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瑤把蔣君雯叫出來，逛街買衣服， 甚至連寡淡的中長發都去燙了抹彎彎弧度。

　晚上， 卻收到顧青雲要臨時出差的消息。

　那邊的項目出了緊急問題。

　佟瑤沒有話說， 忙乖巧地把約飯改成下次。

　“……”

　“打起精神，”蔣君雯歎氣， “人家出個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那麽喪幹什麽？”

　佟瑤握著叉子，戳爛了盤子裡的雞排。

　“可我們，之前那些話都還沒講清楚……我怕她出差的路上再來個豔遇， 我徹底炮灰。”

　蔣君雯翻白眼，“那還不是你自己磨磨唧唧的。”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怎麽說，比較得體很規矩的那種……”其實她現在都還不知道。

　畢竟顧青雲還是她大領導。

　她不能冒進， 不能莽撞。

　“手機拿來我幫你說，”蔣君雯不耐煩，她瞧不起戀愛小白菜，“那麽點小事， 嘰嘰歪歪到現在，我聽得兩耳滴油。”

　“你要發什麽。”

　佟瑤猶猶豫豫地交出手機， 警告她，“你先編輯一個草稿， 交給我審閱。”

　“不用你的手機發。”蔣君雯切到她跟劉雲倩的聊天記錄， 把那段拒絕人家的語音點文字翻譯， 對著拍了張照， “我來發。”

　她把這張照片上傳自己的朋友圈。

　配字：[朋友脾氣太好怎麽辦， 拉黑這種事還是要先下手為強的/調皮］

　下一步，篩選可見的人列表。

　“你怎麽會有顧青雲的微信？！”佟瑤湊過去看，立刻大驚小怪了下。旋即反應過來，“我忘了，你在財務部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蔣君雯編輯完，沒等佟瑤推敲斟酌，直接點發送。

　“好了，快吃飯吧。”

　佟瑤：“……可她基本不玩朋友圈的。”

　蔣君雯：“好吧，我會想想辦法的。”

　佟瑤還是覺得辦法不好：“可她有沒有看到，我都不知道。”

　“……”蔣君雯歎氣，“閉嘴吃飯！”

　隔了幾天。

　佟瑤半夜三更還在趕著畫稿，想到那件事，心裡就一陣岔氣。

　越想越後悔，越來越覺得是昏招。

　房間裡靜謐無聲，小台燈亮著柔和的光。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來。

　她走著神，被嚇了一跳。

　接起來，“喂？”

　“佟瑤，”蔣君雯大聲地吼她，語氣透著欣喜，“快看我發給你的東西。這就當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了，未來五年的份都夠！”

　“什麽呀，”佟瑤不明所以地點開新消息，看清楚後，頓時說不出話來。

　抬手壓了壓心臟位置，唇不由高高地揚起來。

　一張簡單的朋友圈通知截圖，內容是蔣君雯拍佟瑤的聊天記錄那條。

　顧青雲給她點了個讚。

　“……”

　—

　草長鶯飛的季節，顧青雲出差回來，跟這邊的兩個大項目同步收尾。

　正好開展部門的團建活動。

　聽說公司這次大手筆，雖然只是小城市的項目，但批下來的行程招待預算豐厚到完全抵得上別家公司的出國遊。

　大巴車在公司門口接人，送到機場，下了飛機再大巴車直接送去度假莊園。

　雖然大家都背著電腦，出來也不敢耽誤工作，但對這個旅程的興奮勁完全不少。新開發的項目，五星級酒店，人工湖景泳池，賽車場地……聽著就非常高端。

　私人要報的話，費用高得挺咂舌。

　佟瑤本來也挺期待的。

　但剛坐上大巴車，身邊的夏南就一直在給她潑冷水，講各種壞話。目的地是夏南的老家。

　佟瑤還不敢大聲說話，因為前座就是顧青雲。

　“……”

　“那邊其實是孤墳堆，在本地是沒人會去的，”夏南玩著手機，操作人物上躥下跳，還不耽誤給佟瑤科普，“據說項目開發的時候挖出來幾千具白骨頭，直接碾碎混進水泥裡砌牆。”

　佟瑤：“……”

　佟瑤忍不住要去捂她的嘴巴：“知道你榮歸故裡很激動，能不能先保留點故事，到了那兒等有什麽露營活動的時候，再跟大家分享。”

　夏南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點點頭，“不過現在算不上榮歸啊，我就一小員工，連首付錢都攢得遙遙無期的。”

　話題終於回歸正常。

　佟瑤松口氣，目光望向窗外時，忽然眼前一亮，指指那片開滿油菜花的稻田說：“是我外婆家！我小時候一放假就會在這兒玩泥巴。”

　“城鄉結合部？”夏南有點意外地看眼她，“你看著像那種，從小就會被關進補習班念書的。”

　“……那是後來。”

　佟瑤鬱悶幾秒，指指窗外，興致勃勃地想分享下小時候的光輝故事。

　看見路過的一個涼亭。

　忽然有些記憶浮現，她隨口說：“在這一片長大的小孩都是玩泥巴，到處撒野的，但我以前還遇見過在那兒寫數學作業的姐姐。”

　“她好像長得很漂亮，我就想跟她玩，”佟瑤想了想，記憶很模糊了，“特意從家裡抱出來滑板，那時候滑板還蠻稀奇的，說要教她。”

　“然後呢，”夏南正好一局遊戲結束，側過臉，挺感興趣地聽著，“她讓你走開別耽誤她寫作業？然後順利考進了清華北大？”

　“……不是。而且我怎麽會知道她以後的事。”

　佟瑤努力回憶著，“後來她就陪我玩了啊，可是，她真的玩得好爛。我記得，我當時超級努力地教她怎麽玩滑板，她就是學不會，我這輩子真就再也沒見過那麽笨的！”

　夏南噗嗤了下，“會不會是你教得不好？”

　“不可能的，那一片的小孩我幾乎都教過，各個能玩得很好。只有那個漂亮姐姐，她連在平路上直直地滑都滑不遠，可我不敢得罪她呀，她滑兩下，我就在後面鼓兩下掌，誇她特別有天賦。”

　“……前輩，你小時候好虛偽。”

　“不是虛偽，是溫暖！”

　佟瑤懷念地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色映在眼底，初中是她學生生涯裡最開心的時候，感歎說，“後來再也沒見過那個姐姐，只希望……她別真以為自己會滑板吧。”

　夏南低著頭，開了局新的遊戲。

　安靜一會兒。

　“繼續說呀。”

　顧青雲忽然出聲。

　她偏過臉，特意從椅背和窗戶間的空隙之間，目光望向佟瑤，皮笑肉不笑，“怎麽不講話了。”

　仿佛已經靜靜地聽了很久了。

　“……”

　佟瑤忙噤聲，尷尬地笑了下。不知道哪兒戳到這位姑奶奶了。

　她又沒在睡覺。

　講下童年小故事都要被凶？？

　—

　雖然航程只有一小時，但中間各種等待和折騰，到最後一段路的大巴車上，已經下午四點了。

　不少人都放低椅背，閉目養神起來。

　越近度假莊園，附近明顯變得愈加荒涼。草木鬱鬱蔥蔥，各類常青樹伴隨著野草肆意生長，野花吸引著嗡嗡和花蝶。

　景色雖然好，路卻時不時地顛簸一下。

　佟瑤靠著夏南，剛迷迷糊糊地睡著，忽然聽見周圍人在說，“趕緊都下車——”

　“怎麽了？”她醒過來。

　夏南給她解釋，“好像是車子熄火了。”

　“不能坐著等他們修好嗎？”

　“……”

　同事們大多在說這個。

　夏南邊理著東西，邊說，“剛司機師傅已經修了一陣子了，估計是修不好了，沒關系，後面還有一輛備用車。”

　下了車。

　佟瑤看見顧青雲正在打電話。

　她臉黑沉沉的，像下一秒就要破口大罵，頓了頓，語氣依舊冷靜地說：“好，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

　她轉眸，望向導遊：“這邊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導遊忙說，“不遠不遠，三公裡不到。”

　“好，跟在後面的備用車車爆胎了，就沒開過來，”顧青雲說這話時，風輕雲淡，但有一種大家不自覺離她兩米遠的低氣壓，“直接走過去吧。”

　“哇……”

　夏南第一個反應是偷笑，悄悄告訴佟瑤，“聽說原來團建備選的項目有三個，大家都覺得最後肯定是去荒野徒步，項目好又費用低，然後老大直接把這個扔掉了。”

　行程管理出現差錯。

　荒野徒步最後還能變成鄉間徒步。顧青雲心中肯定快氣死。

　導遊帶隊，大家倒沒覺得有什麽。

　三公裡路，聽上去確實不短。

　但大家走在一塊，說說笑笑的，畢竟也並不是什麽困難的路程。

　顧青雲讓大家走在前面。

　她很快淡定，面上還是那種不動聲色的。

　但明眼人都能查覺她渾身上下大寫的：不爽。

　佟瑤也覺得此刻離她遠一點最好。

　但心癢癢，想著，正好能跟她走在一起。就借口體力不支，讓夏南自己走前面。

　她一個人，慢慢地落到隊伍最後面。

　走到顧青雲身旁。

　“……”

　顧青雲抬眸，望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佟瑤憨憨地笑了一下，杏眼映著天邊霞光，亮亮的。

　她也沒說話，就是靜靜地走在她身邊。

　顧青雲心情忽然好很多。

　彎了彎唇。

　佟瑤遷就著她的速度，大概走了兩千多米的樣子。

　放眼遠眺，前面的大部隊已經徹底看不見了。

　“……”

　天色漸暗，不知名的蟲子躲在草叢裡叫著，偏遠地方的空氣有特殊的陰森和清冽。幸虧路只有一條，就算抹黑走也不至於迷路。

　佟瑤看得出顧青雲已經走得很吃力了。

　臉頰泛紅，鼻尖微微冒汗，喘著氣。

　氣息亂得不像話。

　佟瑤不知道她為什麽體力那麽差，明明東西都讓助理拿了，走幾步路而已。看見旁邊有塊大石頭，忙指了指說，“坐一下，休息一下再走？”

　“……”

　顧青雲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瞥了眼，沉默了好一會兒。

　明顯在調整氣息。

　可開口，還是帶些輕喘地說：

　“坐什麽坐，到時候……天全黑了，走到坑裡都不知道。”

　離三公裡還有不到一點。

　佟瑤完全像散步，氣息均勻，連腿酸的感覺都沒有。看她真那麽吃力，不由暗暗覺得好笑。

　“……看著我幹什麽。”

　顧青雲擰眉，應該是很凶地瞪了她一眼。

　可臉頰泛著紅，眼眸水亮，倒更像是嬌嗔的樣子。

　凶得佟瑤心裡一蕩漾。

　她話不過腦子，脫口而出地感歎，“領導，你氣喘籲籲的時候好漂亮。”

　“……”顧青雲大概是想罵她了，但又太累，懶得再開口。

　生悶氣似的，忽然加緊腳步往前快走。

　“你走慢一點呀，”佟瑤意外她竟然還能走快，跟在後面，忽然想到之前莫名相似的場景，嘟嘟噥噥了句，“……狗又不咬人。”

　顧青雲都快喘不過氣了，依舊被她逗笑。

　撲哧一聲。

　笑了又覺得沒面子似的，板起臉來。

　她頓住腳步，抱著臂，乾脆要笑不笑地望著她，“你過來一點。”

　佟瑤：“……？”

　怎麽，她是要打人了嗎？？

　佟瑤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臉上卻難忍笑意，咳了聲，“怎麽了，領導。”

　“再過來一點。”

　“……”

　佟瑤挪了挪。

　顧青雲聲音慢悠悠的，語調含笑，“再過來。”

　“……”

　佟瑤抿著唇，又小幅度地挪了下，幾乎原地踏步。不敢繼續往前，再進半步就能直接貼到她身上去了。

　聲音不由變輕些：“怎麽了嗎？”

　顧青雲望著她，忽然傾身，手臂直接勾住她的脖子。

　就這樣整個人靠在她的身上。

　“我累了。”

　三個字說出口低低的，像是不太甘心。

　佟瑤：“……”

　允許她現在放聲大笑嗎？

　話落，顧青雲卻也很快輕笑一下。

　她偏眸望向佟瑤。

　“你扶著我走過去吧，行不行……嗯？”

　尾音刻意拉長，聲音又柔又緩，聽起來諄諄善誘的。

　佟瑤一怔，笑不出來了。沒有說話，只是手盡量自然地抬起環住她的腰。

　“那，走吧……”

　顧青雲身上重量是實打實壓過來的，這個姿勢，胸前的柔軟免不了會稍稍蹭到她的手臂。

　比平常更清晰的冷冽香氣在鼻尖纏綿。

　佟瑤心猿意馬。

　她還湊在她耳旁輕笑了下，是明顯帶著氣音的那種笑：“好乖。”

　佟瑤心跳得好快，短短幾步路，呼吸也漸漸沉重。

　完全說不出話。

　荒郊野外，佟瑤腦子裡有點亂糟糟的，隻想著能不能立刻把她按在旁邊的石壁上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