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程安排得很緊, 就算是現在這樣錄製比播放提早將近一個月的情況下, 每場比賽留給選手的時間仍舊捉襟見肘。
第一場比賽, 花染獲得了一個不前不後的名次, 創意分最高,技藝分偏低, 算是一個差強人意的結果。
七場比賽已過了一場,剩下每一場比賽都會向觀眾科普一種名繡。選手們除了正常的集體錄製之外, 也有配合科普的單獨錄製任務。第一次的主題是杭繡, 這位參賽者就是本地人, 之前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錄製,只是第一場比賽最後一名的成績讓她心情不是很好。
第二天選手們馬不停蹄地趕往了絲夢的加工基地, 在參觀完工廠之後, 節目組給出了第二場比賽的主題:每位選手從現場五十件衣物之中挑選一件,以刺繡做點綴和裝飾,成品就是第二場比賽的作品。
節目組根據之前那場比賽的經驗, 這一次單獨給了選手們三天準備時間,可以去構思作品以及采購材料。挑選好的衣物會先由節目組進行保留, 等到比賽正式開始的時候, 選手就不能再出酒店。
按照目前的賽製, 創意雖然也是評分標準裡的一項,但對於這點並沒有很嚴格的要求。也就是說只要繡品是真實地出於參賽者之手,查資料或者尋求其他人的幫助都不算違規。
但比賽期間為了采購材料離場確實給錄製帶來了比較大的麻煩,這才有了第二場比賽的規定。
對選手來說不佔比賽時間自然求之不得,花染聽說這三天可以自由支配, 立即決定先回家一趟。
白書一做了一晚上噩夢,第二天精神別提多差。恍惚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回來沒看到花染才意識到,自己起碼還有半個月見不到她。
孟芸今天上夜班,見白書一來藥店頗有些奇怪。花染不在,這裡當然沒飯吃,白文雪已經早早下班回家了。
“小白,你怎麽來啦?有事嗎?”
白書一已經反應過來,對自己的晃神頗有些懊惱。
“噢,沒事的,我路過所以來看看……孟芸姐姐,你吃飯了嗎?”
“還沒呢,已經叫了外賣。你吃過了嗎?還是要回家吃?”
“那我在這裡坐坐,等你吃完再走。”
白書一從小在藥店長大,這裡甚至比家裡還叫她安心。花染雖然不在,但她也不想立即回家——今天狀態這麽差,一定會馬上被媽媽發現的。
“那你和我一塊兒吃吧,我再訂一個菜就行。”孟芸來了一個多月,和白書一已經熟悉。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多少猜想到她有事。
白書一想了想,答應了。
“那我給媽媽打個電話說一聲。”
白文雪沒有說什麽,隻讓她不要太晚回家,注意安全。外賣不久之後送到,白書一少有的沉默寡言,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兒飯,最後還是孟芸忍不住問道:“小白,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平日裡嘰嘰喳喳的少女如此反常,孟芸就算怕交淺言深也不得不出聲關心一下。
白書一歎了口氣,悶聲道:“孟芸姐姐,你對暴力是怎麽看的?”
看起來單純的少女突然拋出了一個十分嚴肅的話題,孟芸緩緩放下了吃到一半的碗。
“小白,是你……”
“不是我,是我的一個同學……”
白書一只要閉上眼就仿佛能看到王文濤沾滿鮮血的臉,聽到他慘烈的叫聲。與同學之間的打架不同,甚至與之前白朝受欺凌的事件也不同,由父親施加於孩子身上,由絕對佔據著支配地位的強者施加在弱者身上,弱者的那種無助與悲痛叫她不寒而栗。
白書一的同理心過分強烈,所以總是無法對別人的痛苦視而不見。仿佛是在折磨著自己一般,不找出解決的方法就會耿耿於懷。
孟芸似乎想到了別處,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小白,如果是別人的事……我勸你最好不要管,否則,其他人可能會轉過來針對你的。”
白書一知道孟芸想岔了,後又想起她說過自己遭遇過校園欺凌的事,當初還是花染幫助了她。
要解決過分共情的方式之一是分散注意力,白書一因事關花染,輕易地轉移了注意力。
她不解地道:“為什麽……孟芸姐姐你明明當初就因為這種事……”
“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才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孟芸很喜歡白書一,無論出身,性格還是相貌都很好的小妹妹,叫人連嫉妒她都充滿罪惡感。
這樣的小姑娘,她不希望她有與自己……或者說與花染相同的經歷。
孟芸看向她澄澈的眼睛,把多年來的負疚說出了口。
“受欺凌者大多性格懦弱,加上長時間被欺壓,這種時候被救助比起感激出手相助的人,更多的是感覺到松了一口氣。壓力被分擔甚至轉移後,你以為他們還想再次牽扯進去嗎?”
白書一多麽聰慧的一個人?立即明白過來孟芸所說的並非是什麽猜測,而是真實的經歷。她作為曾經的被救助者,說出了這樣一番話,既讓她覺得震驚,也叫她恍然大悟。
“你是說、是說……當初你……”
這是孟芸這輩子做過最心虛的一件事,時不時就跑出來折磨她一番。再次遇到花染,她假裝自己只是一個單純的受助者,仿佛與那些欺凌者同樣卑劣的自己不曾存在一般。
而花染雖不熱絡,但也溫和的態度叫她幾乎相信了這樣的假象。
可做過的事是無法改變的,懦弱與卑劣也不曾因時間被洗刷。最近白書一的反常她多少看在了眼裡,多年後類似的事再次發生在她身邊,叫她回憶起了過去。
“小白,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她真的非常感激花染,在她灰暗的高中生活裡,花染仿佛是唯一的一道光。可她卻移開了目光,避開了光芒,只怕再受牽扯。
白書一的心很疼,與之前被王文濤的事困擾的那種難受不一樣,她只是單純覺得心疼。她無法責怪孟芸,作為曾經的受助者現在卻說出這番話,是否包含了對染姐姐的內疚呢?
她如今已親身經歷過相似的事件,雖然沒有受到身體上的攻擊,也沒有被當面非議過,但那些流言也足以叫她難過。若非身邊還有那麽多朋友支持她幫助她,她也不相信自己能這樣堅強。
可她無法認同孟芸的話,也更加敬佩曾義無反顧,孤軍奮戰的花染。即便經歷了這樣的事,她仍舊堅定地支持著自己做出與她曾經一樣的選擇。
她想,花染一定不曾後悔。
“不是的孟芸姐姐,我想染姐姐她一定沒有後悔幫助過你。我不認識以前的你,可我知道現在的你。如果你是因為她的幫助而成為了現在這樣的人,那染姐姐絕對不會後悔的——她的態度就是最好的證明。”
白書一明亮的雙眼和堅定的話語對孟芸來說仿佛是一種救贖,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說,那該多好呢?
她明白,比起道謝,自己還應該對花染道歉。她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門鈴聲打斷。
白書一扭頭一看,只見自己朝思暮想的染姐姐正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
“染姐姐!”她不敢置信地叫出聲,而後飛一般躥了出去,“染姐姐,你怎麽回來了?那麽多東西,怎麽不和我講一聲,我好去接你。”
花染見氣氛有些奇怪,意識到自己可能打斷了兩人的什麽重要談話,正有些後悔,白書一已經小旋風一般奔了過來,手忙腳亂地要幫她提袋子。
“舉辦方給了三天準備時間,所以我先回來一趟……不用了小白,我自己提……”
“哎呀,染姐姐你一定好累的,我力氣大,我來我來。”白書一不依她,不由分說地搶過行李。
花染無奈只能讓她提著,發現孟芸在看自己,向她點了點頭。
孟芸露出一絲笑容,“你回來啦,吃過晚餐了沒?”
“我已經吃過了。”花染回房間不一定非得從藥店進,後面樓道也可以走。她之所以先來藥店,為的就是看看白書一在不在。
她沒想到的是,白書一在是在,卻是和孟芸兩個人吃飯。這個組合實在有那麽一點兒奇怪,她下意識地感覺到白書一發生了些什麽,卻礙於孟芸在不好開口詢問。
“染姐姐,我幫你提回房間,我們從後面走吧,這裡窄不好提東西。”白書一一邊推著花染出門,一邊回頭對孟芸道,“孟芸姐姐,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孟芸知道她黏花染,估計是不會浪費時間再在這裡吃飯。再見她全然沒有剛才那種難過憂愁的模樣,既松了口氣,又有幾分失落。
她知道這失落為得什麽。
兩人站在一起,不同的風貌,卻同樣美好。她完全可以理解兩人親昵的原因:她們有著一樣高尚的品格。
這種共鳴是她這樣的人無法企及的,她因為認識到了自己與她們的差距而失落。
作者有話要說: 孟芸:她們很般配。
各自經歷風雨,再遇不乾柴烈火一下,不就濕透了嘛……還是濕透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