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 又排了兩日,《宮牆碎》這個簡略版的本子,也算是正式結束了。雖然中間那段的驚豔絕倫將頭尾襯得不那麽完美。但是……這本就只是個階段性教學中途拿出來練手的本子, 要真是事事完美了, 後面還談什麽進步的空間呢。
這種演員即觀眾, 亦導演亦編劇的模式,五人都是第一次經歷。
怎麽說呢,這麽些天下來,都還挺過癮的就是了。
莊嘉川到最後是真努力收斂了想要精益求精的心, 要不這結尾部分怕是還有的磨。就算最後再三告誡自己這只是個練習本而狠心放過, 莊嘉川最終還是沒弄明白明明難度更大的部分大家都順順利利過去了,怎麽最後大功告成輕輕松松的HE卻總是浮於表面沒了之前情真意切的味道。
好吧……也許是自己被中間段的精彩拉高了期待。
眼見著天氣開始有升溫的趨勢, 外頭堆高的雪也開始漸漸有了融化的苗頭,作為冬日休閑的課程必然地要告一段落。《宮牆碎》這個本子難度不低,能夠全程把重點內容順下來,已經是一種成功。雖然不明白宋時月也不是一個新藝人了怎麽一開始連最基礎的演藝知識都沒有, 但是從剛開始上課,到《宮牆碎》結束, 宋時月的每一個進步都清晰可見, 到最後用脫胎換骨來說也不為過。
不說其他,莊嘉川覺得, 要是運氣好他們回去的時候公司那邊《宮牆碎》還沒敲角開機, 他是一定要爭取請宋時月來出演公主一角的。不只是宋時月……其實到排練後期, 莊嘉川對將軍和軍師兩個角色的好感度也是蹭蹭地往上漲,深刻覺得便是將兩個角色加到完整的劇本, 也不會有一點違和。不止不違和,甚至能開辟出一條新的更為豐滿的劇情線來。當然莊嘉川也有些懷疑這是自己親筆寫出角色後的親爹濾鏡, 但是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還是很願意和《宮牆碎》的作者討論一下添加角色的可能性的。
真想啊,真想有機會讓這個世界看一看這麽優秀的小朋友們!
至於皇后……莊嘉川當然屬意於念冰,不過這等大咖,自己那小破公司就不要想美事了。能在這裡過過癮,都已經是撿來的便宜了。
然而,莊嘉川捧著一顆火熱的紅心,卻什麽都不敢多說。畢竟……他們不知還要在這荒蕪的星球困頓多久。說不準等他們能出去,都已經是十多,幾十年後……別說什麽電影了,就是能不能適應外頭的生活,都不好說啊。
積極地生活,並抱著不那麽美好的希望,是莊嘉川平衡心情的求生之道。
對於莊嘉川而言,與其想著出去怎麽拍,不如把希望落入實處,先想想總結經驗,把終究有些匆忙的本子修得更完美一些,然後在下一個冬天拿出來大家一起精益求精一番。
無疑,在這段時間排《宮牆碎》的日子裡,莊嘉川是最辛苦的一個。不過其他人亦是用了十二分的精神,一點都沒因為條件的簡陋,劇情的縮減而有絲毫的馬虎。
尤其是於念冰,簡直在《宮牆碎》裡將自己現實中的踟躕猶豫步步皆困全都投射了進去,那些在現實中不敢被宋時月看到的不敢對宋時月抱有的期待也全都扔裡頭一鍋燉了,燉了個徹徹底底,酣暢淋漓。許是因為太過肆意,到結尾的時候還真是收得有些難,不過好歹是收回來了。
大團圓的結局,夢中的水月鏡花,讓人心生歡喜,卻又深知是假。
真亦假時假亦真,一場戲下來,於念冰覺得……也算是圓滿了。
那些萌動的心思,不可明言的愛意都是真的,那些心意的相通,痛苦的堅持是半真半假的,在加上最後演出的完美結局……她這也算是和宋時月相愛一場了吧。
也許,這就是她們能有的最近的距離了。
被《宮牆碎》掏空了心腸,於念冰這幾天整個人都佛了起來,松松軟軟的,像是沒了太多的乾勁。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宛若打了雞血的宋時月的。
於念冰什麽都不知道,隻當宋時月直得不行,所求自然只是一場水月鏡花。
可宋時月就不一樣了,她如此努力,恨不能日以繼夜地將三人教授的內容全記到腦裡刻到心上,就是做夢都在琢磨演技,背誦台詞……若說打獵造房於她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那麽從程序員一步跨到演員,就真是蠟炬成灰了。
但是她願意,她甘之若霖。
《宮牆碎》裡的小公主,用她的努力證明了,再苦再難,只要堅持不放棄,就還有機會能站到那人的身邊,緊緊握住那份舊日的暖意。
宋時月不求自己的努力真的能有所回報,但是她……真的是想要有所回報的。
一個是滿足過後短暫的佛了,一個是完全被挑動了欲念打上了雞血,兩人的狀態因著《宮牆碎》有了很大的改變。若是從前,那愛吃瓜的寧初陽和馮芊芊,總會有一個覺出了其中的有趣。
只是如今……
如今有個詞,叫自顧不暇。
事情還得從莊嘉川應了寧初陽的話添了將軍和軍師兩個角色開始說起。多了角色,要添加劇情,每晚來好心送夜宵的寧初陽自是成了莊嘉川商議劇情的第一人選。
原本也沒什麽,劇情一段一段做得還挺順暢。問題是到了後半段,莊嘉川開始覺得將軍和軍師之間的感情明顯已經超脫了師生情袍澤誼,問了寧初陽能不能給她們加個感情線之後,才浮上來的。
那會兒寧初陽雖然表面風輕雲淡似是為劇情為專業點了頭,但是心裡那是炸開了一朵朵的小花花。
可惜花開沒多少,就被莊嘉川後頭的話給突突了。
主角的感情線都是虐戀情深的壓抑了,大背景如此,配角還想一開始就綻開美好的小花花?
要虐,就兩頭虐嘛。
莊嘉川得了寧初陽的應允,竟也不開口多問,文思泉湧下悶頭就奮筆疾書開始整理配角感情線,半點兒沒從滿肚子粉紅泡泡的寧初陽那邊兒撈點主意的意思。
好不容易等到莊嘉川一張紙寫滿換了一張紙繼續,寧初陽撈過那滿是字跡磨痕未乾的紙張一看,真是登時兩眼一抹黑。
看開頭幾句就大覺不妙的寧初陽抖著手繼續看下去。看了一段又一段,等了一張又一張……
初時寧初陽還在為莊嘉川寫出的將軍和軍師似是要搞個BE的感情線鳴不平,只是一段一段,一張一張地看下去,寧初陽卻漸漸斂起了面色,帶上了多一分,又多一分的認真和嚴肅。
相識於宮廷,一個是應小公主想要學習各路奇術,被皇后招攬入宮的不良於行的高人,一個是從小伴公主長大,侍於公主身邊,又跟著公主棄了紅妝改武裝的侍女。
授課時,一個是鐵面無私要求甚高的師傅,一個是努力改變老實聽話的徒弟。下課了,一個是暗自逞強不願接受宮人幫助,艱難自己照顧自己的柔弱姑娘,一個是熟知宮中門路千方百計送溫暖的好心人。
冰封的雪山,灼熱的火焰,課下的好心初被視為一種憐憫和挑釁,變成了課上更加嚴厲的教導和要求。
只是雪山不是真的冰,火焰卻是真的熱,宮中長年累月的相處,是真心還是假意,是憐憫奚落還是貼心照拂,精通五行機關之術的人心思通透,一時障目而已,又怎會一直分辨不清。
拒絕,推諉,換來的不過是換了一種方法的體貼。
天長日久,縱是雪山,也化了大半。
而隨軍後,生活條件驟降,戰場上千變萬化,軍師縱有機關之術護身,也難免有些疏漏。宮中的貼心照顧,變成了戰場的以身相護,剩下的半拉雪山,又有什麽一直冰著的道理。
只是……
終究不肯的。
荒野星上,摸到了思緒的莊嘉川不敢浪費稍縱即逝的靈感,筆走龍蛇,紙張紛飛。
一行行的字跡歸到了寧初陽的手裡,也落到了星網觀眾的眼中。
只是,終究是不肯的。
觀眾們看著紙張上的字,看著看著紙上字的寧初陽攥緊了紙張的邊緣,原本透亮的雙眸暈上霧,緋了眼尾。
“為什麽,軍師不肯呢?”寧初陽咽了咽喉嚨,將泣意壓下,努力正常地問出了這句話。
“怎麽肯呢?軍師雙腿殘疾啊,她覺得自己已經給將軍添了不少麻煩了,從宮裡到戰場,都拖累了將軍那麽多年了,怎麽肯再繼續拖累將軍一輩子呢。”莊嘉川頭都沒抬,一邊刷刷刷地寫著,一邊隨口就解了寧初陽的問題。
如……錘重擊。
寧初陽看著前方的地面,目中似只剩虛無,許久才幽幽開口:“可是將軍……並不覺得那是麻煩啊……”
莊嘉川甩了甩筆水,歎了一口氣:“那是自然啊,喜歡一個人,怎麽會覺得她是麻煩呢。但是對於軍師來說,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麻煩啊。你沒看我前幾張寫的麽,她在宮裡就不願意去麻煩其他宮人照顧自己,才會有時候弄得自己很狼狽。接受當時還是侍女的將軍的好意,也是多有磋磨,花了很多時間。與其說是被誠意打動,倒不如說是杠不過當時侍女的一片赤誠,後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但是那樣的軍師,覺得自己是個麻煩,不願意麻煩別人的心,一直是那樣的啊。怎麽會輕易接受在一起這種事呢?當然了,我後面還是要給她們搞個轉折,嗯,來個大轉折。你說我是寫將軍瀕死求愛呢,還是寫將軍失蹤,軍師崩潰?”
是寫什麽呢……
對那時的寧初陽來說,似是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
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地忽視掉的,究竟是什麽。
而觀眾們也意識到了,寧初陽居然是真的一直沒意識到這一點,一路莽著,走到了今天。
當然,最終寧初陽緩過勁兒了,強烈要求莊嘉川不能這麽寫,這又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