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幾日不見的面具男,還是老樣子, 臉被遮住, 一身白袍, 辨不出原本的身形。
他被刺了一劍,依舊沒有流血, 又是用的黃紙假身,不是真人。
沐青冰玉般的臉龐神色冷冷,長劍一拔,將鋒利的尖端直直頂在這人喉嚨處, 隨時都會取對方性命的架勢。上次是她疏忽大意,這回再不會被牽著鼻子走,全然不給面具男得逞的機會。
雖然替身行事, 但畢竟附了神識與靈力在黃紙上,一旦受傷,都會反噬到本體上,面具男也不敢輕舉妄動, 像上次那樣主宰全局遊刃有余。
他低低笑了聲,眼珠子動動, 看著沐青,須臾又垂眼瞧向她腰間的靈袋。
白姝從袋口拱出, 與之對視。
她沒有齜牙咧嘴, 隻仰起腦袋瞧著面具男, 眼神接觸的一瞬間猛地放出威壓, 毫不客氣將對方碾壓。
對於她恢復神力變得如此強悍, 面具男一點都不意外,硬生生承受下這份壓迫,眼尾吊梢,眸子縮了縮。
沐青側了側身子,完全不手軟地劃破面具男頸間的肌膚,運轉靈力結出結界將對方困住,淡然緩緩道:“你又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只是來看看沐宗師罷了。”面具男感覺不到疼痛,慢悠悠抬起眼,“最近多事端,三天兩頭到處跑,今兒得了空,過來敘敘舊。”
這人說話神叨叨的,真假參半,分不清虛實。
沐青哪會跟他敘舊,不過聽他話裡的意思,猜出他們這幾天那麽消停,應該是在籌劃什麽事,所以一直都沒出現,現在肯定在行動了,指不定早就大局在握,這才現身囂張。
她想起在陳家村沙地的時候,面色一凜,問道:“容月派你來的?”
面具男哂道:“沐宗師何出此言?”
沐青沒有說話,靈袋中的白姝亦蓄勢待發。
面具男又說:“我與她不是一路人,不聽她的委派。”
大意是與容月不合,但沒撇清關系。
不是一路人,可做的卻是同一件事,不聽委派……這是後面還有人?沐青木然著臉,將趴在袋口的白姝用手指擋回去,不動聲色加固並收緊結界。
面具男明顯在笑,仿佛篤定了她會與自己談一談,不慢不緊地候在原地,完全不著急。
還是上次的老套路,握住格局,將所有人掌控在手中。
可惜這回到底不同,兩句話探出這人沒有要告知實情的意思,沐青明白從他嘴裡根本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再這麽說下去反而又會像在巫山鎮那次一樣,被耍得團團轉,於是出人意料的,她沒打算與對方再談,冰冷的長劍倏地向前,不給面具男再廢話的機會。
儼然,面具男沒有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當即收斂神情,險險躲向一邊,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劍鋒從他脆弱的頸間擦過,直接劃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可怖而駭人。
他是紙人,軀體被毀,附在上面的神識與靈力便如開閘的水一般往外泄,無法聚攏,而因著周圍有結界阻擋,神識和靈力只能被困在在結界內。
“沐宗師這是什麽意思?”他一邊出招來擋,一邊問。
知曉這人胡言亂語最善迷惑人心,沐青不留可乘之機給他,立時運轉靈力直接打向他,與此同時白姝也沒閑著,暗暗助沐青一臂之力。
在靈力與神力的雙重重擊之下,面具男的神識頃刻間被打散,沒有支撐的身體片刻就化成一張黃紙飄落在地。
白姝從靈袋中跳出來,一爪子踩在黃紙上。
沐青還算理智,忽而想到了什麽,當即將這孽障抄起來托在手中,沉聲道:“回去找吳堂主!”
既然她們會被跟蹤,吳水雲定然也會,兩人對付面具男容易,可吳水雲就很難說了,即使不清楚那些人到底要做什麽,沐青還是立馬撤掉結界,毫不遲疑帶著白姝去尋人。
可不等她走出巷道,江林就傳音過來,要她趕快去慶和街。
那邊嘈雜吵鬧,亂成一片,甚至有慘叫聲驚恐聲響起,有人在大喊:“妖魔!”“救命啊,救命!”
不用江林解釋,沐青也能猜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糾結遲疑片刻,她一面給吳水雲傳音一面往慶和街趕。
天色有異變,慶和街方向陰沉沉,上方籠罩著黑壓,一股濃鬱的魔障之氣縈繞在上頭,隔得遠視線被遮擋瞧不見,行到附近才能感受到那種鋪天蓋地腐爛惡臭。
遠遠的,都能聽見街那邊響徹天地的哭喊聲,手無寸鐵的百姓四下逃竄,嚇得像無頭蒼蠅似的直往屋子裡躲,各宗派的人都過來了,極力抵抗邪祟。
尚不清楚為何突然湧現這麽多邪祟,沐青邊找江林她們邊幫著對付這些玩意兒,白姝想出來幫忙,但被她摁回袋中。
“別出來,就在裡面待著。”
這孽障要是現身,保不準會添多少亂子,現下這種緊要關頭,本來就沒弄清楚怎麽回事,屆時多長兩張嘴都說不清。沐青自覺能應付,就不讓她出來,白姝還算聽話,縮回靈袋中,隻時不時在暗中相助。
一人一狐沿路尋人,期間遇到與弟子一起殺敵的吳水雲。
吳水雲沒事,比沐青還早些過來,因著要收拾邪祟來不及回她的傳音,見到她,狠絕斬殺掉一個惡心的鳥頭魔物,招呼了聲。
沐青順手幫他們解決掉幾個厲害的邪祟,來不及多說什麽,又收到江林的傳音,讓去街尾幫忙。
“你們鎮守這裡,我跟長寧長老一塊兒去!”吳水雲喝道,這邊的邪祟不算棘手,能讓江林她們忌憚成那樣,多半不容易對付,多個人也多份力。
沐青沒拒絕,顧不得客氣,火速前往江林那裡。
整條街都猶如地獄火海,可怖的邪祟出沒,各宗派的弟子,沒有還手之力的普通民眾……路過栽有梅樹的萬家門前,白姝偷摸從靈袋中探出來瞅了眼,萬家的大門敞開,裡面四處雜亂,萬東玉害怕地縮在屋簷牆角躲著,將身子佝僂成一團,沒有見到齊三娘的身影。
她愣了愣,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然而沒等瞧清楚,已經離得很遠。
沐青沒空顧及這孽障,終於在街尾尋到江林她們,一行人被困在結界之內,既要對付邪祟也要防備暗中的攻擊,簡直狼狽。
見到她來了,江林喝道:“小心左面!”
沐青有所警覺,在她開口的一瞬間抬劍一擋,將左面的伏擊抵開。
來人實力不可小覷,全身上下被一件袍子罩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沐青能擋住這一擊,對方顯然一點都不意外,反而眯了眯眼睛,眸光中透露出耐人尋味。
這人一晃而過的身影讓沐青驀地一怔,她心頭生出一股熟悉感,可說不上是什麽,她運轉靈力打向黑袍人,威壓直逼過去,孰料對方輕巧側身躲過。
黑袍人眨眼間瞬移到不遠處,從容不迫站著,一雙眸子流轉,輕聲道:“這麽多年過去,尊上實力減退不少,比之當初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倒是可惜了。”
這人的聲音沙啞難聽,像被火炭燒過一樣粗噶,聽著就有點刺耳,辨不出男女。
也許是使用了換音咒,強行改變才會這樣,沐青沒有過多糾結,隻警惕地防備著。
“閣下是誰?”她不著痕跡輕輕按了下靈袋,讓白姝不要亂動,更別出來。
黑袍人沒有回答,反而有些感慨地說:“尊上早就忘記,自是記不得了。”
看樣子又是老熟人。
沐青不知是誰,完全想不起來,小心地給吳水雲使了個眼色,等對方繼續發話。
周遭都是邪祟,密密麻麻一大堆,尤其是江林她們那裡,一個個像成片的蝗蟲似的飛過去,殺不淨斬不絕,誓要將所有人生吞活剝。這些邪祟長相醜陋,哪有半點純良,全都是凶惡奸邪樣,且渾身的魔氣濃鬱,遠非之前那些能比的。江林要護著阿良,只能與清虛一起殺敵,她看到了沐青這邊的情況,無奈自身難保,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黑袍人抬抬手,又有更多的邪祟去攻擊江林等人。
這是故意的,大有做給沐青看的意思。
沐青臉色一沉,拂手就將最近的邪祟誅殺,要去幫江林她們。
黑袍人也不阻止,只是在這時,一身錦繡華服的容月施施然出現,她打扮得極為隆重豔麗,全然不掩飾自己的九尾狐身份,頭上戴著碧綠玉石裝飾的步搖,身形輕晃搖動,緩步而行。
“尊上,又見面了……”容月嫣然笑道,慢慢走來,桃花眼微彎,溫情脈脈地瞧著沐青,她現在的模樣可比當日在石門中要華麗許多,美得不可尤物,只是不論怎麽裝扮,那股子輕挑散漫味兒都遮擋不住。“先前念你得緊,就一起來了,遲遲不見你現身,還以為已經離開安陽城了。”
還是那樣,故意裝出一副熟稔的樣,說著十分曖昧的話。
沐青沒有搭理這瘋子,連眼神都不給一個。
倒是靈袋中的白姝聽到聲音,瞬間就焦躁起來,這孽障還算機靈,將尾巴收成一條,沒有立即出現,大有伺機而動的意思。
吳水雲什麽都不清楚,見這些人明顯來者不善,當即與沐青並肩站著,提防著黑袍人和容月。
容月不屑,大概是覺得他站在沐青身旁太礙眼,立時憑空將吳水雲的喉嚨扼住,欲將其結果掉。
沐青面色一凜,趕緊出手將吳水雲拉開,擋住對方。
容月笑笑,“尊上還是那麽心善,一點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