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回來， 顧青雲拿著資料，來跟李染說條款細節修訂過的小問題。

　三兩句交代完， 正要走。

　旁邊的夏南轉過來，搓了搓手， 望著李染桌上的東西，“姐， 你把這個鏈接發給我唄，天越來越冷， 每天都覺得自己要長凍瘡了。”

　李染笑說，“沒有鏈接，這是佟瑤送給我的， 你去問她要吧。”

　“好吧。”夏南輕快地應了。

　顧青雲轉過臉。

　多看了一眼李染桌上的東西。

　貓爪形狀的暖手寶。精致小巧， 邊沿亮著微光顯示發熱中。有幾個插孔說明還能當做充電寶來用。

　顧青雲心想， 又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

　她發覺， 佟瑤在一堆同事裡真的屬於非常吃得開的那種，大家都挺喜歡她。把她丟到哪兒都能跟人聊得跟好朋友似的。

　人緣好， 混得處處吃香。

　顧青雲冷著臉， 又想，人家都是明裡暗裡地討好領導， 想著要給領導送禮。

　她倒好，連一個垃圾袋都沒送給過她。

　顧青雲路過佟瑤那兒， 面無表情地彎起手指敲了敲她的桌子， “留下加班。”

　佟瑤：“？”

　她看著顧青雲走遠的背影， 張了張嘴， 還沒來得及問話。

　加班的意思是……剛分到手上的這些工作必須今天就全部弄完嗎？？

　—

　加班加點，乾完活，佟瑤抬手揉著酸軟的肩膀，心中犯愁。

　都那麽晚了，回到家實在不想繼續畫畫。

　可她手頭還有幾張遊戲公司的商稿沒動筆，人家是用來當做除夕夜活動的宣傳海報圖，截止時間定得很急的，佟瑤已經拖了一次了，再不畫出來她就死定了。

　佟瑤歎口氣，看眼手機上的時間，感覺今晚又沒覺睡了。

　她本來只是想找一份悠閑的養老工作當主業，怎麽莫名其妙的，天天加班。

　而且好像也沒太不情願？？

　到底發生了什麽……

　離開部門。

　佟瑤走到電梯間轉角處，看見一個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看手機。

　她瞥了眼，頓時又呆了呆。

　“總監，您也下班了？”

　“什麽意思，”顧青雲抬眸，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能走我不能走。”

　“……不是啊。”

　佟瑤知道她是故意的，但還得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是……”

　瞥見電梯還沒按，她先去按了下。

　又不知道怎麽接著往下說。

　最後似有點敷衍般：“反正就是那種很好很崇敬的意思。”

　“……”顧青雲低頭呵笑了下，“好吧。”

　進了電梯間。

　她正眼看向佟瑤，語氣很自然地說，“既然正巧遇上，我順路送你回去吧。”

　“……”

　佟瑤怔了下。

　望著她，卻在她不動聲色的表情裡看不出任何東西。

　想著她剛才站在這兒看手機。

　電梯都沒按。

　不像是正巧碰上，倒像是她在這兒專門候著的。

　佟瑤喉嚨微動，垂眸望著電梯裡，唯一一個亮著的地下車庫的按鍵。頓幾秒，抿唇沒忍住地彎眼笑了下，“好吧，那就麻煩領導了。”

　顧青雲沒說話。

　電梯門開，她從包裡拿出車鑰匙時，才又輕輕說了句，“不麻煩，沒有駕照的小姑娘，就該是有人送的。”

　聽著還挺溫柔的語氣。

　“……”

　可能是佟瑤做賊心虛，總感覺她話裡似乎藏著點什麽。

　佟瑤是第二次坐她的車子。

　想到上次的丟臉情況，她格外謹慎自己的舉止，盡量優雅地落座。

　路上閑談。

　顧青雲問了句：“過年有沒有什麽安排？”

　安排嗎？宅在家裡補番看漫畫打遊戲，吃吃睡睡，順便畫畫商稿……

　佟瑤不知道以上算不算做安排。

　她既然都那麽問了。

　佟瑤心想，這不會是想約自己吧？

　於是斟酌地說：“好像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你呢？”

　顧青雲只是隨口說了句，“跟你一樣。”

　佟瑤等了半天。

　竟然再也沒有下文了。

　“……”

　佟瑤不由癟嘴，心想，什麽一樣？難不成你也天天躺在床上邊吃薯片邊看漫畫，高興的時候還撲在地攤上滾幾圈嗎？

　佟瑤想象著顧青雲做這些事的畫面，又樂了一下。

　不小心笑出聲。

　“笑什麽？”顧青雲瞥她一眼。

　“……沒什麽，就是想象了下您在家裡會做的事情。”

　“這還能想象嗎？”顧青雲唇角隱約帶笑，沉默了幾秒，輕輕地說，“你又沒有見過。”

　佟瑤頓時轉過臉，瞅看著她。

　分辨不清她是不是隨口說說的話。

　隻覺得心裡癢癢的。

　“……”

　—

　春節前最後的聚餐，吃完放假。

　佟瑤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掰著手指數還有幾個小時可以回家睡覺。熬了幾天夜，她終於趕完了一大半的畫稿，稍微能喘口氣了。

　一頓飯，她小雞啄米地吃著，差點把菜送進鼻子裡。

　旁邊的紀元婷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不由小聲說，“等會兒你早點回家吧，就說喝醉了。”

　“可，”佟瑤拿起自己的杯子，更小聲地說，“我隻喝了一點點橙汁。”

　亮黃的橙色，總不可能裝作是黃酒吧。

　紀元婷貼心地把自己喝完水的空杯子放在她手邊，“不會有人問的，要真有人問，我就說這裡面的白酒你全都乾完了。”

　“好，”佟瑤頓時彎了彎眼。

　跟她輕輕地乾杯。

　酒過三巡，一個個都拿著酒杯走動著去敬酒。

　顧青雲端著笑，跟這個人說幾句，那個人說幾句。

　杯子裡的酒喝了不少，面不改色的。

　談笑間隙，她目光越過眾人，望見坐在角落那頭的佟瑤。她喝著果汁，笑眯眯地跟別人聊著天，也不知道在說什麽，把旁邊兩個女同事逗得滿臉笑容。

　那圈其樂融融的。

　她一眼都沒往這邊看過。

　“……”

　過了會兒，顧青雲自己端著杯子去敬她的酒。

　他們這桌看見大領導過來紛紛驚了下，一個個都趕緊往杯子裡補酒。

　顧青雲笑著寒暄了圈。

　到佟瑤身旁時，笑意微斂，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原來你來了，我沒注意到你。”

　“……”

　佟瑤咽了咽口水，這話要怎麽接？？感覺她語氣不善。

　不會是記仇她偷懶剛才沒去給她敬酒吧？

　至於嗎，不可能吧？

　顧青雲又不是她的直接領導，而且隔那麽遠，身旁還圍著那麽多獻殷勤的人……今天飯局上有那麽多大領導在，佟瑤這級別的小職員也不方便亂晃悠啊。

　佟瑤訕訕地笑說，“說明我太不起眼了。謝謝領導關心。”

　羅子航見狀，有幫佟瑤解圍的意思，插話問說：“等會兒散了我們還要聚下一場，老大你來嗎？”

　顧青雲問，“你們都去嗎？”

　“都去。”

　“去的！”

　大家一個個都應了。

　佟瑤還沒吭聲。

　顧青雲轉眸，“佟瑤呢？”

　紀元婷見她不好意思說，想幫她開口的，說話前又瞥了眼她。

　然後就看見剛還困得靈魂出竅的佟瑤，飛快地點點頭。竟還一臉挺期待的樣子。

　顧青雲笑了下，望向羅子航說，“當然。”

　然後拿著酒杯，轉身走了。

　紀元婷：“……”

　佟瑤望著她的背影。

　飯局上的嘈雜傳進耳裡，越來越清晰。她發現自己好像真的不困了。

　—

　飯局上吃得七七八八，接下來肯定是純粹的喝酒，他們下一場約在一個像舞廳的唱歌房裡。

　進去幾分鍾，桌上就擺滿了點好的酒。

　幾輪遊戲下來，剛才沒怎麽喝的人也都醉醺醺的了。

　佟瑤可能是在場唯一一個，滴酒未沾的人。

　幸好她級別低，人緣好，說不想喝就也沒人會來灌她。

　其實也不是真的不想喝。

　畢竟氣氛那麽好。

　她就是酒量太差了，喝醉以後還會智商直線降低，極其容易做蠢事。那麽多人面前，她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還有就是，那次被顧青雲拍小視頻留下的陰影太深了……

　佟瑤喝著冰紅茶，察覺身旁坐下一個人。

　以為是去廁所的紀元婷回來了。

　抬眸，就看見身旁的顧青雲手上托著高腳杯，喝完殘酒，緩慢地放下杯子。

　“……”

　“醉了嗎？”佟瑤輕聲問。感覺她今晚杯子裡的酒沒斷過。

　“沒有，”顧青雲看著她笑了一下，一雙漆黑眼眸在醉意中柔和了許多。身子往後，有點放松地靠在軟背上，像有點頭暈的樣子，目光卻還是很亮，笑吟吟的。

　佟瑤打量著她，也判斷不出來她到底醉沒醉。

　小聲地勸說，“那少喝一點吧。”

　旁邊眾人也都嚷嚷著不行了，不能再喝了。

　很快熱熱鬧鬧地拿過來一堆紙和鉛筆，說要玩玩休閑一點的小遊戲。

　佟瑤知道，這種聚會上再休閑的遊戲目的也是喝酒。

　真玩起來的時候，發覺確實還挺休閑的。

　規則異常簡單，大家在紙條上寫一個縮寫，丟進盒子裡。轉盤指到一個人就隨機抽一張紙條，猜這個縮寫是什麽意思，再講一講自己跟這個縮寫的倒霉故事。

　一定得是倒霉的故事。

　猜不出要罰酒，講不出故事也要罰。

　都已經喝到了這種程度，接下來又要讓人來講故事。那故事基本都挺有聽頭的。

　佟瑤托著腮，看著平時一個個斯斯文文，各個都社會精英模樣的同事們，抽到小紙條，開始真情實感地說著以前的出糗故事。她聽得津津有味，眉開眼笑。

　羅子航分享完自己被初戀女友戴帽子的故事，他想半天，給下一輪定了個學霸才會喜歡的題目：

　“寫一個考試相關的吧。”

　大家紛紛嘲笑他。

　不過還是依言寫了紙條，投進盒子裡。

　□□轉到徐翔。

　他抽出一張紙條，展開一看：SAT

　“布爾可滿足性問題！誰寫的？老同行吧，當年我就是選了計算機專業，還沒畢業頭髮就沒有幾根了，考研究生不惜調劑到了哲學，然後還被導師罵明明長得像讀哲學的可惜沒有思想……”

　他語氣激動，念念叨叨了好久。

　小紙條的主人忍不住開口笑罵他，“靠，你故意的吧？？我寫的明明是那個美國高考SAT！你，杯子裡的趕緊幹了！”

　“……”

　下一輪。

　喝得滿臉通紅的徐翔，揮揮手就說：“寫個現在的心上人吧。”

　眾人頓時開始起哄。

　本來“唰唰”兩筆就寫完了，這次速度變慢好久。

　心上人嗎？

　佟瑤想了很久，瞥見身旁的顧青雲竟然沒有任何猶豫，一下寫完了。

　“……”

　她手上不由松了松，沒握住筆，鉛筆順著滾落到顧青雲腳邊。

　視線往下瞥了眼。

　於是，佟瑤一臉歉意地說，“我夠不到，你能不能幫我撿一下呀？”

　顧青雲望了眼，彎腰去撿那支鉛筆的時候。

　佟瑤飛快地伸長脖子，瞪直睫毛，拚命偷看了眼她的紙條上寫了什麽：

　——“XTY”

　三個字的？！

　佟瑤心猛地沉下來，拚著這個縮寫的主人是誰。

　顧青雲把鉛筆拿給她。

　“寫吧。”

　“……”佟瑤客氣地笑了下，謝過她，轉過來一臉仇大苦深的表情。全神貫注地破譯顧青雲的紙條。

　半晌沒頭緒。

　她沉思著，隨手寫了個nobody，塞進盒子裡。

　顧青雲抱著手臂，“寫的誰？名字那麽長嗎。”

　佟瑤老實地說，“沒誰。”

　顧青雲扯了下唇，沒再說話。

　轉到王勇，他抽到一張紙條，瞪著眼睛，“WSN？這誰啊。”大家也一起在想，很快憋著笑，沒吱聲。

　他努力地想了好一陣。

　“WSN……猥瑣男的意思？這肯定是誰瞎寫的，絕對不會是我們部門的人。”

　王勝楠忍了很久，抄起杯子就要砸他。

　王勇不由大笑，“哦，原來是你，不是，這、這應該你自己寫的吧？”

　王勝楠一邊罵他一邊說：“正好過年，我要宰了你請大家吃飯！”

　大家都在笑，知道他百分之百是故意的，兩個人同組那麽久，怎麽可能想不到縮寫是誰呢。真正要在心中猜的，只有紙條是誰寫的而已。

　笑過後，遊戲很久進行下一輪。

　佟瑤表面認真參與者，心思卻不在這上面了。

　還在想，剛才偷看見的顧青雲的那張紙條。

　那殺千刀的XTY到底是誰？

　首先不是隔壁銷售部的總監嚴韻楨，她稍微松一口氣。

　又更加認真地過了一遍所有人的名字，許泰林……缺一個字。肖吳陽？還是不對，習田遠？！

　可那是一個已經結婚了的中年大胖子！！

　難道不是真名，而是什麽昵稱嗎？

　小討厭？小太陽！

　……而且那麽抽象她能猜得到個屁！

　佟瑤偷偷打量著顧青雲，她剛喝光了杯子裡淺淺的一層殘酒，放下杯子。包廂裡五顏六色的光映著臉龐，樣子跟在公司裡好像有點不同。

　佟瑤還是想象不出來，她會喜歡誰。

　腦子裡亂哄哄的。

　一直到聚會散場了。

　佟瑤覺得，猜不出的話她今天晚上得失眠。不由跟在顧青雲身後，想了好久，嘿嘿傻笑地問：“領導，你剛才寫的那個是人名嗎？”

　顧青雲，“什麽？”

　“就是，喜歡的人那輪，”佟瑤抿唇，半真半藏地說，“我有一點好奇。”

　“又好奇？”顧青雲哼笑了下，“當然是人名。”

　“那我認識嗎？”

　不可思議，她竟然還是回答了，“嗯。”

　“……”

　佟瑤感覺她在騙人，她都把公司裡上上下下連前台都沒放過地核對了一遍，根本沒有差不多能符合的。

　想半天還是沒有答案，低低地問：

　“這個人一定很優秀吧。”

　“呵，”顧青雲不知為何揚唇冷笑了下，回頭看她一眼，語氣淡淡的，“我不這麽覺得。”

　佟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