她當老師，純屬意外。

　王海寧是師范畢業的，上大學的時候做過支教，來過這裡，當時就被這裡的氛圍感動，離開後還會三五不時的聯系校長，聯系這裡的孩子。

　她知道這裡的條件艱苦，很少有人願意留下來，所以畢業後沒多久就過來了。

　孔希顏遇到她的時候正是暑假，她是去給她媽媽掃墓的。

　後來，她就跟著王海寧來了這裡。

　當時這裡授課的老師受不了艱苦環境，一聲不吭的離開了，校長一時找不到人，王海寧便推她出來。

　只是教一年級，並不難，王海寧私下給她補了很久的課，幸而這些孩子聰明懂事人又很少，她教起來很輕松，久而久之，有老師過來她就幫忙當下手，沒老師過來，她就是老師。

　後來，孩子們都叫她孔老師。

　孔希顏和校長一道走進去，介紹了遲晚照，圓圓她們跟在身後喊道：“漂亮姐姐也來了！”

　小胖老成的說道：“孔老師早上都說啦，她和漂亮姐姐結婚了，書本上有寫，老師的老婆，我們要叫師娘！”

　師娘……

　孔希顏聽到這兩個字腳步踉蹌，差點沒跌倒，她用余光掃眼遲晚照的表情，呵斥道；“別胡說！”

　小胖哈哈笑道：“孔老師害羞了！”

　他身後跟著的一幫孩子頓時都笑起來。

　雖然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孔希顏無奈的看著他們：……

　校長揮揮手：“好啦好啦，你們都去玩吧，我和孔老師說兩句話。”

　學生們一哄而散，很快離開了。

　孔希顏和校長介紹了遲晚照，校長滿臉慈愛的接口說道：“遲小姐是吧，剛剛我都聽到他們說了，小孔好福氣，這位遲小姐一看就是人中龍鳳。”

　遲晚照淡然笑笑，和校長打了招呼。

　孔希顏咬咬唇角，不知該做什麽表情，恰巧不遠處有人喊道：“校長！”

　校長哎了一聲和遲晚照打了招呼就過去了。

　不遠處的王海寧正在搬東西，孔希顏見到歪頭和遲晚照說聲：“遲總你等會，我去幫海寧搬個桌子。”

　沒等遲晚照答覆她就離開了。

　遲晚照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迎著陽光，有些刺目。

　她眉梢染上溫柔。

　這裡不比城裡，沒有高樓大廈，沒有馬路車流，低頭就是一群衣衫破了打補丁，小臉上還帶著灰塵的孩子，身後的學校在寒風裡搖搖欲墜，門被搖的哐當響。

　但遲晚照卻卸下了所有凜冽，她臉不再繃著而是帶著溫溫笑意，明眸也褪了銳利，目露柔光。

　這裡——是孔希顏重生的地方。

　她有什麽理由不喜歡？

　圓圓見校長不在，孔老師也不在，只有漂亮姐姐一個人站在陽光下。她伸出小手扯住遲晚照的指尖：“漂亮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們玩啊？”

　遲晚照低頭看著手，圓圓的小手胖嘟嘟的，皮膚雖然不白但是很嫩，握住她的指尖很有力。

　圓圓仰著頭，小臉上滿是期待：“可以嗎，漂亮姐姐。”

　遲晚照莞爾：“可以。”

　圓圓拉著她的手往後走，有一塊空了很大的地方，荒草長在四周，這裡應該是操場。

　操場的邊緣有四個用木塊釘起來的籃球框，一人半高，她手一伸都能夠到籃板，但是相較於這些孩子，夠了。

　她跟著圓圓穿過籃球框，走進裡面，好幾個男孩子正在踢著看不出什麽顏色的球，小胖跑過來笑著問道：“咦師娘，你怎麽過來了？”

　“叫我晚姐姐吧。”

　遲晚照輕扯嘴角，露出淡笑，又重複一遍：“我叫遲晚照，你們可以叫我晚姐姐。”

　“好哎！”

　圓圓跳起來，拍著她那雙肉嘟嘟的手：“晚姐姐，真好聽！”

　她的這聲叫喚隨即引來好幾個孩子，他們嘰嘰喳喳的站在遲晚照身邊，幾分鍾後，遲晚照加入了他們的踢球隊伍。

　她其實對這些球類並不精通，尤其是足球，很少碰。

　但是這些孩子也不是希望她能踢得多好，只是喜歡和她在一起玩，哪怕她一次都沒踢進框裡，大家還是樂呵呵的。

　圓圓最小，也不適合跟著跑，所以她就站在一邊喊：“晚姐姐加油！晚姐姐加油！”

　已經幫王海寧搬好東西的孔希顏正在找遲晚照，聽到聲音穿過學校來到操場，便看到已經和孩子們鬧成一團的遲晚照。

　她已經脫了羽絨服，裡面是一件粉色線衫和牛仔褲，她將線衫下擺全部束進牛仔褲的腰身裡，跟在一群孩子後面想要搶球。

　褪去了景煙總裁那遙不可攀的光環，她覺得有時候遲晚照也挺平易近人的。

　譬如現在。

　一陣風揚起很多灰，正在跑動的孩子停下了腳步揉眼睛。

　遲晚照跑了很久，長發有幾縷落了下來，她乾脆散開長發，用黑色皮繩隨意的扎起，孔希顏在她身後不遠處，滿眸子都是那個身形清雋的人影。

　窄肩細腰，身材姣好，尤其是穿著牛仔褲的大腿線條完美。

　她站在原地，一時沒有出聲，就這麽看著。

　還是遲晚照察覺到視線扭頭看眼，正迎上了孔希顏的目光，兩人只是一對視，孔希顏迅速低下頭。

　小胖也看到了孔希顏，他大聲叫道：“孔老師！過來一起玩啊！”

　孔希顏被圓圓往前推了幾步，圓圓還在身後用手充當大喇叭，喊道：“孔老師加油！”

　沒轍。

　她只有脫了外套上操場了。

　還是和遲晚照對立，操場上，兩個大人帶著幾個孩子玩的不亦樂乎，早就被灰塵染得看不出顏色的足球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風景線。

　操場邊還有和圓圓差不多般大小的孩子在喊著：“孔老師加油！”

　“晚姐姐加油！”

　“孔老師最棒！”

　“晚姐姐最，好，看！”

　孔希顏聽到腳下一用力，球頓時飛偏出界了，操場上頓時響起歡呼聲和歎氣聲。

　不遠處的教學樓，王海寧隻身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目光灼灼的看著和孩子們打鬧一起的兩個人，沒一會校長走了過來，站在她身邊，笑眯眯的說道：“孔老師和遲小姐，真的很般配啊。”

　久久的，王海寧答了一句：“是啊，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