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長夜鋪銀河星萬點,庭院搖輕風人幽獨。
南宮碧落獨坐石凳而思鳳凰梧桐,久不得解,眉峰亦聚而不散。
輕微的腳步,沒能逃過女捕的耳朵,一見來人她便疏散了眉間愁緒,立即起身將人扶至石桌。她看著又罩在風飄絮臉上的面具,輕問:“怎麽把面具又戴上了?睡不著嗎?”
風飄絮柔聲細語回道:“習慣了而已,時間尚早想看月色卻見繁星,你想什麽入了神?”
南宮碧落將玉佩放在了石桌上,“在想它,還有梧桐。”
風飄絮將玉佩拿起端詳,“鳳凰落得梧桐棲,這玉是何來歷,要南宮捕頭費心勞神?”
“是一個姑娘臨終所托。”
“姑娘?”風飄絮起了好奇,靜待下文。
南宮碧落便將林采兒一事說與了風飄絮。風飄絮聽罷,沉吟了片刻,道:“依你所言林姑娘早就脫離了五鳳門,癡心於薛丁,這梧桐會不會不是五鳳門門主夏桐華?”
“不是夏桐華。”南宮碧落卻是笑了,“我只是想讓別人覺得是。”
風飄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你是故意讓水兒去五鳳門的?為了引誘王瑾?”
南宮碧落沉默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不止如此。薛丁在逃,他知道太多劉福通的秘密。林采兒與他關系特殊,留下的玉可能就牽涉到了薛丁下落。王瑾關注鳳凰玉是因為他要殺薛丁滅口,而我追捕薛丁發現暗中還有一股勢力在抓他,所以——”
“所以你就混淆視聽,將他們注意力都轉移到五鳳門上,恐怕、”風飄絮接下了南宮碧落的話,“那夏桐華是——”
南宮碧落笑著豎起食指,作了個噤聲動作,“風老板,看破不說破。”
風飄絮看了看周圍,南宮家雖只有六口人卻還不至於被人輕易潛入偷聽,但風飄絮還是依了南宮碧落的話,慣著女捕的故弄玄虛,“這麽說薛丁的下落真的在這玉裡?”
“可能吧,不過就算沒有這玉,薛丁再怎麽逃,遲早也會露出馬腳。我覺得林姑娘在這玉上還暗藏了玄機。”
“你就是為了找出玄機才孤坐於此?”
南宮碧落點了點頭,風飄絮便又端詳起了玉。她看得仔細,南宮碧落的目光也將她看得仔細,噙著微笑,柔在眉梢。
可是漸漸的,女捕眉間又微蹙,她參透著玉佩玄機,也思慮著那股暗中的勢力。這股勢力可能才是李恆免官的幕後黑手,他們隱藏得太深,暗中攪亂朝局,危險程度不亞於閹黨。她甚至懷疑這股勢力與行屍樓有關。
“咦?南宮,你看這鳳凰爪子那裡是不是缺少了東西?”風飄絮突然出了聲,將玉佩遞還給了南宮碧落。
南宮碧落接過玉佩一看,有些困惑,“這爪子有何不妥嗎?”
“玉佩是鳳凰展翅,做工精細栩栩如生,工匠技藝著實不俗。但這爪子卻張得太開,這種姿勢按照飛禽特性,是捕食和著陸時才有,所以我在想鳳凰爪子這裡會不會缺少了什麽。”風飄絮將身子湊近了南宮碧落,為她指著鳳凰爪處,“這玉的玄機會不會在缺少的東西上?”
南宮碧落聞言,將鳳凰玉佩舉起來端詳,著實也像是飛禽剛起飛或正降落的姿態。此時對著夜空,玉佩光華流轉,晶瑩剔透映星光,風飄絮也靠近細看,幾乎倚在南宮碧落肩上,忽而她眼前一亮。
“你看鳳凰頭羽有字。”風飄絮一手輕搭南宮碧落的肩,借力抬手一指。
南宮碧落順著風飄絮所指仔細一看,“好像是個名字,唐天放?唐門巧匠!風老板真是心細——”
女捕有了發現面上一喜,誇讚著風飄絮就回過頭去,哪曾想這一回頭就與身邊人近在咫尺地撞了視線,不會近得模糊了模樣,只是這個距離,多少有了些親密,微聲細語亦可聞。
風飄絮也是聽得南宮碧落聲音嘎然而止,回眸就與南宮碧落目光不期而遇。本來沒覺著什麽,怎知女捕凝望不語,清澈眸心映她模樣,風飄絮微怔。
這個距離有些不妙啊。
南宮碧落縱然已知不妙,竟然絲毫不願拉開距離,甚至還想靠得更近。真是糟糕,她微微一笑。
“風老板真是心細如塵啊。”
太輕柔的聲音,仍然傳進了風飄絮的耳朵裡,風飄絮受驚似的撤離開來,“過獎了。”
她挪開了視線,竟然對南宮碧落的視線產生了避讓。意識到這一點,突然的心慌襲來,風飄絮定下心神,扯起了嘴角,抬眸問道:“這個唐天放你認識?”
“聽說過。”南宮碧落聽得風飄絮詢問便回了話,卻沒注意到風飄絮眼裡的躲閃,“這個唐天放出自益州唐門。雖是江湖門派出身,武林中卻沒什麽名頭,反倒在商賈裡頗受追捧,一雙巧手哪怕造出的是一隻小小的酒杯動輒就上百上千。”
“這麽說要找他不難?”
“不好說。”南宮碧落輕輕搖頭,隨即又微笑道:“不過有了線索就有了方向,皇天不負有心人,一定會有所獲。”
“那便好。”
南宮碧落見風飄絮頷首輕語,便又歪頭笑道:“風老板還真是我的福星啊。”
風飄絮一觸及南宮碧落目光,心裡便是一顫。她嘴角勉強一彎,回以一笑,起了身,“起風了,我回屋了,你也別太晚。”
南宮碧落立馬也跟著起身,跨到了風飄絮旁邊,“我扶你進屋。”她伸出了手卻抓了個空。
風飄絮縮著手,避開了南宮碧落的觸碰,面上仍是不讓別人察覺出異樣的微笑,“我現在好得差不多,哪用到哪兒都攙扶。幾步路罷了,我自己能回去,你也早點休息。”
她拒絕了南宮碧落轉了身,克制著因驚惶失措而想要加快的步伐,盡量如常地離開,不讓女捕看出異樣。
南宮碧落也沒勉強,目送風飄絮進了屋,自己也回了書房。
女捕坐在桌案前,手摩挲著鳳凰玉,卻突然沒了繼續思索的欲望。她把玉佩放在桌上,走到窗邊推開了窗,不看星河,不看夜,很自然地就看向對面的房間,一下便笑了。
對面開著的窗邊,有她想看的人在,視線不期而遇,她怎能不歡喜。
風飄絮被南宮碧落的微笑晃了眼,她微微點頭以示,下一刻卻將窗關了去,屋內的蠟燭也隨後熄滅。
夜,變得靜悄悄。
南宮碧落望著關上的窗,再美的星空都壓不下突然的惆悵,風老板歇得真早啊。
隨後女捕又帶著幾分自嘲,自言自語笑道:“我在想什麽,她還沒完全康復,這不是正常的嗎。唉~我也早點睡吧。”
她收拾了心情入了夢,另一間屋子內,風飄絮卻無法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