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的北街比先前還要喧鬧,滿街的燈火不歇,行人來往,吵雜而繁盛,宴玉樓內更是熱火朝天,正值芙蓉帳暖千金一刻的時候,荒唐萎靡就沒停過,有的人甚至敞開房門宣。淫,此起彼伏的低轉聲吟簡直不堪入耳。
沐青她們趁夜離開,悄無聲息回到陳府。
江林識趣沒多問,不用解釋都能猜到沐青懷中的女人就是白姝,雖心有疑惑白姝怎麽突然就化形成人了,但見到沐青一臉沉抑,隱約有些疲乏,還是保持緘默。
到陳府門口,沐青並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後院帶著白姝回房間,也沒知會江林一聲,獨來獨往的,行徑有些古怪。
愣了一瞬,江林自覺閉嘴。
阿良出來開門迎接,恭敬喊道:“師尊。”
江林散漫應了聲,踱步進門。
“師伯呢,沒一起回來?”阿良心細,四處望了望,好奇問。
“已經回了,她有點事要辦。”江林搪塞道,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麽,沉吟片刻再叮囑阿良一柱香後去南房找沐青,讓去祠堂幫忙。
阿良不迭應下。
陳府祠堂燈火依舊明亮,眾弟子守在外面,因著陣法的作用,幾個時辰過去,祠堂內不再陰氣森森,反倒有了兩分暖意,那些死氣沉沉的人受陣法的滋養,臉上比之前稍微多了點血色,看著也沒那麽可怖了。不過陳少爺的變化不大,他身上的屍斑非但沒有消退,反而越長越多,現下連脖頸上都有了,氣息亦愈發薄弱,就快斷氣的樣子。
擔心陳少爺真會咽氣嗝屁,江林隻得借阿良的陽氣給他渡一些保命。
阿良才十來歲,正當陽氣旺盛的少年時期,分點陽氣給別人也無大礙,他一面幫著打下手一面問江林,今晚在外面如何,還問到了白姝。江林都一一敷衍過去,直至沐青來這裡。
進府才多久,這人已換了一身衣袍,仍是落雪般的白色,她斂起了所有情緒,面上沉著漠然,走進祠堂,先冷靜從容地開口問:“怎麽樣了?”
“不太好,”江林搖搖頭,看了下陳少爺,“再不回魂,怕是活不過明晚。”
瞥了下渾身屍斑的陳少爺,兩人都陷入沉思中。柳秋娘做這些事勢必費了老大勁,恨不得陳家所有人全死絕,召她出來逼問肯定沒用,保準還是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指不定看見陳家的人橫陳祠堂內的慘樣,會更加喪心病狂。
細一斟酌,還是沒放柳秋娘出來。
江林將圓石交給沐青處理,那是一塊鎮魂石,顧名思義,用來鎮壓魂魄的,她早就查探過了,鎮魂石裡有陳家其余人的生魂,卻獨獨沒有陳少爺的,想來是柳秋娘恨極,對陳少爺的生魂做了些什麽。
解除鎮壓不是難事,只是有一點江林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她疑惑問:“柳秋娘應當沒死幾年,怎麽會有鎮魂石?”
與天生地養的育靈石不同,鎮魂石是靠吸食修為滋養成的,這玩意兒不易成,普通修士耗盡一生都養不出一塊,柳秋娘不過一介厲鬼,哪養得出這個。
在宴玉樓中爭鬥時,柳秋娘就是借助這塊鎮魂石才能困住她倆,現在石中所蘊含的力量已被白姝吸食得所剩無幾,可即便這樣,還是能穩當當鎮住十七個生魂,可見先前有多強悍。
江林不知鎮魂石與白姝有關,只是不明白柳秋娘從哪兒得到的這個,想來應該是有什麽人在暗中幫襯。
沐青清楚一些內情,但沒有吭聲。
不論是在昆山還是今晚在宴玉樓,白姝的種種行跡都太不尋常,先是元丹沒了,再是這檔子事,怎麽看都不太可能是小妖。若是讓外界知道有大妖橫空出世,往後必然不得安寧,白姝如今這樣哪能應付這些,還是不說為好。
將鎮魂石擱在桌案上,淨手,燃香,解開禁製,引生魂歸位,攏共不過一刻鍾。沐青有條不紊地做著,待結束再喚來兩個女弟子,讓好生看管祠堂,陳老爺他們失魂太久,估摸要天亮時分才能醒。
末了,又去探探陳少爺的情況。
快到醜時,沐青才離開祠堂,將剩下的事全留給江林處理。
江林問:“去哪兒?”
這人隻說:“有點事,明早再過來。”
“那柳秋娘怎麽處置?”
沐青不管,徑自走了。
瞧見那決絕無情的背影,江林有點來氣,隨即想到什麽,意味深長地挑挑眉。
嘖,不就是隻狐妖,至於麽……
。
離開祠堂的沐青並沒有去南房守著白姝,而是尋了間偏僻安靜的小屋打坐,今晚的一切都來得突然,事態有些出乎意料,合該靜靜心。
此處空寂,黑沉沉不見人影,適合靜修。
合上眼,盤腿坐下。
可不知怎麽了,或許是周遭太過安寧蕭然,不該有的場景再次侵襲而來,肆無忌憚地擾亂心神。
她被渾身汗濕的白姝牢牢挾住,由於損耗過重還沒恢復,只能被對方用尾巴卷著,抵在冰冷的牆壁上,蔓延的熱意通過肌膚相互傳渡,香氣好像都侵蝕進了她的骨血裡,身體的每一處都變得熱燙。白姝嘗到了識感共通的甜頭就一發不可收拾,竟莽撞進入她丹田裡,擔心稍有差錯就會兩敗俱傷,她沒敢反抗,妖力與靈力交融纏鬥,經脈裡的每一寸都在肆意灼燒……
……
沐青眉頭微蹙,極力壓下這些念頭,運起靈力在周身遊轉一周,強行平複下來。
。
這一夜陳府內的所有人都不怎麽好過,生魂歸位的陳家眾人相繼醒來,眾弟子忙得團團轉。
昏迷的白姝沉沉睡到大天亮,日上三竿才悠悠轉醒,安歇了一夜,加之妖力回復,醒來後仿若脫胎換骨,她稀裡糊塗地爬將起來,見房間內沒有其他人就光腳下床。
垂眼看了看身上的衣袍,一會兒才記起昨晚的事情,這孽障並無半點羞恥之心,並不在意那些,當在銅鏡裡瞧見自己的身形時,霎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的尾巴和耳朵都消失了,連頭髮都成了黑色的。
其實還是在的,只是化形後看不見而已,沐青怕她原先的樣子會驚擾到其他人,就施法給隱掉了,連帶著將頭髮也變為黑的。
白姝不知情,嚇得騰地變回原形。
沐青甫一開門進來,就看見白毛團子艱難地爬到梳妝台上,驚慌失措地對著銅鏡可勁兒晃尾巴。
見她進門,白毛團子心有余悸地比劃爪子,“阿姝的尾巴,剛剛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