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門橫亙在中間,把僵持不下的人和妖隔開。
須臾,沐青低頭啜了口茶,一如既往的淡然閑適,對於外面的鬧騰充耳不聞。
白姝不大高興,覺得這人絕情,兀自氣了半刻鍾,繼續逗耍野兔子,時不時還低頭嗅一嗅,張嘴作勢要咬,看樣子是真餓了。
野兔子嚇得像抖篩子一樣直抽抽,兩條後腿蹬直,魂兒都快沒了,就剩一口氣吊著,隨時都要被嚇嗝屁。
沐青甫一抬眼就瞧見這一幕,還是沒管,慢悠悠喝茶,等再看向外面時,白姝已經變回了原形,叼著兔子在雪地裡到處撒歡,野兔子直挺挺僵硬如木頭,被扔來扔去,嚇得去了半條命。
瞧了一會兒,見白姝還在起勁兒地鬧,兔子都快嚇破膽了,沉思須臾,還是放下茶杯,驅動靈力將兔子救下,拖到結界之中。
爪下的兔子突然就沒了,白姝一愣,隨即發現自己的食物被搶走,她想也不想就追過去,結果被結界擋住。
脫離魔爪的兔子本來躺屍在地,見她還要衝進來,害怕得往角落裡縮。
白姝進不來,就卯足了勁兒用爪子拍打結界,然而無濟於事,沐青從容地旁觀許久,沉聲說:“別拍了,消停點。”
白姝頓住,直接用本體開口說:“我的……”
沐青抬了抬眼,沒理。
眼見著到到嘴的晚飯被搶走,白姝還有點著急,可惜不太會說話,憋了半晌,隻憋出一句,“兔子,我的!”
然而沐青並沒有要把兔子還回去的意思,非但不應聲,還轉身進了屋。白姝愣了愣,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直至對方進去後再也沒出來才明白,她哪經歷過這種事,當即就急了。
妖獸習慣了茹毛飲血,狐狸天生就是吃肉的,白姝對兔子可沒同情心,隻覺得食物被搶了,在結界外一個勁兒鬧,無奈沒有任何作用。
這孽障當真一點人樣都沒有,一會兒在門口喊,一會兒扒到窗下,竄來竄去的。
沐青修行這麽多年見過不少妖怪,這麽不知人事的還是頭一個,別的妖怪多多少少都懂一些,至少化形以後還有點規矩,這個孽障倒是不同,還把自己當沒化形的妖獸,如若不把野兔子救走,她怕是真會把它咬死生吃掉。
妖獸想要變成人需要多年的修煉以及機緣,運氣好,千年左右就行了,運氣不好,修煉到死都沒用,不過也有例外,要是天時地利加上機緣降臨,沒準兒就直接化形了,壓根不用修煉。白姝不像是修煉千年的妖怪,她連妖術都不會用,化形也不徹底,可卻能輕而易舉就破開沐青的靈術和結界,實力應當不低,她興許是得了什麽天道機緣,不然不會這樣。
沐青暗暗觀察外面,想看那孽障到底會做些什麽。
然而白毛團子除了跑來跑去拍打結界,撒潑打滾外,什麽都沒做。她跑累了就抵著結界坐會兒,歇一歇,或者四仰八叉癱在雪地裡,挺屍一樣躺著,發現沐青在看自己,就幽怨地嗚嗚兩聲,尾巴在雪上不斷地掃來掃去。
一番折騰,很快就天黑。
沐青給野兔喂了些菜葉子,野兔膽子比黃豆還小,余驚未散,把菜葉子拖到角落裡躲著吃,害怕得要命。
門口那孽障估計是累得沒力氣,已經癱躺了大半個時辰,要不是尾巴會動一動,遠遠看著還真像死透了。
白姝很是沮喪失落,本以為晚上可以吃肉,孰知味兒都沒嘗到就沒了,昆山常年積雪不化,覓食艱難,她還是妖獸那會兒時常因為沒找到吃的餓肚子,眼下化形成人,照樣餓肚子,實在是憋屈。
狐狸要吃肉,哪能天天吃果子。
她翻身趴著,兩隻爪子費力地把果子攏到柔軟的肚皮下,沉思今晚該怎麽過。
沐青把燈點上,吹滅火折子,余光瞥見白毛孽障還是那個死樣子,焉兮兮猶如霜打的茄子,再瞥了眼角落裡的野兔子,終究還是沒管,反正沒食物了那孽障就會離開,一再出手反而招惹麻煩。
這般堅持著,又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
沐青想著白姝會自行離開,可白姝死倔,之前還下山找食物,自打兔子被搶了後,就垂頭喪氣地趴門口守著,渴了便就地舔雪,餓了則拖長聲音朝屋裡喊。
“餓,阿姝餓……”
讓沐青不得安寧。
這孽障就是成心的,明明肚皮底下還有兩個野果子,她就是不吃,非得擾人清淨。
她不受教化,不知禮數,不懂什麽叫討人嫌,隨心所欲無法無天,一個勁兒地鬧,打定主意不讓屋裡的人好過。
不僅如此,她還時不時就拍結界打發時間,跟敲花鼓一般,玩得不亦樂乎,有時她會控制不住地使出妖力,結界受到攻擊就會抵抗,一下子把她彈出老遠,她在雪地裡滾了一圈,也不泄氣,爬回來繼續拍,好似不知疲倦。
結界上附有沐青的靈力,每次被妖力攻擊她都感受得到,起先沒放在心上,孰料那孽障不知輕重,有一回險些把結界震碎。
她本在打坐靜心,擰了擰眉,睜開眼。
門口的白姝渾然未覺,又一爪子拍下來,這次依舊帶了妖力,她當真一點都不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感覺結界在振動,覺得甚是稀奇,疑惑地歪著腦袋瞅了瞅,當即再給了幾爪子,結界被她拍得搖搖欲散,泛出若隱若現的金光。
結界被拍碎,勢必會反噬到沐青身上,可是白姝不懂這些,好奇地瞅了片刻,見金光快要消失,下意識就想再拍一下。
不過沒等她舉起爪子,面前就出現一道修長利落的身影,對方突然把結界撤掉,彎身拎住她的後頸。
她還沒回過神,就被拎進屋子。
角落裡的野兔子渾身顫抖,把頭縮在角落裡屁股朝外,嚇得就地裝死。
白姝進去就瞧見了它,眼一亮,只等沐青一松手就往那邊衝,不過沒跑兩步就被攔下。沐青將她抄起來,擱桌案上,眼皮子一掀,低低問:“跑什麽?”
她立馬焉了,嘴硬否認:“沒跑。”
懶得戳穿她,沐青沒再問,隻垂眼打量著,像要把她看穿看透一樣。這孽障本事不小,隨隨便便就能打破自己的結界,既然這麽厲害,那為何又會掉下山崖摔傷?按理說應當有妖力護體,怎麽都不會摔個半死才對。沐青其實不想管這些,打算靜修結束就離開,可眼下著實好奇,畢竟白姝不像是普通的狐妖。
“修煉多少年了?”她問。
白姝被看得分外不自在,將自己卷成一團,滿不在意地回道:“不知道,記不得了。”
“一直都在這山上修行?”
白毛團子想了想,輕輕嗯了一聲,她記憶裡自己確實沒有離開過昆山,年複一年地待在這裡,連鄰近的山都沒去過。她不知道沐青為什麽問這些,不解地瞅向對方。
沐青並未解釋,再問了些話,白姝都如實回答,只是她會說的詞句就那麽點,講得磕磕絆絆的。沐青倒沒問其它的,零零碎碎問了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其實就是在試探白姝遇到過何種機遇。
白姝沒在意,心不在焉的,說著說著就癱軟在桌案上,滿帶怨念地說:“餓了……”
一直都沒吃東西,唯一的食物還被搶走,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哪還有心思回答問題。
沐青不語,良久,起身拎著她去灶屋。
知曉這是要給自己弄吃的,白姝任由拎後頸,不要太。安生。
相互堅持了兩三天,還是沐青敗下陣來,無法,只因這孽障太能折騰,再不讓進來多半要把屋子給拆了,總歸只在昆山待半個月,當是做一樁善事,就由著了。
沐青也沒吃飯,便將就一塊兒,白米飯外加兩個小菜。燒火做飯的時候,白姝就窩在灶台上看著,她還挺會指使人乾活,抬起兩隻前爪比劃,“要長長的,那個長長的……”
沐青聽不懂,於是沒理。
她還有點急,扒拉住沐青的小臂,重新比劃,“你吃過的,長長的。”
搞了半天是想吃麵,要沐青給她下一碗,她沒吃過這些,看見什麽都饞,一碗清水面都足以讓她記掛兩天。
沐青當做看不見,不讓蹬鼻子上臉。
吃飯吃菜必須用筷子,上桌後,沐青紆尊降貴教了一次,白姝還算機靈,雖然執筷的方式不對,但好歹能夾得起來菜。
沐青沒吃兩口,剩下的飯菜全進了她的肚子。
茶足飯飽,她最先下桌子,倏地變回本體形態,躍到角落裡戲耍野兔,野兔渾身一抖,當即躺屍一動不動。知曉這是在裝死,白姝用前爪扒拉它,齜牙咧嘴佯作要咬,把野兔嚇得直蹬腿。
沐青看不下去,“別傷它。”
白毛團子把野兔叼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沒有……”
真能說瞎話,兔子都快被嚇死了。
沐青默然,踱步過去將這孽障定住,把野兔從她嘴裡拿下來。
“安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