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歇業一晚這麽大手筆也只有你們風老板才敢這麽做吧?”
當風飄絮下樓的時候正好就聽見呂三娘的大嗓門兒,面具之下她挑眉,唇邊也揚起笑意,一邊下樓一邊朗聲道:“為了招待二位老板,再大的手筆也值得!”
呂三娘等人聞聲抬頭,便見紫衣的風飄絮儀態雍容地款款而來,嗯~整個風月樓都像亮堂了不少,因她眼眸而入迷,因她噙笑而噙笑,挪不開眼。
今天趕巧也是紫色衣裳的呂三娘故作酸溜溜道:“端的是天下第一樓的老板娘,風情萬種,氣度不凡呀。美人兒你這麽一出場,是花魁還是老鴇?姐姐也不叫了,實打實給了我和老柳一個下馬威。”
風飄絮已經走到她們跟前,白了呂三娘一眼,都懶得說她那討人厭的碎嘴,雲袖一攜作請道:“二位姐姐,賞臉光臨,這邊請。”
柳易枝笑起來,“呵呵呵,風老板還是風老板,呂三娘你那尖酸樣兒差不多得了,誰是老柳?你多學學飄絮,我不介意擔你一聲姐姐。”
“你想得美!走吧,看看風老板今天設了什麽宴招待我們。喏翠兒,你將禮物放下就帶人回去吧,今晚我要醉了就睡風月樓了。”
柳易枝同樣也打發走了隨從,帶了不少禮物給風飄絮,大多是酒水瓜果,正好用在今晚,看來也都是花了心思的,對這次晚宴很重視。
“二位姐姐真是客氣了。瑤紅。”風飄絮一邊給她們帶路一邊使眼色讓瑤紅將準備提前。
柳易枝二人和風飄絮鬥了這麽些年,這還是頭一次有機會欣賞風月樓。穿過主樓大堂,經過一處人造河搭的紅木橋,就來到了風月樓的主園子。亭台樓閣,芝蘭芳草,水榭舞台,假山園景,當真是布局講究,處處都用心。
呂三娘一路都嘖嘖稱奇,還不忘酸上幾句。風飄絮今晚都好心情不與計較,還耐心為她們介紹幾句,呂三娘也只是過過嘴癮,該誇的地方誇得比酸還狠,聽著柳易枝和風飄絮認真交流生財之道,虛心求教,學了不少。
“二位姐姐樓裡都安排好了嗎?”
呂三娘:“早安排好了,這才迫不及待過來。今晚我可得好好樂一樂。”
柳易枝:“你就別操心我們那兒了,手底下人要是照看個場子都看不好,也不用幹了。當然還是沒有瑤紅會做事,瞧這些都安排得妥當。”
說話間已經來到別院,瑤紅做事也利落,酒桌和菜也很快安排了過來正在布菜,風飄絮她們也沒急著入座,先在別院轉了轉。
“這裡還要更雅致清淨,刪繁就簡,讓人平和。不錯,我喜歡這裡。”
“這麽大的地,還費了大心思打造,風飄絮你真的是有錢,闊氣!”
柳易枝關注點在別院布局上,呂三娘則感慨了風月樓這麽大的地皮都是錢,隨即她又上前挽住了風飄絮,雖然和風飄絮撞了色有些小鬱悶,但並不影響呂三娘對風飄絮的欣賞,她二人穿衣和喜好還真的莫名合。
“你這釵還挺好看,哪兒買的?”
風飄絮神情一頓,手扶了一下釵,隨即就笑盈盈道:“我也覺得很好看,買不到的。”
呂三娘一怔,腳步也落下,隨後反應過來,立馬追上了風飄絮和柳易枝,打趣道:“喲喲喲~看來是有心人送的,你這是炫耀。”
“有嗎?”風飄絮輕飄飄看了呂三娘一眼,呂三娘嘁了聲又酸了。
柳易枝笑出聲,“對了,今天南宮捕頭來不來?”
風飄絮笑容一僵,從柳易枝神色裡看出了端倪。呂三娘見狀,笑道:“柳易枝這個老妖精是知道了你們的事,不過你放心,她既然點出來就是站在你們這邊的。南宮是不是還沒回來?”
“我不擔心,我相信二位。”風飄絮只是又想到了南宮碧落而已,她今天該是去了青竹苑。“她已經回京,大概還在忙案子吧。”
柳易枝:“唉~也真是夠辛苦的。她已經夠盡責,別太拚了才是。”
“老板娘可以入席了。”
瑤紅前來通報,她們也就入了席,夜幕也降了下來,月明風輕。
秋英等諸多名伶也相繼搬著琴箏鼓笛,花墨棋畫等樂器和雅具要助興,連鳳舞都換好了舞服準備為風飄絮她們舞上一曲。
“喲,大圓桌,山珍海宴。鹿茸燕窩川竹筍,魚翅螃蟹海龍王。山中野菜,蝦兵蟹將,有葷有素,要補有熊掌,膩還有菌湯,這桌可是頂好的貴賓席啊。”呂三娘一掃酒桌就先讚了酒席的用心,“不過你當我們是饕餮不成?還有這麽多美人兒助興。”
“快坐下吧。”風飄絮讓呂三娘先入座,首先打開了一壇杏花黃的酒,酒香四溢。她為呂三娘二人滿上,“這酒席上的菜就是排面,吃完不夠有上,吃不完也有去處,再說酒席酒席,當是奔著酒來,還能撐到你呀。柳老板你說呢?”
“哈哈哈,是了。素聞風飄絮千杯不醉,我倒要好好見識見識。今兒這菜我就看中這盤下酒的拌三絲,誰也別搶。”柳易枝將拌三絲端到自己面前一放,端起酒一聞,就是一喜。“嗯香!上好的楊枝露,淡而彌香,回味無窮,這酒開席我喜歡。”
呂三娘也是一聞,眉目間也是歡喜,嘴上卻道:“楊枝露固然好,我卻偏愛那後勁足的,風飄絮你那寒潭香也拿出來啊,一直聽過沒喝過,該不會舍不得吧?”
正說著瑤紅就又帶人搬了十壇酒過來。
“哪有一開始就上寒潭香,你放心吧少不了你要的烈酒。”風飄絮為自己滿杯,將酒壇一放,又招呼道:“琳琅、秋英東西都放一邊吧,你們也上桌入座。”
琳琅等人一愣,壓根兒就沒想過這酒席還有她們的位置,呂三娘和柳易枝卻明白她們本就不是安排來助興的。秋英以後會入迎春院,其他人以後也未必不會投奔飄香閣。一同入席賞心悅目之余,又何妨一場同歡。
“你們愣著幹嘛?你們主子都發話了,快來快來,平時取悅那些客人還不夠嗎?這麽大張桌子再拉些人來都綽綽有余,擠著更熱鬧。”呂三娘招手。
柳易枝也道:“對,今天沒有大小,只有姐妹。那個吹排簫的丫頭,你要不嫌我年紀大,就坐我旁邊。”
柳易枝是恍然覺得看到了柳絮,拿著排簫的憐心卻有些惶恐不知所措,求助瑤紅。瑤紅和琳琅對視一眼,帶頭入了座,其余人也便相繼入席。
風飄絮一一掃過她們的臉,柔聲道:“你們不用那麽拘謹,今晚的風月樓只有天上月庭園風和姐妹。瑤紅來,辛苦了,把酒都滿上。”
她親自為瑤紅倒了酒,隨後示意瑤紅將酒壇傳過去。
瑤紅動容地拿著酒壇呢喃:“老板娘。”她定了定情緒,笑著為一旁的鳳舞倒了酒,鳳舞也依次傳遞下去,直到每個人都滿了酒。
呂三娘與柳易枝對視一眼,清了清嗓子笑著道:“瞧這一個個水靈靈的姑娘拘謹得像乾癟的茄子,儀態都弱了。來來來像我一樣挺起傲人的胸來,把酒杯都給舉上。”
眾人被呂三娘拍胸脯逗笑依言舉杯,柳易枝也接話道:“欸~我說這樣乾喝可不行。”
風飄絮也順勢搭腔:“簡單,我們行酒令。今晚月明,我們以月行詩令,接令時你們先報個名讓二位姐姐眼熟眼熟,接不上的罰酒三杯。”
呂三娘:“好!不過先把這杯喝了,該動筷動筷,該倒酒倒酒,我隨意點一人開始。”
這樣一說都共舉杯先飲一杯開了今夜的局,呂三娘點中了采春就行起了酒令,都說歡場多才女,酒令自然難不倒在場的人,不過或多或少有緊張和才學稍欠的。那是軟語微香伴酒黃,幾圈下來飲幾杯酒,身子一熱鬧了一鬧,氣氛頓時輕松起來。眾女子放開後那是有才學的露才學,接不上酒令的有酒量。
呂三娘見狀又發話了,不想繼續玩詩令的她起身在一旁拿了個鼓往桌上一放,推開了餐盤,要玩擊鼓傳花。鼓是有了,花呢?風飄絮將隨身帶的紫色巾帛從懷裡一拉,手裡這麽幾繞就扎出了一朵花兒,呂三娘也敲響了鼓面。還真別說呂三娘打鼓那氣勢和韻律可一點都不輸琳琅,平時一副尖酸刻薄樣,此時倒幾分豪情。
這酒席上的氛圍也是越來越高漲,擊鼓傳花可不比詩令溫吞,稍微動作慢了點,那就是五杯黃湯下肚,哪裡還讓你顧上端莊,連一樓之主的風飄絮和柳易枝都被呂三娘逮到好幾次破綻,喝了不少。
為了防止呂三娘暗中使壞,柳易枝和風飄絮建議擊鼓人也要輪著來,得打滿一首完整的鼓點,整遍完成後鼓點想怎麽停就怎麽停,如果鼓點沒完花已經傳了兩圈,那擊鼓人也得罰。
難度升級後,鬧得歡那也是喝得多,好幾個酒量淺的姑娘已經迷迷瞪瞪,是越喝越興起。
呂三娘連輸了幾把後,捂嘴打了個嗝,又來了主意。“都說風月女子色藝雙絕,姐妹們今天我們高興,一人來露一把絕活兒,想怎麽來就怎麽來,不用曲意逢迎,不用賣笑討好,來!鳳舞你先,來!”
這兩嗓子吼得呲了音卻讓眾人都笑起來,喝開了的女人想瘋還不容易嗎?來絕活兒就來絕活兒,反正隨意,那就是秀的秀,炫技的炫技,還亂得歡。
好比今天鳳舞不跳舞改彈琴了,她彈琴瑤紅舞劍,劍隨琴聲走,對視繾綣情。速來含羞內斂的若雪也不畫畫吟詩了,穿著白衣跳了一段妖嬈的舞,每一次扭動都像是成精的蛇妖,勾魂攝魄。琳琅也不唱曲兒和擺弄樂器了,拿了把折扇吊了吊嗓子改說書了,說的是王實甫的《西廂記》卻不說張生崔鶯鶯,隻道了那個俏紅娘夢回秦時遇上了含冤的竇娥,好嘛實打實來個大篡改,西廂竇娥一鍋端。
喝趴下了一些,就又去樓裡拉出了一些,她們在鬧,風飄絮在笑。主樓之上,凝煙雖不參與但也依窗而看。
向來覺得別人的悲歡與自己無關的她,此時看著那群人也不再覺得吵鬧,她靠著,看著,微笑。
吵吵鬧鬧中,今兒三個放下了架子的老板娘也被慫恿著得獻一回藝。
柳易枝當即被呂三娘推了出來,她也不扭捏,叫上了剛才相談甚歡的憐心,讓她伴奏要為眾人唱上一曲兒。
“小奴兒——”這一開嗓不得了,柳易枝要真想唱,鳴玉坊裡十人裡面拖出九人都比不得她,風飄絮也不敢比。
“香瑋風動花入樓,高調鳴箏緩夜愁……卻道是貧賤人兒癡心的郎,怎奈何離合悲歡,珠胎暗結枉斷腸。歡情薄,薄情歡,勾欄一入難回首,往事成了空,空悲歎……”她先唱了首《青樓怨》到後來唱了一場癡怨,有心人都聽得出她唱的自己。
劉仙已是別人的夫,情斷了,義也結,她也可做妾卻無謂糾纏,有這麽個人曾出現過夠了。柳絮也不再受濁世苦,唯有她還要有情還似無情地繼續生活下去。
唱罷柳易枝只是一歎,在場好些個眼眶卻紅了,大概都是天涯淪落人,愛不得得不到,到底也放不了。別人的故事別人的歌,聽著聽著卻自己哭了,哭了一大片,有人陪著哭,有人跟著哄,哭哭笑笑。
柳易枝見好好的氣氛忽而就抽抽涕涕起來,連忙道:“人老了就容易感懷,也沒那麽多才藝,曲兒不對,調也不對,憐心的技藝都給糟蹋了。三娘,還是得你來,來個歡快的。”
呂三娘吸了吸鼻子,才不是為了柳易枝的故事感傷,再說故事誰沒有呢?只是柳易枝的確唱得好,能唱到人心裡的歌者不多,柳易枝謙虛得虛偽。
呂三娘同樣不扭捏,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後,去拿起了琵琶。她腿一翹琵琶一放手指再往那弦上一動就驚顫了清冽的音,止住了哭啼的人。她勾了嘴角,姿態迷人,彈奏起了琵琶。
霓裳羽衣舞,蘭陵破陣曲。火燒赤壁,霸王別姬……既然不要哭哭啼啼的,那她就來個氣勢滂沱的,再來個石破天驚的。琵琶的表現力又素來很強,呂三娘靈動的手指越來越快,就像金戈鐵馬踏沙而來,她也可快意恩仇,彎刀怒馬。
只是冷冰冰的鐵器橫到眼前像要把人砍得四分五裂時,呂三娘眼神一顫,琵琶聲又變了歡快,少女靈動,天馬行空,她有過的,有過青蔥懷春的歲月。只不過從小被父親賣到青樓的她過早成熟,早就預見美夢的破碎,所以她一向做利己的選擇。
要說那個年輕的劍客,她愛嗎?愛。只不過真有再選一次的機會,她的選擇未必會變。現在不也很好,她成了老板,掌握著別人的命。只是呀,只是——
三娘呀三娘你為何還會難受呢?你到底要的是什麽?父母兄弟早都入了土,那些你恨的愛的都煙消雲散。她的手指還是緩了下來,古有歌女琵琶行,今有妓子續續彈,她的大半生都埋在了青樓裡。
琵琶聲歸於平靜,呂三娘久久未語,看著月色裡模糊的一眾女人,她紅著眼眶暗道難道自己也老了?
這般想著她就把琵琶一摔,又回到酒桌猛灌了好幾杯,氣衝衝道:“啊,去他娘的歡快!來,才藝什麽不來了,我想聽故事,有什麽說什麽,能把我逗樂了賞酒一壺,把我弄哭了賞酒兩壺。風飄絮、柳易枝陪我喝酒!喝到我吐算你們厲害!”
呂三娘說著就拿起了小酒壺,風飄絮和柳易枝對視一眼,也直接拿起酒壺喝。在場的人無一不臉色坨紅,其實不知不覺間早就喝大了,所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誰沒有故事呢?每個人本來就是一個故事,撒開了說,放肆地喝,趴下的早就不省人事,還挺著的也不一定清醒。
當然也有例外,好比風飄絮好像還和平時一樣。呂三娘就見不得她那寵辱不驚的樣兒,將酒壺一砸道:“風飄絮你當不當我是朋友?”
這一砸將盤子裂了口。風飄絮看著呂三娘,手上悄悄將她面前的碎片挪開。“以前不算,現在以後是。”
“好!是朋友的話——”呂三娘虛著眼起身去抱了很多瓶酒壺往風飄絮面前一放,又坐下。“那你就把這些都喝了,把面具給我摘了,看著心煩!我要聽你的故事。”
風飄絮一怔,她也看向今夜放肆迷醉的眾人,也看了看皎月,隨後一笑。其實她也是想放縱的,不是嗎?她深呼吸後將酒壺裡的烈酒挨個喝下,一瓶不落,足喝了十幾壺,連她都不免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酒喝了,想聽故事嗎?”微醺的風飄絮眼神變得有些嫵媚,她抬手將面具摘了下來,柳易枝首次得見真容倒吸了一口涼氣,正好取悅了呂三娘。
“哈哈哈,柳易枝你反應可以。”呂三娘沒骨頭似的搭在了柳易枝身上。
柳易枝嫌棄地將她一推仍是驚歎,不過也很快鎮定下來。“原來她說花魁並不是取笑。好相貌,風老板。”
“呵,我本來也當過花魁,還是出賣身體的頭牌紅倌。”風飄絮看著面具出神,然後緩緩道:“我的故事也簡單。”
“我不是俠女,也不是被賣進青樓。我只是從小被關在殺手基地裡受訓,為了活命不擇手段,也拿身體當武器。我該慶幸我這張臉讓我沒有變成一個毫無感情的殺人工具,我成為了別人的影子。花魁也只是一個掩蓋過渡,用色相可以換來許多情報,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殺人,這個方法其實很好用,再後來我就成了風飄絮,風月樓的風飄絮。”
風飄絮將面具放到了一旁抬眸,微微地偏頭也無意中流露著嫵媚。
故事好像就說完了,柳易枝和呂三娘定住一樣凝視著風飄絮。
“怎麽,聽到我是殺手,怕了嗎?”風飄絮噙著微笑,挪開了目光,她拿起一壺酒緩酌。
“我才不怕。”呂三娘不可否認她即使已經喝得昏沉沉,卻仍然能感覺到凝固在風飄絮雲淡風輕裡的殺氣。那是血腥積澱下來的凶煞並不是風飄絮有了殺心,只不過她也的確不怕。
柳易枝卻並不說話,只是眉宇間都是擔憂,想問而不敢問。殺手身份不是都要保密嗎?暴露意味著什麽?今晚的聚會……
風飄絮像看出了她的憂慮,晃著酒壺,輕聲道:“柳老板也不用這副神情。我肯告訴你們就是說明沒什麽要緊,偽裝得太久也該透透氣。我沒有朋友,但——還來得及交上一兩個。”
柳易枝歎息,呂三娘卻擼起袖子站起了身,一把拿過了風飄絮手裡的酒。“是了,朋友。你一個人喝多沒有意思,我和你來。”
“好呀,你不是要嘗寒潭香?我們就喝個痛快。”風飄絮也應了。
“對,痛快!乾喝沒意思,來過了雅的,我們來個俗的。劃拳,輸的一瓶見底。”
“沒問題。”風飄絮站起了身,也收了收袖子。“喝酒我還真沒怕過誰。”
“那就讓你怕一回。”呂三娘擰了擰胳膊準備大乾一場,“沒趴下的都來呀。”
柳易枝看著袖子都快挽到肩膀上的呂三娘哭笑不得,但也站起了身,動了動筋骨。“好吧,老人家今天也陪你們瘋一回,我也來。風飄絮先說好了,我要是把你們都喝趴下,你幫呂三娘搭的生意線,我也要。”
呂三娘一聽到錢的事,再暈都醒了。“你吹吧你,還老人家?搶我生意,非得先讓你倒了不可。來來來。來幾言的?”
柳易枝:“三言的,順口。”
風飄絮:“好。那我先。”
呂三娘:“我頂。”
三人當即不再廢話,由風飄絮起頭劃起了拳,沒喝趴下的也相繼加入,頓時別院就充斥著‘五魁首呀六六順’的酒拳喜慶語。別說平時嫵媚多姿的姑娘一喝高,這氣氛再一烘托,豪氣起來可了不得。
喊得聲音劈叉那還好了,呂三娘袖子都空出來半拉,和一女土匪似的。形象?現在喝的可是九杯就倒的寒潭香,不拚全力要命,還顧什麽形象?再說憑這些個人的姿色和常年混跡風月場所保持下來的儀態,就算是豪放,也是豪放得漂亮迷人的那種,千姿百媚。
鳴玉坊沉浸在夜裡。
南宮碧落披著月光也正朝著風月樓走。
她打聽了許久,竹無心和師父還是沒影,想找劍癡沒有畫像也收獲甚微。沒推測錯他應該是從竹無心手上逃脫了的,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京城附近?
唉~
南宮碧落收拾了心情,到了風月樓一見沒掛紅燈籠才知道風飄絮說的歇業聚會是今晚,那散了沒?
即使沒有客人,南宮碧落還是繞到了後院,敲門來應的不是瑤紅,她便猜聚會可能沒有散,開門丫頭一見她也將她朝別院領去。
別院裡真的還能站著的就剩下四個,三家青樓的頂梁柱以及趕下來收拾爛攤子的凝煙。這呂三娘還喝吐了,風飄絮也撐著桌子急喘氣散著酒氣,其實她大可運功逼出來,只是她不願意。
“呵,呂三娘怎麽樣?服不服?”風飄絮回頭望了一眼花壇被柳易枝順著背的呂三娘,媚眼如絲,臉上有笑。該死的呂三娘還真想和她玩兒命不成?
呂三娘又嘔了一下,真想撕了風飄絮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她眼睛通紅,打了個酒嗝,氣道:“別得意,還有柳易枝呢。薑還是老的辣,柳易枝你快去,把風飄絮她給我喝趴下了,你想搭什麽生意線我都幫你。”
柳易枝被酒氣噴了一臉,莫不說酒貴還是有貴的道理,吐出來的酒氣都是香的。雖然不臭但她還是想將呂三娘給扔開。她也頭暈但要好一點,沒呂三娘和風飄絮那麽搏命。
“姐姐。”凝煙一邊幫瑤紅去著醉意,一邊擔心地看著風飄絮。
風飄絮笑著示意無礙,這時卻是柳易枝眼尖遠遠看到了南宮碧落,立馬喊了一聲:“南宮捕頭。”
本來還笑著的風飄絮一驚,下意識就拿起桌上的面具重新扣在了臉上。呂三娘還哈哈大笑:“風飄絮你的克星來了。”
南宮碧落聽見喊聲加快了步子,本以為一水女人聚會談談風雅,聊聊心事就好。這一院子的狼藉讓她大開眼界,那些醉醺醺東倒西歪疊在各處的熟人讓她哭笑不得。
好幾隻醉貓看見南宮碧落還想起身打招呼,最後只有秋英一把撲過來,南宮碧落不得不一接。秋英臉紅得一塊一塊的,笑道:“你是南宮捕頭,我認得這衣裳,我也想穿,給我。怎麽就你一個人?水姐姐呢?”
丫頭趕忙扶過了秋英,南宮碧落還怕秋英摔了伸手護著,卻也不由得笑問道:“你們這是聚會?還是聚眾打架?”
秋英還在反應,南宮碧落卻瞥到了風飄絮朝她走來,腳步有些虛浮的樣子。她像是能瞬間移動似的,秋英正要回話呢,一看哪裡還有南宮碧落?
只見南宮碧落幾個大跨步就攬住了風飄絮的肩,讓她靠在自己懷裡。風飄絮也抬起那迷蒙的眼,問道:“你怎麽來了?”
酒香從那嘴裡呵出來,南宮碧落都覺得醉意襲人,哪裡還顧得上風飄絮問了什麽,隻柔聲關切道:“怎麽喝成這樣?難受嗎?”
風飄絮搖了搖頭,安心地靠在南宮碧落身上。南宮碧落擁緊了她,歎氣想說什麽,背後卻被一撞,呂三娘推開柳易枝摔了過來。
她穩穩護住風飄絮,凝煙也上前幫手,剛接過風飄絮,呂三娘就扯著南宮碧落轉過身去,一嘔一嘔的,像是要吐南宮碧落身上。
南宮碧落倒不怕,只是扶穩了呂三娘,還為她順著氣,同時也對凝煙道:“凝煙,你把飄絮先扶回房裡,我將二位老板送回去。”
“嗯。”
風飄絮隨著凝煙回房,還不忘囑咐道:“安全送到,尤其是呂三娘。”
“我知道了。”南宮碧落扶著呂三娘就去找柳易枝,還叫了幾個丫頭幫忙。
這呂三娘倒好,一把推開那些丫頭,揪著南宮碧落就不放,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道:“南宮妹子,你家風飄絮欺負我!我是你姐,你說這事怎麽辦?她欺負我!嗚——”
南宮碧落一臉無奈地看著像個小孩一樣哭起來的呂三娘,還沒開口哄醉貓,呂三娘又幾步一歪到酒桌上摸了一瓶酒,南宮碧落去扶吧,她一回身酒瓶差點砸南宮臉上。
“你當心摔了,呂姐。”
“才不管,風飄絮欺負我,你喝!”呂三娘非要南宮喝酒,喝一口還不行得一瓶乾淨。
南宮碧落好脾氣應了,一邊哄一邊將人往迎春院帶,柳易枝則好很多,丫頭扶著就行,走在半道上,呂三娘又哭起來。
“我是你姐,風飄絮欺負我,你給我欺負回來,一定給我欺負回來。”
“好好好。呂姐,到了。”南宮碧落在後門將呂三娘交給了丫頭,“翠兒,好好照顧你家老板,給她兌點醒酒湯。”
呂三娘本來都搭住了翠兒又衝南宮碧落撲過去,“妹子,風飄絮是妖精,你不能被她欺負了,知不知道?”
如此反覆折騰了幾下,來來回回說同樣的話,南宮碧落都耐心回答,呂三娘才終於進了樓。南宮碧落又把柳易枝送回去,柳易枝雖然比呂三娘清醒,但也是拉著南宮碧落的手,苦口婆心囑咐了許多,都是一個意思。要南宮碧落注意身體,還有祝福她和風飄絮。
南宮碧落哭笑不得之余,也由衷感謝她們。
她看著柳易枝回去的背影,神色柔和,她不知道自己錯過了這場聚會算不算遺憾,但她為風飄絮高興。
念著風飄絮,南宮碧落也不再耽擱,快速返回了風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