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忠武侯林飛星的死,除了《離國通年紀》寥寥幾筆的記載之外,坊間還有許多版本,有的說林飛星功高震主,為新帝所忌憚,當林飛星再次取得討賊的勝利,新帝發現林飛星僅僅二十一歲就已經位極人臣,已是封無可封,加無可加的地位,所以便只能秘密刺死,而且還是由大長公主親自完成了聖意;事成之後,大長公主自知謀殺親夫,毒殺國之功臣,罪孽深重;才年紀輕輕就心甘情願的出家了。
還有的版本說:林飛星其實根本就沒死,林飛星這人雖然是武將出身,但心智極高,他怕新帝忌憚他的功勳,於是到了楚城之後稱病拒不回京,最後乾脆宣布了自己的死訊,遠走天涯。
坊間版本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不過,有一個叫君莫笑的,寫了一本叫《稗官野史》的書,裡面記錄了大量離國的宮廷辛秘,雖然渠道不可考,但經過後人印證大部分都屬實。
而這本《稗官野史》後來成了離國的□□,作者也是被四海通緝;更是印證了這本書的含金量。
有幾個大膽的浪蕩公子私藏了幾本《稗官野史》,想來日作為炫耀的談資,打開泛黃的書頁,《稗官野史》上記錄的,卻是和史書上完全不同的故事……
“大帥……您快醒醒!”
是誰?
林挽月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好長一覺,做了好多好多的夢,此刻所有零碎的夢境盡數散去,自己的眼前回歸黑暗。
“大帥,您快醒醒,您再不醒來,公主怕是要嫁人了!”
公主?是誰……
突然林挽月的靈臺一震:公主!?嫻兒!
林挽月費力的睜開了眼睛,刺眼的光,周身無力。
模糊的視線隨著數次的眨眼慢慢清晰,林挽月終於看清楚喚醒她的人:“幽琴?”
“是我!您醒了。”
“水……”
二人坐在顛簸的馬車裡,林挽月身上仍舊酸痛無力,但一雙拳牢牢握住,一雙眼燃燒著熊熊怒火!
幽琴告訴她:洛伊居然趁人之危,無恥到以救治自己作為籌碼,逼迫李嫻嫁給她!
從幽琴的嘴裡,林挽月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期間發生了多少事,在這個世上林飛星已經“死”了,新帝親自宣布了自己病卒的消息,而大長公主則“帶發出家”!
林挽月稍加思考便明白了其中定有李嫻的授意在,她想幫助自己卸下這一身的禁錮,還自己自由,保自己這位女將軍,女駙馬一世平安!
“啪”的一聲,林挽月重重的擊在案上,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手臂被震的生疼:若是沒了你,我要一世平安何用?若是沒了你,我要自由何用?!
林挽月恨洛伊的趁虛而入,更怨李嫻居然會答應她!
她已經無法冷靜下來思考這其中的端倪和反常,雙架馬車被趕的飛快,如今她的身子不能騎馬,顛簸的馬車已經讓林挽月極為難受,但她根本顧及不到這麼多,她只想火速趕往草原,破壞這場婚禮,劫回她的妻!
幽琴與林挽月日夜兼程,終於在李嫻與洛伊成親前夜趕到了草原。
如今天下已經沒有“林飛星”,哪怕自己的人馬近在眼前,林挽月也不能妄自調配一兵一卒。
馬車被頭曼部的士兵重重圍住,林挽月決然起身,準備跳下馬車。
卻被幽琴叫住:“大帥!”
“我已不是什麼大帥,你……叫我名字吧,前途凶險,你不必跟來,謝謝你的一路陪伴,幽琴,從今以後,你……自由了。”
幽琴怔了怔,她渴望這一日已經很久了,“自由”,對她來說是多麼奢侈的兩個字!
可是如今,當這兩個字從林飛星的口中說出,幽琴的胸口一痛,紅了眼眶。
她終於明白,有些人注定不是自己的,無論怎麼努力,也是徒勞。
有些人,注定會在一起,無論是生是死,天涯海角,他們都會尋到對方,歷盡苦難後,便再也不會分開。
想通這裡,幽琴覺得自己的心不是那麼的痛了,她痴戀林飛星,曾經幻想著縱使沒有名分,為奴為婢也好。
如今她終於看到了公主在林飛星心中的分量,幽琴自問,哪怕她窮極一生也休想撼動分毫,不如退而祝福,林飛星的幸福,便是自己的幸福。
“大帥,這個,還給你,莫要再丟了。”說著,幽琴從懷中掏出一方玉佩。
“這是……”林挽月怔了怔,看清楚旋轉的玉佩上那個小小的“嫻”字。
林飛星接過玉佩,心中充滿了失而復得的喜悅,曾經她親手“砸”了玉佩,萬幸,又尋回了。
林挽月小心翼翼的將玉佩揣在懷中,這一次,她再也不會隨意拋棄了。
玉佩的失而復得,鼓舞了林挽月,她相信,她和李嫻也會如這塊失而復得的玉佩一樣!
林挽月鄭重的對幽琴說:“謝謝!”
“飛星,我走了,保重。”
林挽月對幽琴欣慰的笑了笑,瀟灑的跳下馬車。
幽琴拉著韁繩,最後看了林飛星一眼,她要永遠的記住這個人,如今她最後一次“任務”執行完畢,林飛星給了她自由。
馬車離開,士兵沒有阻攔,今日的匈奴,特別是頭曼部,和離國的關係已經不似從前那般。
林挽月又見到了曼莎女王,那個如豹子一般的女人。
“林,你來了。”
“我來接回我的妻子,三媒六聘,天地為證,銅雁做誓,十里紅妝,她今生今世都是我的人。”
林挽月直視曼莎的眼睛,聲音不大,卻字字堅定。
曼莎看著林挽月,感慨的說道:“如今我終於明白,為何贏的人是你。”
“女王此言何意?”
曼莎笑了笑,回道:“我可以幫你。”
“那便多謝了!”
“別急著謝我,若是要你的命,你可願?”
“願!”
於是,在洛伊和李嫻大婚當日,由曼莎女王親自邀請,多了一位賓客。
林挽月身穿一襲素縞麻衣,出現在禮堂上,引人矚目。
拜天地的儀式尚未開始,林挽月便邁著穩健的步子,一步步踏在了紅毯上。
在林挽月出現的那一刻,洛伊的臉色變得極其灰白難看,哪有一點新婚的喜慶?
只是林挽月全身心都放在了李嫻身上,沒有發現這份異樣。
曼莎高高坐在主婚人的位置上,臉上帶著古怪的笑意。
“阿月!你醒了!”李嫻一襲大紅嫁衣,遙遙的看著林挽月,濕了眼眶。
林挽月溫柔的看著李嫻,輕聲說道:“嫻兒,我來帶你回家。”
“洛伊!你趁人之危,枉為醫者;你以我為要挾,逼嫻兒嫁給你,今日我來告訴你,這份約定不能作數,因為!你沒有救活我!”
話音落,林挽月拿出了曼莎女王給的,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她將匕首高高舉起,寒光閃閃,在所有的人注視下,重重的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
《稗官野史》記載:大長公主被迫與頭曼部聯姻,駙馬不堪愛妻再嫁之辱,身穿素縞,隻身闖入匈奴大營,慷慨陳詞痛斥匈奴,最後以匕首刺心自盡,血濺喜堂,喜事變喪事,大長公主帶發出家……
“阿月!”即便知道實情,李嫻仍舊衝了上去,林挽月的動作太決然,嚇得她魂飛魄散!
林挽月感覺胸口只是微微的刺痛,匕首已經整把沒入胸口,可是並沒有她想像中的畫面。
隻流出了一點血,怎麼會……
“阿月!”李嫻撲到林挽月的懷裡,一把奪過林挽月的匕首,隨著“咔吧”一聲,匕首被“拔”了出來,三寸長……
李嫻丟掉匕首,按住林挽月的胸口,焦急的看著林挽月:“阿月,你有沒有事,痛不痛,你說話啊!”
林挽月呆呆的看著李嫻,感受了一下胸口的傷,詫異的回道:“好像……不是很痛?”
李嫻這才放下心來,一手按著林挽月的胸口,依偎在林挽月的懷中,回過頭憤怒的對曼莎吼道:“你不是說,這機關匕首見硬就回,不傷人的嗎?!”
曼莎聳了聳肩:“是你家駙馬太用力了… …”
“嫻兒……這是,怎麼回事?”
洛伊從台上走了下來,來到林挽月的身邊,臉色雖然難看,但眼中已沒有不甘的神色:“林飛星,是你贏了,我輸的心服口服。”
原來,當初洛伊與李嫻約定:救活林挽月後,李嫻要和她回草原,並且給她一次“機會”。
李嫻救人心切,答應了,但提出了條件:若有一日,林挽月心甘情願為她死,那麼約定便就此作罷。
林挽月醒來後,不僅大義凜然孤身來到草原,而且按照曼莎女王的“要求”,當堂自盡,毫不猶豫。
所以,洛伊輸了。
李嫻按著林挽月的胸口,出血不多,傷口不深,已經止住,可她仍舊心疼,嗔怪道:“就你力氣大,上次也是,這次也是,這麼著急尋短見,是不是不想要我?”
林挽月被李嫻說的啞口無言,低著頭,用討饒的眼神,可憐兮兮的看著李嫻。
李嫻被林挽月的眼神盯的心頭一悸,一把拉起林挽月:“你跟我來!”
二人在眾人的注視下,朝著“新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