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寧閱剛喝上一口咖啡， 一道身影在他身旁坐下。

　只因戴著口罩和鴨舌帽，這家夥連臨街的窗戶邊都敢坐下。

　“你怎麽在這裡， 不是帶寧晏回他公寓了嗎？”男人手撐著側臉，笑吟吟地看他。

　寧閱面無表情道：“你又怎麽知道我在這裡？”

　紀昭指了指街對面的一輛車：“剛好路過，看到你就停下來了。”

　“不快點走的話， 小心趕不上飛機。”寧閱的語調毫無起伏。

　紀昭笑了笑， 靠近過去， 低聲道：“反正也不急， 如果能跟你多呆一會兒， 換個航班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而他身邊的人只是盯著電腦屏幕，敲著鍵盤， 處理著工作。

　一張精致而又俊美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 冷淡又禁欲。

　紀昭苦笑一聲， 收斂了下姿態， 開玩笑道：“別是寧晏把藺容叫回家了，把你趕出來了吧？”

　“啪”一聲， 寧閱重重敲擊了一下鍵盤，周身氣場一下子變得冷颼颼的。

　“還真是？”紀昭驚訝道，“但你不是說把狗接回寧晏那邊了嗎？藺容如果過去了，你們不是又要準備一番說辭？”

　寧閱頓了頓， 淡淡道：“不用準備說辭。”

　以他的觀察， 藺容也許已經知道真相。

　他的猜測是對的，既然如此，趁此機會讓那兩個人說明白也無不可。

　“晏晏別怕。”

　聽到這四個字， 寧晏的腦袋裡“轟”一聲的，炸開了。

　他僵了片刻後，不敢置信地抬頭，狗嘴微張，驚愕表現得淋漓盡致。

　藺容叫他……晏晏……

　他沒有驚訝，沒有疑惑，沒有害怕。

　他隻說了，晏晏別怕。

　懷裡的小白狗還在微微發抖，藺容心疼地低聲解釋：“其實那次喝醉酒後發生的事情我都記得，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來。”

　然而現下發生了這種事情，想再裝作不知道也是不可能了。

　不過既然到了此時此刻，晏晏都完好無事，那麽“說出來”這件事本身，應該不會造成什麽不好的後果。

　寧晏徹底懵了。

　上次醉酒後發生的事情？

　那次事情藺容一直記得，並且沒有當做是做夢？？？

　……

　那他們這段時間一直是在互相演戲嗎？！

　寧晏傻了，混亂了，等到反應過來，他激動地轉了個身，對著藺容：“嗷嗚嗷嗚嗷嗚！”

　藺容連忙把小白狗抱住了，而小白狗激動地四隻腳還在他手臂上來回踩！

　“……”藺容愧疚道，“晏晏，我聽不懂。”

　寧晏：“……汪！”

　他想說人話又說不出來，快急死了！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他哥說的那些“無一例外”，到底有幾個是真正的“無一例外”啊！

　寧晏真的是有槽不知道當不當吐！

　他一直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一方面是怕藺容知道他是妖怪接受不了，另一方面就是怕藺容被氣場弄暈。

　然而事實是，藺容明明早已經知道了真相，剛才還親他親得起勁呢，氣場也根本沒有對他動手，這家夥一直好好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說大變態最近怎麽怪怪的！原來——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寧晏都要哭了。

　他趴在了藺容的手臂上，心情複雜地“嗚嗚嗚嗚”。

　藺容以為小白狗真哭了，著急地哄了起來：“晏晏怎麽了？不哭了不哭了，還是說，我需要繼續裝作不知道？”

　他完全不明白小白狗想說什麽，這一刻只能靠猜。

　——才不是啦！

　寧晏咬了口男人的手臂，卻連牙齒印都沒留下。

　他高興地吸了吸鼻子——他終於再也不用裝了，再也不用瞞著大變態了，也再也不用小心翼翼了！！

　……

　十多分鍾後，一人一狗終於出了廁所。

　小白狗還在吸著鼻子，抽抽搭搭的。

　藺容把寧晏變身時掉落在地上的衣服撿了起來，捏起那條黑色的小內褲時，他的耳朵紅得快能滴出血。

　寧晏激動地直撲沙發上的手機，這會兒不用裝了，他氣勢洶洶地狗爪子一頓狂拍，直接撥出了寧閱的電話。

　出來時剛好看到寧晏這一番操作，並想起曾經他以為小白狗在瘋玩他的手機而打了小白狗屁.股的藺容：“……”

　心裡突然一緊。

　電話一接通，寧晏就氣呼呼地一頓嚎：“汪汪汪嗷嗚嗷嗚嗷嗚！”

　寧閱：“已經說明白了？”

　寧晏憤怒：“汪汪汪汪汪汪！”

　寧晏是傻，但還沒傻到這程度，到現在他還能不明白寧閱早就猜到了真相嗎！

　這家夥一直提醒他“以防萬一”晚上別出門呢！這家夥在他剛才說要等藺容上門來的時候，也一句提醒都沒！

　肯定是早就猜到會有這樣的發展了！

　寧晏氣死啦，他剛才真的差點被嚇暈過去了！

　“是誰剛才在我說以防萬一別出門的時候還不以為意的？”寧閱涼涼反問，“是誰剛才在我說要是搞h色就會中途變——”

　寧晏一噎，色厲內荏地打斷：“嗷嗷嗷嗷！”

　一旁繼續圍觀不打擾的藺容微笑：雖然不知道晏晏在叫什麽，但是好可愛。

　寧閱淡定道：“行了，換藺容接電話。”

　“……”寧晏氣呼呼地抬頭對藺容叫了聲，“汪汪！”

　這次藺容看懂了，捏著小內褲走了過去接起電話。

　寧晏瞄見自己那條內褲時愣了下，然後差點爆炸，他羞臊地撲過去想把內褲搶走，藺容卻直接把他抱進了懷裡，安撫道：“晏晏乖，等會兒我幫你把衣服洗了。”

　寧晏：“……”

　寧晏拿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臉。

　“藺容？”寧閱在那頭叫了聲。

　“哥，是我。”藺容溫和道。

　“……”寧閱深吸一口氣，道，“你喝醉酒的那天發生的事情其實都記著吧？”

　“……嗯。”沒敢說攝像頭的事。

　“既然這樣，那我們也可以跟你說明白了。”

　接下來，寧閱簡潔又清楚地向藺容解釋了關於妖怪的許多事情。

　寧晏有些忐忑，一直抬頭瞅著男人，而男人卻神情沉靜，始終認真地聽著，沒有絲毫的驚訝，仿佛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退卻。

　他寬大的手掌還在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寧晏的後脖頸。

　從妖怪社會的背景，到寧晏從小到大的一系列特殊之處，他為什麽一定要留在藺容的身邊……

　“……我是晏晏的契合者？”聽到某一處，藺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忽然問道。

　寧晏不知道那一頭，寧閱說了什麽，也不知道藺容為什麽忽然問起這件事情。

　等到又過了好幾分鍾，藺容道：“好的，我會帶他回去的，哥你放心。”

　掛了電話後，藺容低下頭看向寧晏，黑眸轉動著一種奇異的色彩。

　“晏晏，我是你的契合者。”

　寧晏坐起來，點點頭。

　是的呀，大變態怎麽了，這麽在意這件事情？

　“……這代表，我們生來就是最適合彼此的，是嗎？”藺容將他抱了起來，眼中含著溫柔的笑意。

　寧晏怔住了。

　妖怪的契合者一般會是他們的親人，但也有一定幾率，會是外人。

　這是為什麽呢？

　外界契合者對於妖怪而言，又意味著什麽？

　寧晏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但這一刻，他的腦海中忽然劃過了一種可能性。

　契合者，若是真的如其名，那麽作為外人身份的契合者，對妖怪而言，必定也是跟家人一樣的存在吧？

　摯友，亦或者是……

　寧晏顫了顫。

　戀人。

　“晏晏，其實五年前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正在寫一首歌，”藺容輕聲道，“是我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歌，你應該知道的。”

　那首歌的名字，叫做《倒影》。

　那是一首情歌，浪漫繾綣到了極致。

　你站在湖邊，投下一粒石子。

　水波蔓延，光影蕩漾。

　你在我心中留下的倒影，承載了天光。

　藺容早先作為國民歌手藺儼的兒子，還未出道時就偶爾會自己創作歌曲，也曾接受網絡上朋友的邀請，參加過一些網絡歌會，因此早就累積了不少的粉絲。

　他出道後的第一張專輯，本就飽含了許多人的期待。

　而《倒影》甫一上線，直接以一種令所有人都震驚的速度，登上了各大排行榜的第一名，火遍全國。

　那時藺容才二十歲。

　他自己作詞作曲寫出了那麽甜的一首歌，有人就感歎了，長得這麽帥的男孩子，恐怕年紀輕輕感情經歷就很豐富了吧？

　然而當時恰逢藺儼在某一檔綜藝節目上透露了自家兒子就是塊榆木，別說談戀愛，女孩子壓根不敢靠近他。

　於是大家又去搜索了藺容一番，一看那冷峻的面容，就恍然大悟。

　謔，看起來冷冰冰的，確實難以靠近。

　然而這麽冷冰冰的一個人，是怎麽寫出那樣溫柔甜蜜的情歌的？

　“是因為你，晏晏。”此時此刻，藺容溫柔說道。

　寧晏吃驚地睜大了眼。

　藺容回想起那段過去。

　那段時間，他爸埋怨他上了大學也不談戀愛，還說他這塊木頭永遠都寫不出情歌。事實上，雖然他家裡人一直不會在他面前談論——但藺容也一直知道，因為他的沉默和性格上的一些古怪，他家裡人一直擔心他情感上會有所缺失。

　譬如愛。

　並非是對家人的愛，而是對生命中另一種重要存在的愛。

　藺容當下沒有回應他爸，但回頭就默默地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然而，確實寫不出。

　腦袋裡一片空白，連一段旋律一個字眼都想不出來。

　藺容從未喜歡過誰，“戀愛”二字似乎從未在他的字典上出現過。

　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更無法想象。

　藺容很少被什麽事情困擾，但當時，他確實苦惱了。

　他幾乎是用一種較勁的心態逼著自己。

　直到那個夏日——

　“看到晏晏你的時候，旋律和歌詞突然就出現了。”藺容微微笑了起來。

　他到現在都記得晏晏當時的模樣。

　青年盤腿坐在沙發椅上，懷中抱著把吉他。

　黑色碎發搭在額前，落下一片陰影。而窗外投射進來的明媚的陽光，又照亮了他的面龐。

　光影交錯間，那雙明亮又漂亮的眼睛，看向了他。

　伴隨著青年指尖撥弦時發出的旋律。

　伴隨著青年喉間優美又輕柔的哼唱。

　那一瞬間，藺容突然明白，戀愛不是需要如此苦苦思索才能觸摸到的東西。

　遇到的那一刻，戀愛的模樣自然而然就會浮現在眼前。

　寧晏咽了咽口水。

　所以，藺容出道後的第一首歌，人生中的第一首情歌，曾創下以新人身份榮登各大榜單第一的那首傳奇情歌……

　是寫給他的？

　他的心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是難以言說的心動。

　其實他從來沒告訴過周圍的人，他、他一直都挺喜歡那首《倒影》的。

　最開始不說，是因為心底一些說不清道不明，如今卻已經完全明白的小心思。

　後來不說，自然是因為他以為藺容不喜歡自己，心裡較著勁，委屈，不開心。

　卻沒想到……

　他甩著尾巴，撲到了男人懷裡，簡直想尖叫一番！

　藺容輕笑著將他摟住。

　寧晏甩了會兒尾巴，又掙扎了出來，激動地對著手機“啪啪”一頓狂拍。

　藺容疑惑道：“怎麽了？想看什麽？”

　寧晏如今使爪子已經很熟練了，很快就把他app裡的那首歌給放了出來。

　藺容莞爾：“是《弦》？”

　小白狗拚命用爪子拍他，藺容哄道：“我知道，晏晏，你的歌我都聽過，我也很喜歡——”

　就在這時，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錯了音，跳了拍。

　你按住了我的指尖，按住了弦。

　青年那帶著點赧然和甜蜜的嗓音還在輕唱——

　你撥開琴弦，走進了我的世界。

　藺容微怔。

　寧晏直起身，將兩隻前爪搭在了他的胸口，用雙眼告訴他。

　還記得嗎，這也是他出道的第一首歌。

　五年前那個夏天，他們對上目光的那一刻——

　藺容的眸色不斷變化。

　他捧住了寧晏的臉，唇角的笑意變得更深。

　他啞聲道：“我記得，晏晏。”

　他記得，那一瞬間，晏晏彈錯的那個音，那一個細微音符，同樣也鑽進了他的心底。

　藺容低笑出聲，他不知道該再說什麽，隻把小白狗抱進懷裡，一聲聲叫道：“晏晏、晏晏……”

　寧晏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他現在的心情。

　他突然間覺得，能夠有這一番遭遇，其實挺幸運的。

　藺容是他的契合者，真好。

　……

　兩人都已經說開了，所以也無所謂晚上留宿在哪裡，他們一直在一起就行。

　溫存了好一會兒之後，藺容把寧晏在餐桌邊放下，讓他繼續吃蛋糕，藺容則是去洗寧晏的衣物。

　等到兩邊都解決完手頭的事了，寧晏跑去了廁所，站在花灑底下，示意藺容。

　以前還是小狗的時候，寧晏不好做得太過分，只能忍著。現在既然說開了，他還是想每天洗一個澡，不然太難受了！

　藺容其實也是一樣——為了不讓晏晏發現他已經發現了，他一直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這會兒見狀，他忍俊不禁，把褲腳挽起來後，就進了浴室間，拿下花灑替寧晏洗澡。

　寧晏都舒服得都躺到地上去了，不過他也注意到，洗到他肚子的時候，藺容的目光有些躲閃，耳朵也紅得厲害。

　因為再下去一點，就是……

　寧晏立刻想到之前那次洗澡也是這樣，臭家夥給他洗澡的時候不知道在想什麽呢！

　他別別扭扭地哼哼著，甩著尾巴翻了個身，也很羞澀，不讓藺容搓了。

　藺容赧然道：“晏晏……”

　寧晏想到剛才那會兒臭男人情不自禁的樣，暗暗得意地道，要是這會兒他變成人，也不知道臭男人會怎麽獸.性大發，哼哼……

　念頭剛落，突然一陣奇異的感覺襲來。

　“噗”的一聲，寧晏眼前一花。

　等回過神，他驚叫一聲，猛地縮起來捂住了兩腿中間，震驚地抬頭看他面前同樣呆住了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如你所願。

　寧晏：不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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