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 春天短暫, 天氣一下子就進入了夏天的炎熱。
第二個學期, 白書一因在辯論隊表現出色而擔當起了主力。變得更加忙碌之後, 無論是和蘇顏還是陶婉,見面的機會都變少了。
而蘇顏, 在經過了大半年的適應之後,似乎終於接受了自己與陶婉之間那樣微妙的關系。
“顏顏, 上車。”
陶婉的車停在宿舍大樓門口, 蘇顏一下樓就看到她倚靠在車門上的招搖模樣。
大熱的天, 等個人也不知道坐車裡,一定要站在外頭受熱氣。
蘇顏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而後坐上了後座。她現在一周只在周末回家, 陶婉來接她。
“今天挺早的呀。”
陶婉摘了墨鏡,笑眯眯地看著後視鏡中的蘇顏。
蘇顏瞥著眼,無所謂道:“下午課少而已。”
陶婉不再說什麽, 平穩地啟動了車子。
蘇顏見她不再關注自己,這才偷偷去看後視鏡裡陶婉的臉。大概是太陽底下站久了, 陶婉額頭上有一層薄汗, 發絲也微有些濕。
平日裡最注意妝容和享受, 今天卻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偏偏要找這個罪受。蘇顏在宿舍裡看到她在樓下被人行注目禮,飛快收拾好了東西奔了下來。
自從陶婉來接她,蘇顏已經不知道被心懷不軌的男生幾次隱晦地打聽過她了。
甚至有些是曾經追求過她的男生,這時也齊齊失了魂般對陶婉念念不忘。
妖孽!狐狸精!
站在外面等她一定是為了招蜂引蝶!
“快暑假了,想不想出去玩?”陶婉似乎沒注意到她九曲十八彎的心思, 淡定地問道,“白姨推薦了幾個地方,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不去,我們有暑期實踐。”
“哦……”似乎真的只是提一提,陶婉不再說,把話頭轉到了白書一身上,“小白最近也太忙了吧?是不是暑假也要參加什麽比賽?白姨說讓我照看著她點,結果連面也見不到。”
蘇顏一聽她提白書一就防備起來,“小白小日子過得很好,你少操心。”
“我少操心,那你多關心關心?”
“我會的。”
陶婉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蘇顏像是打贏了勝仗一樣快意,可內心深處又有幾分煩躁與疲憊。
就如她所想的那樣,自從和陶婉的關系發生了改變,兩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一旦見面,若不針鋒相對,她的心就無法安定。
可過了嘴癮之後,她又會無比失落與煩悶。
她不想回家,不想見陶婉,怕見到她之後自己會變回曾經的自己。
可真的不想嗎?
如果真的不想,那周末為什麽還要回去?如果真的不想,為什麽還要和她保持那樣的關系?如果真的不想,又為什麽要心疼她?
蘇顏討厭陶婉,因為陶婉總能輕易地影響她的情緒,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蘇顏不再看她,假裝閉目養神。兩人沉默了一路,直到進了小區,陶婉沒下停車場反而把車停到了小區路邊,蘇顏才發現她有些不對。
“對不起顏顏,我有點不舒服。”陶婉伏身在方向盤上,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弱。
蘇顏知道她雖然心眼多,但從不屑於裝病來搏關注,會在進了小區之後都無法多開幾步,顯然是非常不舒服。
“你怎麽了?”
蘇顏心中一急,聲音也掩飾不住關懷。她俯身到駕駛座想要瞧一瞧陶婉,對方卻似乎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樣。
“我沒事,你可以先上去,我舒服點再去停車。”
蘇顏氣她,“這時候你鬧什麽別扭?讓我看看?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她顧不得淑女形象,直接從後座邁到了副駕駛座上,扶著陶婉的肩膀去查看她的情況。
陶婉臉上有汗,臉色發青嘴唇發白,即便是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
蘇顏被她難看的臉色嚇了一跳,“你怎麽了?很難受嗎?”
陶婉順勢靠到她肩上,搖頭道:“大概是有點中暑。”
蘇顏又氣又心疼,一手攬著她,一手胡亂地在車鬥裡翻找藥。
“我記得你車上有常用藥的,在哪裡?”
“你右手邊。”
蘇顏翻到軟膠囊,又開了一瓶水,給陶婉喂下去。陶婉靠著她,閉著眼顯出柔弱的模樣。
蘇顏安靜地等了一會兒,見她臉色漸漸好轉,忍不住開口嘮叨了起來。
“都說那麽熱的天你乾嗎要在外面等了,車裡空調不夠涼快嗎?”
“還是開藥店的,自己那麽不注意。中途難受就可以和我說了,我又不是不會開車。”
“讓我先上去,把我當什麽人了?你要真出點什麽事,最後麻煩的還不是我?”
陶婉愛死了她的嘴硬心軟,聽著聽著就嘴角勾了笑。
“笑笑笑,你笑什麽?”
“顏顏,謝謝你。”
這道謝聽起來太真摯誠懇,讓蘇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算啦,沒什麽好謝的。”
再說,依照她們現在的關系,說得那麽客氣反而怪怪的。
“我在外面等是想早點看到你,中途看你在小憩就想再堅持一下,讓你先上去是怕你覺得麻煩。”
若放在平時,蘇顏一定覺得她這些話是在調戲自己。可大概是因為生病時的陶婉太過柔軟,沒有一點兒妖孽的氣質,害她忍不住就想相信。
“我、我可從來沒覺得你麻煩……”
“你胡說,明明覺得我很麻煩。”
那是因為你確實很麻煩!
蘇顏覺得自己壞就壞在了和白書一做了朋友,好的不學,倒是把她那份心疼女孩子的爛性子學了一半。每次陶婉服個軟示個弱,楚楚可憐一下,她就說不出重話下不了重手。
“那你麻煩,我不嫌棄就好了。”
陶婉笑得很開心。
“真的不嫌棄嗎?”
蘇顏嫌她得寸進尺,沒好氣道:“假的。”
陶婉才不管,抱著她手臂撒嬌。
“明明前面不是這樣講的。”
太幼稚了。
怎麽和白書一一個德行?
不對,其實是白書一有些地方很像陶婉吧?
“好了好,你要是舒服點了我們就回家吧,在車裡也不是個事。”
陶婉頗知道見好就收,“嗯。”
兩人因為這點事,氣氛緩和了很多,吃完晚餐聊了會兒天,甚至還一起洗了澡。
雖然一直是陶婉在撩撥她,蘇顏表現得半推半就,但真的算下來,她在上面的次數比陶婉多得多。一個是因為她心裡不服氣,就想看著陶婉被欺負得嚶嚶哭,另一個則是因為陶婉真的很懶。
但晚上的陶婉似乎頗為激動,熱情得蘇顏根本受不了。兩個人從浴室到臥室不知道折騰了幾次,最後要不是蘇顏拿被子把自己裹嚴實了,還不知道要被磋磨多久。
根本不像是剛病過一回的人!
陶婉看起來既有些意猶未盡,又有點心滿意足。
“顏顏……”
“別和我說話!”蘇顏覺得很丟臉,晚上叫得有些過,現在回想起來都不敢見人。
“可是我手酸。”
“你手酸關我屁事!”
她腰更酸好不好?今天要不是體諒陶婉身體不舒服,她能被這麽欺負?
明天一定要欺負回來!
陶婉饜足地往她被單裡鑽,“我這是為你服務才酸的,勞苦功高。”
一回就勞苦功高了?那她以前是不是功高震主,碩果累累?兩人要是一男一女,可能兒子女兒都懷十七八個了。
“求求你閉嘴吧,我好困。”
陶婉聽話地閉了會兒嘴,複又開口道:“顏顏……”
蘇顏已經有些迷糊,含含糊糊地開口道:“又怎麽了……”
“我想搬家,搬回自己的房子。”
她瞬間清醒了過來,直直看向陶婉。她有話想說,不知道從何說起,有問題想問,也不知道該如何問。
陶婉平靜地望著她,“現在白姨和小白都很少住這裡,我既然自己有房子,也沒必要一定要住這邊。”
蘇顏心中突然像空了一塊。
“那很好啊……”
這樣確實很好,本來就是這個道理,她又在奢望什麽呢?
她們兩個人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只因一點兒機緣暫時住在一起。就算不演變成這種關系,就算演變成了這種關系,遲早有一天也是要分開的。
陶婉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你沒有其他話要說嗎?”
“和白姨小白打好招呼,搬家要幫忙可以叫我。”
“那你呢?”
蘇顏翻了個身背對著她,“我的房子又還沒交付,當然繼續住這裡啦。你不在,我一個人自在多了。”
“你喜歡住這裡?”
“我當然喜歡啊。”
蘇顏當然喜歡這裡,這裡是她的新起點,也承載著她短暫卻快樂的回憶。
陶婉無聲歎息,把想要邀請她一起住的話默默吞回了心裡。
越和蘇顏相處,越和她親密,越喜歡她,陶婉心中也生出了更多猶豫和顧慮。她自然可以不要臉,曾經也從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但在蘇顏身上體會過被誤會的心痛以後,她也開始反思自己。
對蘇顏,她絕不是僅僅當作消遣。可怎樣才能讓對方明白這件事呢?
她明白的,不僅是蘇顏別扭,自己也一樣。明明有些問題只要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就能解決,她卻無法做到。
就像蘇顏下意識口是心非一樣,她也無法把真心話認真傾訴。只有假裝輕佻,假裝玩笑,假裝調侃,她才能順利地說出來。
戴多了面具,養成了習慣,反射性地自我保護,叫她失去了坦然面對他人的能力——甚至是自己喜歡的人,尤其是自己喜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四之前一定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