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在普羅山周遭的黑氣像活了一般, 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 緩慢朝這邊來。聚在一處的黑氣濃鬱而惹眼,黑黝黝一團都快凝成實體了, 飛舟內的眾人往外看去, 瞧見那來勢洶洶的氣體時俱是一驚。
亦在此刻, 飛舟停靠在沙地上, 穩穩落下。
飛舟內的眾人皆瞧見了這一幕,紛紛驚詫, 趕忙往船頭去。
沐青她們走在後頭,有兩個急性子的長老火速出去,想要將黑氣擋住,孰料他們掉以輕心了, 這團黑氣直接衝過來, 從其中一個人身上穿過,那人便像被一股無形的力扼住了喉嚨一般, 瞬間不受控制地跪到在地, 猛地掙扎起來, 卻無論如何也脫離不了。
更可怕的是,隨著黑氣的加深,他身上的皮膚開始皸裂潰爛,不過瞬息之間, 渾身上下就皮開肉綻,猶如炸開的玉米粒兒似的,緊接著就化成了一灘肉泥血水。
意外來得猝不及防, 讓後面的人都來不及出手搭救,一出來就瞧見他這般淒慘的死相。
那位長老實力不低,硬是還沒反應過來,哀嚎都沒叫一聲,就這麽眨眼就沒了。
沐青瞳孔緊縮,刹那間出手將另一名衝在前頭的道袍長老拉回來,結出一道結界將所有人護住。
清虛反應快速,擔心周圍的人會再衝過去,喊道:“不要往前,站在原地別動!”
瞧見一個大活人瞬間化成一灘血肉,那名道袍長老嚇得臉都白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連連往後退,直至抵到欄杆退無可退了,兩股顫顫都快喘不過氣。
他們還沒下飛舟就死了一個人,死的還不是甚小嘍囉,而是一名貨真價實的長老,實在是太過瘮人了。
有弟子腳下像生了根一般,動都不敢動,喉嚨好似被什麽堵住了,嘴皮子顫動,發白,若不是周圍還有沐青他們鎮著,這些人只怕會立馬拔腿就逃。
倒不是他們膽小,而是這裡確實恐怖,沒來之前大家都想象不出普羅山到底什麽樣子,僅從書上一知半解,而現在親眼所見,心頭的震撼與恐懼遠遠比出發前要強烈,驚怕自是更甚。
“奇怪,”江林抬頭看向那團四處亂竄的黑氣,“普羅山何時成了這副鬼樣子?”
因著生還的可能極低,這裡已經太久沒人敢來,上一次有人過來並順利離開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時的普羅山並不是眼下這樣,根本沒有黑氣繚繞,那會兒樹木常青,沒甚異常,與如今是天差地別。
沐青擰眉,將白姝放在自己肩上坐著,叮囑道:“別亂跑。”
身旁有其他人聽見了,但以為她這是在同大家說話,便沒過多上心。白姝用尾巴蹭蹭她的脖頸,以作回應。
船頭的木板上,那灘模糊惡心的爛肉血水正在往周邊流,被沾染過的地方,木板全都腐爛,留下朽爛的痕跡。有人驚怕地往別的地方躲避,擔心自己會沾上,一個個心有余悸。
沐青點燃一張黃符,將其打向爛肉血水,那灘玩意兒便在頃刻之間被燃燒殆盡,化作虛無。她抬眼看去,凝聚的黑氣似乎有了意識,縈繞在結界外不願散去,時不時就嘗試著衝撞結界,來勢洶洶誓要將所有人生吞活剝。
——那是團深重的怨氣,看樣子是天塹十三城跑出來的,將他們當做了入侵者,所以才會這樣。
普通的厲鬼經歷百年修行尚且能為禍一方,何況是天塹十三城死去的修士,遊魂被困在這裡三千多年,執念太深戾氣太重,著實不好對付。
“怎麽回事?”一名化丹宗的主事突然喊道,抬手指著山那邊,“又有一團黑氣過來了!”
所有人應聲看去,而就在這一時刻,黑氣一團接一團衝來,密密麻麻一大片,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玩意兒的厲害之處方才大家都親眼所見,現下都看傻眼了,有人立時腿肚子打顫,哆哆嗦嗦道:“怎、怎會……如此之多……”
承受能力弱的弟子霎時不著痕跡往後退半步,黃長老的弟子直接求救般喊道:“師父!”
黃長老亦心頭驚怕,被這麽驚乍乍一喊,氣得真想一巴掌甩自家徒弟臉上,然而這種時候不能亂了陣腳,隻得喝道:“站穩,慌什麽慌,準備迎敵!”
話音一落,船上的其他人這才回過神,紛紛祭出兵器應對。
就在所有人嚴以待陣時,白姝卻有截然不同的策略,她湊到沐青耳邊,用只有她倆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道:“禦飛舟穿過去,不要硬碰硬。”
師徒倆相處了那麽多年,自是明白對方的意思,沐青沒有半點遲疑,運轉靈力驅動已經落地的飛舟,徑直朝普羅山山頂飛去。
與此同時,白姝掃掃尾巴,暗中給飛舟加了一道屏障。
可惜其他人不懂這是要做什麽,除了鳳靈宗一行人,其余宗派都慌了,黃長老更是驚呼:“沐宗師,你這是要做甚?!怎地還衝上去了,停下,快停下!”
飛舟行得很快,片刻功夫就上到半山腰的位置,而那些黑氣亦像有所察覺一般直直衝過來,乍一看就是要撞上的架勢。
思及剛剛那位長老的淒慘死樣,其余人怕得不行,急眼了徑直吼道:“沐宗師,你要幹什麽?!”
其他人也跟著喊:“快避開,往旁邊躲!”
江林她們雖不明白沐青要做什麽,但現在情況危急,就全都相信她,都沒跟著亂動亂吼。
隨在沐青旁邊的陸傅言更是神色一冷,淡漠地劃拉手裡鋒利的劍,抵開圍聚過來的人,不容置疑道:“煩請各位後退些,讓開一點。”
有人氣急要反駁,可還沒張開嘴,那些來勢凶狠的黑氣就“撞”上了飛舟,下一瞬間,倏地從他們身體中穿過。
眾人還沒回過神,那些黑氣就這麽直直往剛剛飛舟停落的地方去,被黑氣“穿過”的人竟毫發無損。他們都愣了一下,隨即驚訝地看向沐青,然而沐青沒有任何解釋,她肩上的白毛狐狸亦安生坐著不動。
江林回頭往底下看了一眼,發現方才停靠飛舟的地方,不知何時有了一艘完全一樣的飛舟停在那兒,旋即,反應過來這是沐青使得障眼法,用來迷惑那些黑氣的。
雖不清楚剛剛為何平安無事,但眾人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地,那些喊叫得厲害的人登時沒了聲。
剛剛情況緊急,沐青哪有時間一句一句解釋,真要等說清楚再行動,只怕現在大家早就成了一灘灘爛肉。
越是靠近普羅山,山上的場景就越加清晰,黃土成了灰黑色,整片山都猶如蒙上了一層淺淡的灰,頹敗而荒涼。
這裡什麽都沒有,甚至一根草都見不到,只剩下石頭泥沙。
當年沐青離開天塹十三城時,這裡還是四季如春綠樹成蔭的模樣,再次回來時卻成了這般境地,簡直天壤之別。
她放眼望了下,隨後斂起眸光,臉上無波無瀾,看不出半點異常的情緒。
白姝挨著她,師徒倆默然無言地一同駕馭飛舟穿行在黑氣之中。
一段距離看似遠,但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山頂,那上面有處平整的空地,周遭立著不少已經風化的石像,空地的盡頭是一道巨型石門。
洗劍宗的人在書籍上見過這道石門,當即眼睛一亮,欣喜道:“啟動法陣,穿過那道石門就可以進入天塹十三城了。”
沐青自然比他更了解,她內心很是平靜,徑直將飛舟禦過去,行到石門前時停下,朝清虛望去,“破陣。”
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去,可當著這些人的面不能暴露了,隻得按照既定的計劃來。
清虛頷首,將四粒珠子打出去,分別投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而後催動法咒,霎時間四粒珠歸位,迸發出刺眼的白光,乍然硬生生將進入天塹十三城的通道打開。
本還灰敗風化的石門,像是受到了甚感召一般,瞬間煥然成完好無損的模樣,門後的另一側連接異界空間。
那就是天塹十三城了。
這個法子堅持不了太久,沐青沒做遲疑,施加靈力將飛舟整個帶入石門後,剛進去,那四粒珠子就化作齏粉,通道頓時關上。
有驚無險進入天塹十三城內,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此行要比以前來這兒的人順利多了,至少除了那個長老,其他人都還好好的。
異界空間內與外面的情況截然不同,一進來便豁然開朗,這裡與適才在石門那兒的景象一樣,是一塊有諸多石像的空地,在空地上放眼望去,一下就能看到遠處山水城池。
與普羅山的荒敗不同,這裡面山青水綠,草木生得過分旺盛,除了看不到人影都還好。
周遭太空寂了,靜得只能聽見風聲,沐青放出神識感受了一下,什麽都沒感受到。
這裡除了空城和草木山水,什麽都沒了。
他們視線所及之處,只是天塹十三城其中一個小地方,這個異界空間十分寬廣,畢竟能分成十三座城池,獨立於凡間和天外之地那些,自是不可小覷。
飛舟從這邊飛到城內,在破爛不堪的街道上停下,沐青先下去,其余人一一跟上。
剛剛在外面的時候,大家還擔驚受怕,現下環境一變,有人就放松了警惕,好奇東瞅西看,當發現街道的牆壁上刻有稀奇古怪的符文時,他們還不解地看去,甚至低聲問旁邊人:“那寫的什麽?”
行在最前頭的沐青面色一凜,抬手打去。
“小心,都讓開!”
然而還是晚了一點,隊伍末尾的兩名化丹宗弟子瞬間被突然出現的幽藍火焰卷噬進去,一眨眼就被燒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