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 佟瑤跟著前輩去出差。

　去的正巧是她大學所在的城市。酒店路上，佟瑤建議出租車師父換一條路開，不要走高架反而能到得快一點。

　師父詫異地看她一眼，嘀咕著說， “走那邊容易堵， 到時候停半路走不了了可別怪我。”

　佟瑤心想蒙誰呢， 那片就在她母校周圍， 荒郊野外的。

　她沒吭聲。

　車子順利地開過去， 果然一點要堵車的痕跡都沒有。

　佟瑤跟夏南說著閑話， 拿出手機，拍了下窗外匆匆路過的學校西門。

　這是大家最喜歡走的門， 入夜以後， 各種攤位裝飾得這邊每天都是美食節。

　“我母校……”佟瑤戳了戳身旁的夏南，有點自豪。

　“咦？那麽巧的嗎！”夏南跟著她一起望向窗外，“這個學校一定很好吧？”

　佟瑤哼笑說：“對我來說，很好。”

　三本院校， 能按時去上課的就算好學生， 老師不愛管他們， 就算點名，一個人喊完整個宿舍的“到”， 老師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課業輕松到類似閑玩的程度。

　但如果真有心學習， 老師也很願意教。

　每次教室裡來上課的人稍微多一點， 老師講話的語氣都會積極許多。

　佟瑤記得自己念大一的時候， 還保持著高中的習慣， 聽課很認真。有節專業課，書本後的計算題她沒看懂，老師講課時只是簡單地帶了過去。

　佟瑤下課後立刻拿著書追去問老師問題。

　她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老師卻怔愣了下，繼而異常感動地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去辦公室。從頭到尾，用各種方式和例子，仔仔細細地講了二十幾分鍾。

　佟瑤點頭點得脖子都酸了。

　最後講完，老師依依不舍地給她寫了自己的聯系方式，甚至連住址都一並寫給她了，鼓勵她以後多問問題。

　還大肆表揚她聰明過人，上課認真，以後肯定大有前途……

　“……”

　佟瑤想到以前的那些老師，不禁笑得懷念。

　低頭看著剛才拍的照片。

　發到朋友圈裡。

　沒有任何字，她只是存個紀念。

　佟瑤作為一個從小念重點學校的優等生，高考失利，落到這種學校裡，無疑是恥辱的。她以前也那麽覺得，有想過要靠考研扳回來。

　可現在再想，當初自己能考到這裡其實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

　或許是現在過得太好，思忖以前，隻覺得經歷過的所有也都是光燦燦的。

　佟瑤剛發完朋友圈，就後悔沒屏蔽掉別人。

　佟驍軍找她：[你現在哪個區？真的巧了，你哥哥我現在就在火車站。等會兒吃飯去嗎？］

　佟瑤直覺不太想見他，快速打字回復：[我是來出差的！］

　佟驍軍：[廢話，我就是來旅遊的嗎？出差還不許人吃飯了？］

　佟瑤：[下午要乾活，明天早上的航班，來不及跟你吃飯。］

　佟驍軍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飯都沒時間吃？”

　“你又不是客戶，”佟瑤沒好氣地說，“什麽時候當上了佟老板來我司談合作，你想指哪個妹妹陪你吃飯都行……掛了啊。”

　“等等，我找你還有事兒呢，正好你明天早上回去，幫我個忙唄！”

　“幫什麽忙？”

　“小學的何老師，教數學的那個老太婆你還記得嗎？她兒子跳級被哈佛錄取了，現在在網上小有名氣，我領導讓我回去找她要個采訪，正好做……”

　佟瑤不耐煩聽他的工作內容：“那你就去唄，難道你趕不回來，要我幫你去嗎？”

　“你能去？！我之前就跟何老師聊得差不多了，她問我要一張我那屆的畢業照片，她老人家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缺了一張，想借我的去影印補全相冊。”

　“然後呢？”

　“我短期內回不去，你去替我拿去給何老師，她老人家還記掛著你呢，上次理東西的時候還給我看你寫的檢討書。”

　佟瑤彎眼笑了下，“好吧，我幫你去給。你的鑰匙還是藏在外面的消防栓裡嗎？”

　“我的畢業照在你家裡，跟你的放在一起呢，忘記了？”

　“……”

　—

　佟瑤沉默好久，經不住佟驍軍一聲聲地勸說懇求，加上已經答應幫他這個忙了。

　於是說好，回來後，就去幫他拿畢業照。

　誰知道佟瑤在機場裡摔了一跤，被送進醫院裡。

　“……”

　蔣君雯接到電話，立刻請了半天假急匆匆地趕來醫院裡看她。佟瑤已經做完手術了，躺在病床上百無聊賴地玩消消樂。

　蔣君雯看她沒什麽大礙的樣子，靠在門口，大聲歎氣說，“還能在機場摔成骨折……你從舷梯上摔下來的嗎？？”

　“不是，有個小孩打翻了水，我走過去的時候沒看見，滑了一下，”佟瑤邊回憶邊歎氣，“然後前面樓梯的透明護欄剛好壞掉了，一跤摔下去，救護車拉走的……”

　“那麽嚴重，”蔣君雯聽得皺起臉，仔細打量她，“就隻摔斷了腿嗎？”

　“對啊，運氣好吧！幸好是從二樓摔下來，不然我哪兒還有命在！”

　“還運氣好？你是什麽倒霉鬼。”蔣君雯看眼空蕩蕩的病房，“你老婆呢？還在公司上班嗎？”

　“她去機場幫我取行李了。”

　“很快就能過來了？”

　“嗯。”

　蔣君雯奇怪地咦了聲，“那你怎麽，看著那麽不開心的樣子。”

　“……”

　佟瑤沒說話。

　半晌，笑了一下說，“問的真奇怪，我都摔斷腿了還要笑嘻嘻的嗎？”

　—

　佟家。

　“今天買點河蝦回來吧，我想吃蝦，”佟建國大中午就坐在書房裡，心不在焉地拿著報紙，囑咐說，“別去西市場，河蝦裡還總混著幾隻白蝦……”

　羅梅沒有說什麽。

　她回來的時候手裡不但提了一袋子的活蝦，還買了豬肉和羊肉。

　佟建國忙放下報紙，起身跟著搭把手鹵了豬蹄。

　下午三點半就在廚房裡忙活，直到五點，所有菜都燒完了，他們沒有開吃。羅梅說她在外面吃了東西填肚子，要先去看會兒電視節目。

　佟建國也說還不餓，拿著手機坐在沙發上玩網絡象棋。

　兩個人從五點坐到六點，直到窗外的夕陽一點點暗沉下去，燈光亮起。

　又從六點等到七點半。

　直到客廳裡的老式掛鍾敲響了八下。

　“……”

　羅梅沉默地站起身，走進黑暗的廚房裡，把早已不冒熱氣的冷菜端出來，“吃飯吧。”

　“嗯。”

　—

　看著窗外一點點變暗的光線。

　佟瑤一直沒收到佟驍軍的回復。

　她知道他在工作，肯定不會時刻都注意手機消息。

　可還是忍不住心情煩躁。

　打字罵他。

　還給他拍了一張自己高高吊著的石膏腿。

　佟瑤：[都怪你讓我給你跑個腿，所以我腿斷了！！］

　“……”

　過半晌，還是沒有任何回復。

　佟瑤：[你是出車禍了嗎？？？］

　“怎麽了，”顧青雲見她隨著時間推移，表情越來越緊張又煩躁的，切完手裡的水果，放在她身前的折疊桌上，靠過去問，“你在擔心什麽事情嗎？”

　佟瑤忽然想起來說，“昨天的工作，我還沒收到李染姐的反饋呢……”

　“沒有不就是沒事。”

　“你喂我。”她指指蘋果。

　“手也斷了嗎？”顧青雲那麽說著，邊自然地簽起一塊蘋果喂到她唇邊。

　佟瑤吃著她喂的水果，腮幫子鼓鼓的，努了下下巴，朝她笑說，“手當然沒斷……我的手比較重要。”

　“嗯，畢竟是小畫家。”

　“……”佟瑤見顧青雲表情完全沒有變化，頓了頓，畢竟嚼著她喂的水果，沒再油嘴滑舌，乖巧地笑了下問，“姐姐，你今晚要留下陪床嗎？”

　顧青雲無奈，“不然我回去收拾衣服是為了什麽呢？”

　佟瑤的手機亮了亮。

　她沒說話，先去看手機上的消息。

　佟驍軍大概是工作不順利，說話的語氣有點衝，問她為什麽只知道發消息給他，就不能往家裡打一個電話嗎？難道不記得電話號碼了嗎？

　頓幾秒，語氣似乎緩和下來了：

　[我先去打電話］

　佟瑤：“……”

　她看著那一行字，心中酸澀又泛出來，呼吸頓頓的，又盡量讓自己平靜一些。她不許自己內疚和心軟。

　握著手機等他的回復。

　一秒又一秒，佟瑤眉眼漸漸藏不住焦慮。

　身旁的顧青雲喂她吃了個東西。

　佟瑤下意識地張嘴，目光還凝視在手機屏幕上，嚼了好幾下，才皺眉問：“給我吃的什麽？”

　顧青雲望著她，緩緩地笑了下，柔聲說，“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