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卷肆, 悸動, 熱切。
無邊的水不住地往上漫,將兩人都完全吞噬進去,掙脫不得,只能抱在一起以求紓解。
陰沉的天色,細微的風動,滿室的曖。昧縈繞, 熱意交合難以自控,跨坐在懷中的人承受不住這般的荒謬不經,忍耐地閉上了眼睛,但又克制不住地微揚起細瘦白皙的脖頸, 光潔如玉的背稍稍舒展,平坦緊實的小腹收緊, 手抓住鮮紅的綢緞,卻始終不肯碰到她。
而余韻過後便只剩空寂, 出格回歸原位,一室寂靜。
倨傲如沐青,披著散亂的衣袍, 身上的痕跡無所遁形, 她一貫清正, 有些話說不出口,只能隱忍斥道:“孽徒, 不知廉恥……”
一想到這些, 心頭的焦躁又加深兩分, 丹田中的熱好似更甚,白姝軟趴趴地將腦袋埋在沐青手中,惱火地用前爪扒拉了下耳朵,不願再記起這些有的沒的。
沉悶感愈發深重,沐青沒太注意白姝的異常,與清虛小心謹慎地往裡走著。
明明在沙地上的魔氣都那麽濃重,這裡面卻什麽都感受不到,只有陰冷和蝕骨的寒意,周遭太寂靜了,這裡冷清到像座吃人的墳墓,不見人影,不聽聲響,連風都沒有。
走出一段路,沐青發現石壁上刻有繁複的符文與圖案,這些符文與老宅池子中的是同一種,大致起鎮壓作用,並在隻言片語中透露出這裡是何地,用以做甚,關押的是何人。
密密麻麻的紋路看著就驚悚,走在石道中猶如穿梭在墳墓中,實在瘮得慌,不過修士哪會怕鬼,她們一路走去臉色都沒變一下。
終於走到石道盡頭,眼前闊然開朗起來,盡頭處是一間寬闊的石室,不過石室地面上什麽都沒有,只有抬頭看時能望見頂上鑲嵌有不少混元珠,那些混元珠有的明有的暗,亮度不一。
清虛仰頭看了下,小聲說道:“北鬥七星陣。”
沐青自是認出來了,北鬥七星陣效用奇多,無論是鎮魔除妖還是風水局都可用,算是比較尋常的陣法,不過頭頂這個是用混元珠布成的,自然會強上許多,想來是用以鎮壓此處的妖魔的。
她倆沒敢亂動陣法,隻瞧了瞧,又繼續往裡走。
後面依舊是這樣的石室,但沒有擺陣,而是放的一些石像鎮守。
奇怪的是,這些石像並不是尋常人孰知的神或仙,而是狐狸,有的保持原形,有的化形成人但保留了九條尾巴,每個石像的形態各不一樣。
清虛毫不知情,見到石像時還怔愣一瞬,這顯然與她預想的不符合,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
沐青卻丁點不意外,在見到這些石像的同時,就已經猜到此處定與幻境中所見到的神狐一族有關。
這些石像是根據神狐族先祖的樣貌雕的,上面打了禁製,用以守護這裡,既不讓外人闖入,也不讓裡面關著的東西逃出來。
至於為何她們走進來了還平安無事,沐青不動聲色低眼看向手中的白毛團子。
——有神狐族的後輩在,這些石像定然不會攻擊她們。
白姝好奇地歪著腦袋瞅看,驚訝得尾巴都快豎起來了,她最多只有三條尾巴,而這些石像全都是九條尾巴,她覺得他們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且莫名其妙的,她心裡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是敬畏,又像是別的什麽,錯綜複雜,一時難以辨別。
那些石像不知是按照何種順序在擺放,男女皆有,或是仙氣飄飄,或是風情萬種,或是憨態可掬,亦或者慈祥仁和,直至走到這間石室的盡頭,瞧見最後一尊石像,沐青才怔了一下。
這尊石像是俊逸的男人,與白若塵長得很像,只是沒那麽不食人間煙火,他一看就十分可親,平易近人,臉上還掛著似有若無的和煦笑容。
準確來說,是白若塵長得像他。
沐青霎那間反應過來,這些是神狐族歷代君主的石像,而眼前這個如春風一般的男人,應當是白若塵的父親,白姝的阿爺。
她不由自主緊了緊手,垂眸瞧向掌中的白毛團子。
白姝呆愣愣的,迷茫地站立起來。
這個人她認得,一見到就想起來了,她不知所措地抬起爪子,在虛空中扒拉了一下,欲摸摸石像,可惜隔得太遠,摸不到,空落落的。
神狐族不會變老,永遠保持絕色容貌,曾經這個朗朗如星辰的男人總是將還沒化形的她擱在肩上,一點不嫌棄她在地上打過滾,有多髒,要風要雨都會給。
他時常耐著性子哄道:“阿姝要聽話,待你化形了,阿爺就帶你去凡間瞧瞧。”
她懵懂無知,不解問:“凡間是什麽?”
男人就會笑吟吟,柔聲說:“一個好地方。”
只是可惜他沒能等到這一天,早早就死了,在對抗魔族時慘烈戰役,曾經玉樹臨風的男人在戰場上鐵骨錚錚,寧死不屈,最後僅剩一具都搗得稀巴爛的屍體,俊美的樣貌不再,只有可怖的傷痕與外翻的血肉,成了一攤爛泥。
不知為何又冒出一段記憶,白姝沒來由有些悲傷,爪子在空中劃動,抻著身子要去觸碰石像。
沐青攔住她,低低道:“別亂摸。”
石室處處透著詭異,要是觸發了機關或陣法就麻煩了。
白姝這才回神,連忙規矩地放下爪子。
清虛往這兒瞥了眼,不言不語。
她早就看出白姝的不對勁,但都當做不知情,來的時候沐青帶的是那個入門弟子,現在卻是白毛小狐狸,雖然沐青聲稱已經用傳送陣將入門弟子送走,可她哪會察覺不出蹊蹺,只是一直不說而已。
清虛素來不是多事的人,比起江林那個煩人的缺德玩意兒,她與沐青還算交好,既然沐青不願告知,就乾脆當做不知道。
待出了這間石室,下一間是虛無幻陣,沐青與清虛二人都是布陣高手,那裡的陣法即使厲害,但要走出去卻不是難事。
要通過重重關卡進入最裡面本應難如登天,可也許是白姝在,接下來她們沒遇到過太棘手的麻煩,有的地方分明有東西在蟄伏,卻沒出來攻擊她們,而是任由兩人一狐自由通行。
直至走出最後一間石室,她們進入了一個縹緲而虛無的地方,那裡陰沉而肅穆,一眼望不見邊際,底下是深淵,上面則一片黑沉,僅有一條曲折狹窄的小道通往另一邊。
濃濃的黑霧擋住了視線,看不清那邊到底是什麽樣。
斟酌一番,還是決定過去瞧瞧,畢竟都來了,總歸找不到出去的路,肯定要去會一會對方。
這條道路狹長,走了許久都走不到對面,越靠近那邊魔氣越重,深淵中有東西在遊動,只要她們一個不穩落下去,那玩意兒絕對會衝出來將她們吞食。
黑霧在吞噬力量,猶如迷障,還會迷惑心智。
清虛走在前面,提醒道:“這黑霧有問題,提防些,走快點。”
沐青嗯聲。
她們加快行動,不知到底多久,終於走到一處巨大的山門前,這道石門高得望不見頂,延伸進黑魆魆的虛空中,氣勢磅礴。
走到這裡,就再無去路了,不能繼續往前,除非將門打開。
然而不太可能打開,畢竟隔著這麽厚的石壁,還是能感受到裡面濃鬱的魔氣,石壁後關押的東西定不簡單。
魔氣讓白姝感到很不舒服,她一個勁兒往沐青身上鑽,不願意再待在手中,而是勾住沐青的袖子躍到她胸口處,死死扒著不放,非要扒緊了才行。
清晰感知到白毛團子在伸腿亂蹬,沐青霎時黑臉,可眼下這種時刻還是忍著,無奈抬手擋著,給這孽障換個地方借力。
白姝這才規矩老實些,踩在她手上往上爬,到這人肩頭坐著。
清虛沒在意她倆,四下瞧了瞧,回頭衝沐青說:“先找找,四處看一看。”
現在面前只有一塊巨石,往前走不了,只能找一下有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沐青應下,欲過去。
可就在清虛的手碰到石壁的一瞬間,堅固厚實的石門突然虛化,變得如水一般容易穿過,她當即就要往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石門後有一股渾厚的吸力牢牢將她纏縛住,只在眨眼間就猛地把她往裡拽。
變故就在片刻之間,旁邊的沐青都來不及出手,這人瞬間就被石門吞沒了。
沐青面色一緊,立馬到她剛剛站的那裡,運轉靈力探向石門,想要把人救回來,可毫無作用,那石門太過寬厚,還帶著一股子神力,根本打不通。
亦在此時,不遠處的石門突然卷出一個漩渦,裡頭依稀顯現出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
沐青一凜,收回手,等認清對方不是清虛後就不客氣直擊過去,她這一擊蘊含了七成以上的靈力,卻沒能將石門撼動分毫。
那石門有禁製,靈力打在上面就被立時吞食了,想來這也是為了鎮住裡頭的魔物,否則早讓對方逃離了。
漩渦中的身形愈發清晰,直至完全顯現出來。
一個貌美的妖嬈女子,比沐青稍微矮些,柳眉薄唇,身段曼妙,與白姝一樣的白發,九條尾巴。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有一只是血紅色的,早已分不出深色的眸子在哪兒。
見到她的一刹那,坐在沐青肩上的白姝當即炸毛,防備地齜牙咧嘴,朝那邊示威。
那就是容月了,被關在此處這麽多年,還一點都沒變。
她倦懶地掀起眼皮,直接略過白姝,瞧向沐青,紅唇輕啟,緩緩道:“尊上,多年不見,可曾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