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瑤看見短信， 發呆好久。

　她還沒想好回什麽， 手機上又跳出來一條消息。

　由於目的地有雷陣雨， 她的機票被取消了。

　“……”

　佟瑤立刻切換到高鐵票， 算算時間，雖然到那兒都已經晚上了， 但五六個小時的高鐵也不是不能坐。就立刻訂了票。

　她還是想早一點回去。

　佟瑤正好把出票消息截圖發給佟驍軍， 說了句：[我現在在外地，趕不回來。］

　佟驍軍秒回說：[怎麽趕不回來，不正好吃晚飯？我去接你。］

　佟瑤心裡煩：[你家裡八點半吃晚飯嗎？］

　佟驍軍：[我幾點鍾回來，我家裡就幾點鍾吃飯。］

　佟瑤：“……”

　她喉嚨微動， 沒有再回他了。

　把訂票消息轉發給顧青雲，解釋了一下。

　顧青雲很快打電話過來，“好， 我來接你。”

　“不用，”佟瑤想著下大雨不方便，“高鐵直接轉地鐵回去比較快， 別折騰了。”

　顧青雲思考幾秒， “那好吧……”

　佟瑤“嗯”了聲，“那我們的事情，”她頓了頓，不太好意思直說同居這個詞， “反正， 延後一天？”

　“好——”顧青雲頓了頓， “不說了， 我這邊有一個電話。”

　“……”

　—

　高鐵站直接轉地鐵並不需要去地面，外面的雷陣雨再大佟瑤都沒感覺。

　她很快坐上了地鐵，發著呆。

　手機屏幕亮起來。

　又是佟驍軍發過來的消息。

　佟瑤歎口氣，心情跟外面看不見的天一樣潮濕。

　她還是沒點開來。

　到下一站，站門打開。

　一對母子進來，那小男孩穿著灰色衣服，看著髒兮兮的，臉龐高原紅顯眼，塌鼻子小眼睛。他轉了圈沒找到空座位，到處看看。

　突然跑過來，一屁股坐到了佟瑤腿上。

　“……”

　佟瑤在高鐵上就被後座小孩不停地踹座位，她跟家長溝通沒用，懶得叫站務員來，就一路那麽忍了下來。

　那會兒的家長說：孩子那麽小，他都沒踢到你身上。

　現在這個小孩都能直接坐到自己身上了。

　佟瑤不可思議，隻覺得一股氣冒出來。

　她沒說話，伸手一下推在小孩背上，直接把他推開了。

　以為這就沒事了。

　小男孩的媽媽正在看站台信息，沒看見這一幕，她轉頭叫小孩回來，“過來，到媽媽這裡來。”

　小男孩並不聽話，他被佟瑤推開之後在這節車廂轉了圈，高原紅佔了快半張臉，跑了個來回又一屁股坐在了佟瑤腿上。

　“……”

　如果平常，佟瑤肯定站起來讓他坐了。

　正趕上她心情很差。

　“不要坐我腿上，”她語氣沉沉，說完又推了下男孩的後背。

　把他推走了。

　男孩的媽媽還是沒過來。

　小男孩又繞著車廂跑了一圈，座位是滿的，大家目光看著，卻並沒有人想站起來給他讓座。

　他第三次坐在佟瑤腿上。

　“……”

　佟瑤真的快要氣死了，他一坐，她就一掌把他推開。

　正好站門打開。

　“我叫你過來，到媽媽這兒來，”男孩的媽媽終於罵罵咧咧地過來，拽走男孩，對佟瑤翻白眼說，“那阿姨一點愛心都沒有，不讓你坐，還一直推你是吧……”

　說著，很快下站去了。

　佟瑤氣得要命，心想，自己憑什麽要給他讓座？六七歲是不會走路的？不能站嗎？

　她想回嘴，可對方走得太快。

　站門關上時，恢復安靜。

　坐在佟瑤對面的一對小情侶，女生忽然說了句，“那小孩就是唐氏兒吧，真可憐啊。”

　她男朋友附和地說，“看他媽媽一個人帶他出門不容易的。”

　佟瑤頓時愣住。

　她終於想到哪裡古怪，那小男孩眼神木訥，三次都轉回來的執拗笨拙，從來不開口說話，加上唇角還隱約淌著一點口水。

　都是很好認的唐氏兒特征。

　可她沒認出來。

　佟瑤心中的怒氣瞬間被一根尖針戳破，越來越漏，析出一絲心虛感。

　難怪她媽媽說自己沒有愛心……

　佟瑤悶悶地看眼手機消息。

　佟驍軍發過來十幾條勸說的話，文字條越來越長，從一句話變成長長一大段話。

　佟瑤看見他的最後一句：

　[叔叔阿姨已經很對得起你了，你非得仗著他們惦記你，逼他們給你這個當女兒的磕頭認錯嗎？？佟瑤，你年紀也不小了，做人能不能不要太自私？！你有沒有點良心？］

　做人能不能不要太自私，有沒有良心……

　佟瑤聽見這節車廂裡，有人低低討論起唐氏綜合征的事。

　她心底壓著事，覺得大家都在不著痕跡地瞥自己。抑鬱感浮現，她眨快眼睛，反反覆複地跟自己說，別去想了，別去想了……

　怎麽突然間，自己就變成別人眼裡的壞人了呢。

　“……”

　佟瑤暗滅手機屏幕，站門一開就提前下了車。

　剩下幾站路離家並不遠。

　佟瑤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忽然很想見顧青雲。

　她打了個電話。

　—

　“不讓我接，你就是這樣子回來的嗎？”顧青雲開門，就看見渾身在下小雨的佟瑤，也來不及凶她，“趕快去洗個澡！”

　“哦，”佟瑤感覺自己像被人從河裡撈起來的，也沒法不弄濕她的地板，猶豫了下才踩進來，說，“等會兒我把地拖乾淨。”

　“先把自己收拾乾淨吧。”

　顧青雲轉進房間，快速替她拿了身替換的衣服。

　熱水衝到身上。

　佟瑤習慣性地思考著人生，想到今天的各種事情，陰鬱的情緒慢慢發酵，眼前發昏。她扶了一下牆壁，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飯。

　換上睡衣，佟瑤忽然覺得不對勁，又把睡衣脫下來看了眼品牌。

　……這是童裝牌子！

　什麽惡趣味嗎？

　佟瑤一時忍不住發笑。

　稍微擦了擦頭髮，走出去竟然聞見一股飯菜香氣，“嗯？你訂了外賣嗎？”

　話音未落。

　佟瑤看見廚房光線明亮，裡面站著一個穿圍裙的顧青雲，她手裡剛端起碗筷，轉過身，又拿起盤子說，“正好，快點吃飯吧。”

　“……你，你做的嗎？”

　佟瑤環顧四周，下意識地想找出第三個人來。

　顧青雲邊解開身後圍裙，邊笑，“難不成我還拿外賣擺盤騙你嗎？鍋還是熱的，不信自己進去看。”

　“不是的我就是……”

　佟瑤話都說不清楚。咽了咽口水，趕忙坐下。

　拿起筷子時小心地瞥看菜色。

　雖然都是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的樣子，旁邊還有一道像模像樣的紅燒小排骨。

　佟瑤小心地指了下，“這可是費時間的菜。”

　“我知道你今晚要回來，”顧青雲沒坐下，居高臨下的睨了她一眼，“怎麽，天底下隻許你會做菜了？”

　“靠……”

　佟瑤忍不住罵了聲。

　她做出來的菜竟然還不是花架子，小排骨燉得軟香入味，一塊吃掉完全沒感覺。

　佟瑤抬眼，頗有些熱淚盈眶的意思，“我老婆怎麽會那麽完美？！你連做菜都會，要我還有什麽用。”

　顧青雲被她誇張又真摯的語氣逗得眉眼彎彎，旋即語氣輕嗔，“要你吃啊。”

　佟瑤就乖乖地吃飯，一筷子接一筷子，轉眼碗裡的米飯空掉大半。她邊感動地吃著，邊升騰起一股危機感，準備抽空給自己報一個大廚班學藝進修。

　顧青雲唇角彎著，看她吃得那麽香，心中也得意。

　如果佟瑤現在打開廚房的頂櫃，就會發現裡面藏著各式各樣的菜譜和烹飪相關書籍。滿滿當當，幾乎書店裡有的都被她買了下來，照著學習鑽研。

　失敗品一鍋一鍋地倒。

　也沒少吃自己做出來的黑暗料理。

　最近才終於算做得不錯了。

　“……”

　當然，顧青雲面上總是從容到死的模樣，風輕雲淡，語調含笑地說：“慢點吃，搬來我這兒，以後天天給你做飯。”

　佟瑤抬眼，放下手裡吃得乾乾淨淨，仿佛被漂洗過的碗。

　肚子圓滾滾的。

　忽然又想到什麽，杏眼瞪圓，抓著自己的衣領問，“所以我這童裝……你特意給我買的嗎？”

　“嗯，不知道是不是你平常穿的牌子。”

　“……你說呢？？”

　—

　顧青雲給佟瑤買了很多身睡衣，帶她進來看。

　剛打開燈。

　佟瑤的視線頓時被牆上掛的畫吸引住——

　顧青雲順著她的目光一瞥，怔愣了下。

　她自己把畫掛那兒太久，每天早起和睡前都會看見，熟悉又自然的。

　一下忘記了佟瑤還並不知道。

　不過忘了就忘了。

　顧青雲也不想藏藏掖掖的。

　她抱起手臂，正經地說，“反正是無主之物，我瞧著順眼，就帶回來了。”

　佟瑤目瞪口呆：“什麽無主之物啊……”

　這是之前團建那次，佟瑤畫的。

　本來留在小木屋裡當裝飾，佟瑤離開前沒想到要去取回來，後來想想，雖然一幅畫不算什麽，但她畫的是顧青雲。

　還是不願意把畫留在那兒。

　佟瑤回去後，就打電話給度假莊園那邊的人，問能不能把東西寄過來，運費到付。

　前台小姐姐語氣甜美地告訴她，昨天快遞就已經發出去了。

　她還在想，高端度假地方就是不一樣，哪怕自己不提，人家都會自動地盡善盡美提供服務。

　“他們說寄給我了，我等了好幾天快遞呢，”佟瑤問了是公司地址，傻不拉幾地沒再問句收件人的電話，“我還以為寄丟了……”

　“沒丟，好好回到我這兒了。”

　“哦，那就……”

　“看你剛才進門不太開心的樣子，路上怎麽了嗎？”

　佟瑤又“噢”了一聲，想起來自己還在委屈。

　她撲到顧青雲懷裡，玲瓏有致的溫軟身軀，仿佛能撫慰所有抑鬱沉悶。

　懷抱太過美好。

　臉埋在她肩窩處，嗅著她身上幽香。

　佟瑤張嘴想傾訴一下的。

　半晌，她訥訥地說，“我…我都忘記為什麽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