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南宮碧落都試探到王爺府,可是王爺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那他何必又做那麽多逼迫風飄絮?”
京郊附近的小山村是沈氏兄弟的住所,沈忠長期居住於此,這裡人口簡單位置較隱蔽,沈義在這裡安全,距離京城也近,以他們腳程半天可來回。沈忠從王府回來後,立即向沈義轉述了南宮碧落去王府試探的事以及朱洪彥奇怪的態度。
沈義聽後沉默不語,他心思向來比沈忠縝密,否則也不會在那晚逃離後立刻醒悟南宮碧落是故意讓他奪下刀,繼而先一步隱藏了起來。可沒想到南宮碧落還是察覺到了他,追蹤到了王爺身上。
這個女人簡直敏銳得可怕,難怪風飄絮一而再警告他們不要去招惹她,一旦被她盯上就像被鎖定的獵物,一絲一毫的舉動都有可能成為她捕獵的時機。
沈義問道:“風月樓現在是什麽情況?”
“還是閉門不開,現在都在說風飄絮有心結束風月樓,不少人都在為天下第一樓惋惜。也有人說現在京城處處都在抓行屍樓分舵主,風月樓背後的金主牽扯其中,風飄絮只是關樓避嫌整頓。京城裡所有注意力都在南宮碧落何時能抓捕到現任行屍樓首腦上,沒人會去多在意一家妓院,現在風月樓過得挺清靜,偶爾見得到瑤紅上街采買食材日用品而已。風飄絮也僅僅只是用書信與各分舵主聯系,指揮著逍遙死侍。”
沈忠說完風月樓現狀眉頭皺得更深,“我就納悶兒了,就因為她們關系親密,南宮碧落就一點兒也不懷疑風飄絮?現在外面風波甚囂,風月樓裡自在清淨,我擔心風飄絮已經想辦法給南宮碧落透露過消息。”
沈義搖頭,“風飄絮謹慎小心,走到現在更不敢輕易冒險,否則她要付出的就不止是生命的代價,更是這些年來的心血功虧一簣,還要搭上南宮碧落以及她羽翼下的那些人,她不會透露消息。”
“可怎麽解釋南宮碧落現在的行為?她非但沒有懷疑風月樓,甚至從元宵後就再也沒有靠近過那裡,要怎麽引她入套?”
沈義又陷入了沉默,不斷回想風飄絮和南宮碧落的行為以及朱洪彥的預測。他猛然反應過來,一下站了起來。“南宮碧落不是沒有懷疑風月樓,是根本不想動那裡!難怪風飄絮會從容選擇赴死,她在賭,賭南宮碧落對她的感情。可最可怕的是王爺!”
沈忠也嚇了一跳,“哥,王爺怎麽了?”
“王爺他明明將她們的行為都預測到了,卻還是放任風飄絮一直實施計劃至今。他逼迫風飄絮的目的根本不是要讓她替他送死,他是在用風飄絮迷惑別人!甚至連南宮碧落查到他身上說不定也是有意為之!”沈義為自己的猜測感到一陣陣心驚。
“哥你胡說什麽呢?王爺做那麽多事,最後還是讓南宮碧落查到他這不合常理!”
“那你怎麽解釋王爺那些自相矛盾的行為。一直不肯出面的他在風飄絮暴露了魅姬身份後竟然一反常態加入行屍樓的行動,還特意去迎春院會見,招來玄剛留下破綻。再說他完全沒必要暴露身份摻合到行屍樓一切行動中去,何必想方設法繞那麽大圈子來讓風飄絮頂替。風晨朝一死,行屍樓不就算完了嗎?”
“那是因為都察院和王瑾緊咬不放,南宮碧落早晚也得挖掘到風晨朝,王爺怕他們查出風晨朝後繼續深挖吧。再怎麽不摻合,沒有王爺的出謀劃策和背後掌控,風晨朝也不可能把行屍樓發展至今,這才又安排了一個風飄絮。”
“不對,他是做給別人看的。”
“誰?”
“玄剛。”
“玄剛?”沈忠也陷入沉思,許久後也反應過來,玄剛對朱洪彥的態度一直很微妙,兩人不像是上下級,更像是合作。“玄剛不是王爺的人!哥,莫非構建行屍樓王爺也是身不由己!這個金蟬脫殼計策的背後是王爺也想摧毀行屍樓,哪怕同歸於盡?不會的,王爺不會那麽傻的。他說過他比任何人都惜命,就算身不由己他也有法子置身事外根本沒必要為行屍樓陪葬。”
沈義沉默地坐下,他回想朱洪彥至今對他們哥倆下的所有命令,心情沉重。“忠兒,我們比誰都清楚行屍樓的所作所為有多令人發指,也清楚沒有王爺行屍樓根本不會有今天規模。王爺心思縝密,我們一直以來都太聽從他的話,如今細想來,我們以魍魎身份去做的一切事情,說是清掃風晨朝玄剛他們留下的破綻,不如說是在彌補行屍樓做的孽,減輕已有傷害,王爺從不缺惻隱之心。也許……他是覺得罪孽深重想贖罪,也許他——”
沈義不知為何想到了風飄絮,“是為了保護什麽。我們一直沒有質疑過他為什麽要我們從王瑾手中截下宋擎天,要我們偷偷向行屍樓買下劉文傑、張文博的人命以及太多太多令人費解的事,從前以為王爺是為了消遣故弄玄虛,現在我不得不懷疑王爺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想任由南宮碧落逼迫到他面前而不作為。”
“哥……”沈忠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安慰自己道:“王爺的心思哪裡那麽容易猜度,我們不要瞎想了,他也許只是不想讓南宮碧落抓到馬腳才讓我們按兵不動,你說他將她們的行為都猜測到了,也可能猜測到我們的行為啊,他說了這是命令,也許真是另有打算。”
“可如果我們沒有想錯呢?南宮碧落有了懷疑,真的會守株待兔?她要想守株待兔就不會直接上王府。我們是可以聽從王爺的話安心呆在這裡,不過給我的感覺就和瑤紅她們一樣?”沈義苦笑。
“我不喜歡你這個類比!”沈忠也突然來了情緒,他站起了身,遲疑了瞬間就有了決定。“不管如何,王爺怎麽想要做什麽我都不在乎,我只有一個目的保護王爺不受到任何傷害!哥,我去殺了南宮碧落,王爺要怪罪我以死謝罪。”
朱洪彥對他兄弟倆有救命之恩,有賞識之義,這麽些年來也禮賢下士,他們早就立誓赴湯蹈火,以命相護。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他拿刀往外走。
“胡來!給我站住。”沈義喝止了他,“先不說你能不能殺了南宮碧落還未可知,就算南宮碧落死了,該查的也不會停止,你貿然就去殺她說不定正中下懷。”
“那你說怎麽辦?”
沈義揉了揉被南宮碧落打傷的地方,沉思了片刻後道:“我們順著王爺的意思來。”
“這最後的結果不就一樣了嗎?”
“不,我們順著王爺的意思,讓行屍樓摧毀,但他平安無事。他不是安排了一個風飄絮嗎?風飄絮現在不停地鏟除行屍樓羽翼,這如果也是王爺樂於看見的結果,我們就讓她繼續下去。而且非但要繼續下去,還要讓她激怒王瑾,逼迫她與南宮碧落正面對抗。”
“這不是她已經在做的事嗎?可是南宮碧落有心偏袒她。現在逮住洗清她嫌疑的線索,肯定咬死不放。”
“呵,洗清嫌疑?風飄絮洗得清嗎!”沈義冷笑,“忠兒,你想想現在南宮碧落逮住的線索是誰?是我們。只要我們也死咬風飄絮,南宮碧落不信也得信。她想要查王爺,現在能入手的就是我們,我們便給她這個機會。”
沈忠冷靜了下來,“哥,你想到了什麽主意?”
“忠兒,你過來。”沈義讓沈忠靠近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兩人相似的臉龐同樣嚴肅,到最後沈義將打算說完,他們都長時間沉默。沈義看著弟弟坐下來,先開口打破沉悶。“你覺得我的主意怎麽樣?”
沈忠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我聽哥哥的,就這麽辦。”
“其實這個計劃可以換一個人代替你,忠兒,我希望這件事後你能做你自己。”
“不,我要和哥在一起。”沈忠斷然拒絕了,“誰能代替我呀?我本就無可取代。哥,別多說了,我一直都遵從自己的內心。你的傷再鞏固一下,我現在就立刻去安排。”
沈義歎息了一聲也笑起來,“忠兒,我已經沒有大礙,我們分頭行事。我去見風飄絮。”
“好,那我去辦另一件事。”
“嗯,小心些,別讓王爺察覺到。”
“明白。”
兩兄弟離開了小木屋,走到門口不約而同舉起了刀鞘互相碰了一下,相視而笑然後都背轉身朝著不同的方向而去。
京城,皋陶獄。
皋陶獄是京城最特殊的監牢,由三司共建,請了數名能工巧匠一起打造,機關無數,位置隱秘,歷來關押的都是能人異士和極度危險的凶犯,看守的人也是三司共同挑選,問訊監管武功個個出類拔萃,就連王瑾也踩不到此地,曾經薛丁就曾關押在此。
“南宮,你終於來了。”看守皋陶獄的人是南宮碧落舊識,是個上了年紀的老捕頭,人佝僂著臉也長得很凶,看著沒什麽精神眼睛卻亮,一見她來就迎了上去。
“嗯三爺,我過來問一問玄剛審問進展?”
名三爺的牢頭歎氣,“那個玄剛脾氣真夠硬,我當牢頭二十年頭一次看見拿刑罰當享受的犯人,我都不想稱他為人。他不怎麽理會我們的問話,只是要求你去見他。就算成了殘廢,獄卒也不敢輕易靠近,從關進來就已經傷了三四個兄弟。”
“他有沒有說為什麽要見我?”
三爺搖頭,他看了看四周,將南宮碧落拉到了角落裡,像是有些事難以啟齒。“他沒說要見你的原因,但他不停地在咒罵你,而且不斷提起一個人名。”
“誰?”
“風飄絮。”縱然南宮碧落掩藏得很好,三爺還是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異樣。“南宮,當初你當獄卒是我帶出來的,有些事你瞞不了我。玄剛一直嚷嚷你被風飄絮耍得團團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風飄絮的異常?”
南宮碧落也從三爺神情裡看出端倪,“三爺,是王大人告訴你的吧。他讓你把玄剛的嚷嚷給壓了下來對嗎?”
“沒錯。你這丫頭反應真夠快的。”三爺有些感慨,“唉我也不知道你和王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麽藥。打聽了一下,你好像一直都把風月樓的事抓在自己手裡卻一直不肯動這條線索,究竟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只是疑點太多而已。三爺,既然玄剛還是油鹽不進,你也別讓弟兄們浪費體力了,到了合適的時機我自然會親自會一會他。我告辭了。”
三爺盯著南宮碧落,奈何他的本事南宮碧落比誰都清楚,壓根兒對她沒用。見她匆匆來匆匆去,三爺隻好叫住她叮囑了一句:“你不想說實話我也沒辦法,不過希望你還記得你跟著我第一天我對你說的話,見識的犯人多了,更要堅守自己的底線。”
南宮碧落背對著三爺停了下來。“我記得,世有千劫百苦萬般難,鐵律易守,人情難顧,得有準繩,對嗎?”
“是了,鐵面無私從來不是易事。”
“當差這麽多年,一直以來都忘了——”南宮碧落回頭一笑,“忘了多謝三爺最初的教誨。多謝。”
三爺恍如又見當年小獄卒,等回神南宮碧落早已走遠。
鳴玉坊,風月樓。
“你說南宮上王府去試探王爺了?”房間內風飄絮一臉驚訝,顯然也沒想到她會那麽大膽。她看著突然造訪的沈義皺起了眉頭,思忖了一下道:“所以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讓我想辦法?”
“沒錯。”
“我早就警告過你們小心,如今她懷疑到王爺頭上,我無論是嫁禍還是頂替都顯得刻意!你讓我想什麽辦法?王爺怎麽說?”風飄絮皺了眉頭。
“王爺讓你繼續你的安排。”沈義氣定神閑地喝了茶。“對了,我最近沒了去處,可能要暫住這裡了。”
風飄絮臉色更加難看,“你要住在風月樓?”
“不住樓裡也行,你得安排我的去處。南宮碧落現在盯上了我,我總不能還回王府讓她逮到吧,你也說了無論是嫁禍還是自投羅網都顯得刻意。現在就只有把這出戲演得更徹底。你說對不對?”
風飄絮無法說不,南宮碧落會直接找上朱洪彥也是讓她始料未及的,不過念及自己的決定,她也就定下心來。“好,我來安排,我也會想辦法。”
“好,聽候風老板安排。”
都察院。
自打察覺到了沈義,南宮碧落一方面讓人密切監視王府,一方面也緊跟沈義這條線索,她拿著沈義的畫像將所有還留守的捕快都叫了出來。“畫像上的人你們巡邏和任務時要多加留心,他可能會喬裝打扮,一旦發現他的蹤跡立刻回報。明白了嗎?”
“是。”
“那散了吧。”
眾捕快聽令散去,陳虎和張揚他們留了下來,完成了排查任務後他們又跟在南宮碧落身邊聽候差遣。南宮碧落也問道:“讓調查沈義的事還沒有回信嗎?”
陳虎:“還沒有,不過樊二時刻盯著,一旦有消息立即回報。”
剛說到樊二,突然就聽見他大喊著跑回了衙門,“南宮捕頭不好了!流觴姑娘不見了!”
張揚和陳虎都驚呼起來:“流觴姑娘不見了!”
南宮碧落卻不見驚慌,嚴肅問道:“赫連霸他們呢?”
“也不見了,會不會是他們綁走了流觴姑娘?”
南宮碧落沒有回答而是立即離開了都察院,陳虎三人立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