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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辭色》第41章 白梧
沈白梧討厭吵鬧,因此他的雪明閣平日裡最是安靜,仆人們來來往往都踮著腳小步快走,說話也都輕聲細語。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發出突兀的響聲。

 他的仆人眾多卻經常換人,在我來之前沈白梧並沒有一等女使,總是誰在身邊就喊誰。管家告訴我許多沈白梧的病要注意的要點,更囑咐我不要吵鬧多嘴是最重要的。

 沈白梧第一次以我主人的身份與我見面,他蓋著被子坐在床上,目光從手裡的書上移到我臉上,淡淡地說:“我從姬玉那裡把你要過來,你可有不滿?”

 我搖頭道:“沒有。”

 沈白梧便不再說什麽,叫我在房間裡候著若他有什麽需要便叫我。我就退到門邊,和沈白梧隔著一扇織金繡蘭花的紗質屏風,他虛虛的一個清瘦的影子在屏風後模糊不清。

 待管家和眾位仆人退下,時間停滯一般的安靜裡,我問道:“成光君,奴可以不可以問一個問題?”

 成光君的影子動了動,我聽到他一貫冷淡的聲音。

 “九公主殿下想問什麽,直接問便是。”

 他果然聽到了我和薑散之的對話。

 “我聽說是您主動提出以得到我為條件幫助公子,我想知道您為何想要得到我。”

 “我很好奇能說出‘要復國也不難’的女子,能得姬玉委以如此重任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並不遮遮掩掩,說得平靜又流暢。

 我默了默,說道:“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如您所見,中人之姿笨手笨腳。”

 “如我所見,聰明絕頂隨遇而安。”沈白梧的聲音頓了頓,而後道:“我以為姬玉不會同意,提出這個要求是要他知難而退,並非想要冒犯公主殿下。既然他同意了我也不會食言,待姬玉離開陵安我會給殿下一些財物產業,殿下可自行離去。”

 他說完話便又低下頭去看他的書了,我看著屏風後那影影綽綽的白衣男子,感覺到一絲迷茫。

 我曾以為沈白梧是為了什麽利益才要我來的。要我為他做事,要我經手過的姬玉的帳冊財產,要我這隱藏的齊國公主的身份。可他卻什麽都不要,準備放我走。

 我以為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意,但是沈白梧一向光明磊落又高傲,不屑說謊。

 我驀然想起得知要去遊說趙王的那天,我問姬玉若我幫他做完了這件事他會不會放我自由,姬玉不置可否。

 他這是在,放我自由?

 我想我應該是開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覺得開心。我聽見我的聲音,四平八穩還帶著笑意:“多謝成光君了。”

 屏風後的沈白梧好像抬起頭來看著我,我也不知這句話有什麽不對,他為何要這麽看我。

 “你是不是覺得姬玉不在意你?”

 沈白梧突然這麽說道,語氣淡淡的卻帶著幾分嘲笑,我無言以對。

 “我一開始便覺得姬玉不同尋常地在意你,所以認為他不會答應。可我沒想到,他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在意你,以至於迫不及待地推開你。”沈白梧低聲咳了兩下,我便去倒熱茶,繞過屏風給他端去。

 沈白梧拿起茶杯喝了兩口,呼吸聲稍微平緩下來,他抬起一雙如冬日裡泉水般乾淨冷冽的眼睛道:“姬玉驕傲過頭,必須要別人付出千百倍愛意才肯垂憐一分,你越過了他的界限。”

 他說得簡單直白,寥寥幾句勾勒出的姬玉,卻是一針見血的精準。

 必須要別人付出千百倍愛意才肯垂憐一分,這便是姬玉了。沈白梧或許是這世上最了解姬玉的人。

 我面上保持著微笑,腦子裡卻閃過無數畫面。那些被我忽視的細節和不敢相信的猜測,姬玉說我喜歡什麽東西就會舍棄它,我受傷暈倒時他慌亂的神情。

 姬玉讓我猜的那個謎底。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這些隱隱約約的痕跡,似有似無的撩撥,如果這個人不是姬玉,我早就該確定了。

 沈白梧觀察著我的神色變化,似是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殿下從來不敢相信姬玉吧。不過,也是他活該。”

 他合上書放在旁邊,說是要去園子裡轉轉,我便去喊其他的仆人來,跟我一起為他更衣。手上不停地做著活,腦子裡卻混亂而紛雜,待我扶著沈白梧從房間裡走出,春末夏初的陽光不遠萬裡溫暖地奔湧著包圍了我們。

 我抬頭看去,天空晴朗萬裡無雲,風吹來的時候帶著梧桐樹的清香,我身邊的沈白梧微微眯起了眼睛。他那樣蒼白的臉被陽光染得一片明亮,好像很快就會融化在溫暖中一般。

 我便想起來那樣一雙鳳眼,若是這般好日光,顏色便會淺淡地如同琥珀如同糖稀一般,盈盈發亮。

 其實我一直想著,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大概總有一天他會要除掉我,在那之前的生命裡我都會藏著我隱秘的心思,陪在他身邊。

 是姬玉做的選擇,便是他有萬般在意還是丟棄了我。

 我不是顧零,我有什麽舍不得的?我沒有與他從小長大相伴十四年,我從來也沒有擁有過姬玉,哪裡談得上什麽失去。

 就這樣吧,這樣也挺好。

 陽光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痛,我閉了閉眼。然後轉頭對沈白梧說:“您不要叫我殿下了,阿止是舊主賜名,您若願意可以喊我九九。”

 沈白梧似乎有些意外,他點點頭應道:“九九。”

 我笑笑,說好。

 沈白梧這裡的日子如同潭水般安靜,永昌公主給沈白梧遞過好幾次帖子,說要登門探望姬玉向他賠罪,沈白梧很清楚永昌心裡的小算盤一律回絕了。聽說永昌公主在家裡又哭又鬧,難過得不行。

 他很清楚像姬玉這樣的人,見一次便會記一輩子,以防永昌越陷越深還是不要見得好。

 他不讓雪明閣的人與溫爾苑的人來往,我也就一直沒怎麽和子蔻她們見面。只是聽顧零聊起來,說徐子渙招供是受王后指示,趙王勃然大怒,正巧前線發生了軍變,范衍風死於吳軍的亂軍之中。

 趙王盛怒之下囚禁了王后,聲稱與吳國恩斷義絕,命令趙軍轉頭與樊國一起救余攻吳。

 看起來趙王與樊國暗使的會面很順利,這一出戲演得很生動。

 我聽著這些故事便覺得莫名好笑又乏味,仿佛這世上什麽都是假的,只有我即將到來的自由是真的。

 沈白梧的身體真的很差,稍有氣候變化就會出問題,白日裡三分之一的時間也躺在床上。湯藥是不斷的,每日還有例行針灸。

 醫師有時候說推拿針灸會很痛,沈白梧每次都出一身汗但是從不喊痛。有一次我發現他因為忍痛把嘴唇咬破了,待醫師走後我說道:“醫師說過會很痛了,你便是喊出來也沒有人會說你。”

 他脫力地躺在床上,緩慢地轉過眼來看我,我坐在他床邊拿濕毛巾擦去他臉上的汗,輕輕笑道:“生病的好處不就是有了發脾氣喊疼的借口麽,本來就難受了連這麽一點好處都不享用,多麽可惜啊。”

 沈白梧眸光微動,陽光透過窗紙落在他眼眸裡,像是要化不化的雪。從我第一天見他起他就是這樣,疏離冷傲潔白,又脆弱。

 “你覺得活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麽,九九?”他突然這麽問我。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曾經為一個死在戰場上的士兵帶信,他雙腿全廢血肉模糊,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點一點爬到我腳下,抱著我的腳求我帶信給他的家人。我還認識一位一生摯愛跳舞,卻被砍斷了雙腳掛在城門示眾的舞姬。即便如此他們死前還是掙扎想活,這世上總在發生更壞的事情,可能以後我也會遇到,所以現在已經算是幸福了。”

 我拉起他的手臂給他擦手,說道:“所以成光君,我貪生怕死。”

 他怔了怔然後笑起來,還是很淺的笑意,但是眼睛裡有了一點溫度。

 其實沈白梧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他的冷臉和嘲諷多半是對著姬玉,其他時刻他都疏離平淡。還有在病痛常年的折磨之下,默默滋生的厭世和憂鬱。

 我便會和他說起齊國秋日裡漫山遍野的楓葉,宋國落梅山上晚霞一般的梅花,吳國暮雲城裡紅妝十裡經過的夫妻橋。我跟他說,待你身體好一點就可以去看。

 沈白梧總是說他的身體不會再好起來。

 又一次高燒退卻之後,在黃昏時分沈白梧站在雪明閣二樓的走廊上,陽光穿過塵埃彌漫的空氣把這個世界照得金黃,而我跟在他身側。

 “我已經是個毫無用處的人了,這般活著有何意義?”他喃喃說道。

 毫無用處嗎?

 沈白梧從小學的就是經世治國之道,出類拔萃傲視群英,便是我小時候也聽說過他的天才之名。從燕國歸來卻劫後余生,卻要終日困頓於床榻之間與湯藥為伴,一日清醒的時間不過三分之一。

 高高在上的第一公子一夜墜落。

 現在世人隻知姬玉,還有幾個記得曾經的白梧公子也是叱吒風雲的少年英才。

 “您看見梧桐樹上那隻毛蟲了麽?”我指著旁邊那根延伸到二樓走廊的樹枝問道,沈白梧的目光移過去,他微微皺眉像是嫌棄那毛蟲過於醜陋。

 “只有活著您才是您自己,是沈白梧。若死了您可能就會變成這隻毛蟲,池塘裡的烏龜,泥土裡的螞蟻……”

 我越說沈白梧的眉頭皺得越厲害,然後我適時頓了頓,笑道:“成光君,活著的事情是您可以選擇和控制的,死了就真的沒法控制了。”

 沈白梧眉間的抑鬱之色轉化為無奈,他說:“你這是在恐嚇我?”

 “我是跟您講道理。”

 他深深地看著我,搖搖頭忍不住笑起來咳嗽著,因為昏黃的日光整個人顯得溫暖柔和,我走過去幫他拍著後背,想起之前我救過的趙國南懷君夫人,怎麽我總是遇見厭世的趙國人呢。

 這麽想著我也笑起來,低眸時卻不經意間看到姬玉和夏菀站在雪明閣外的石子路上,正與姬玉的目光對上。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兒,露出那種我很熟悉的沒有笑意的笑容,然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不知為何,我覺得他似乎有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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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氣?你生什麽氣?還不是你自己作的。

 你看看你,自己給自己倒醋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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