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最終沒有理會頭曼部曼莎女王的提議, 她將北境的士兵分成兩部分,每十日一輪換。
一半用作陽關城的秋收守衛, 另一半負責與工匠一起開山鑿石。
似乎任何事也不能動搖林挽月修建這條近千裡,連接了北境十四城的防禦工事。
隨著消息的傳開,北境各郡丞也自發的響應北境大帥的號召,工匠和徭丁不懼危險, 大量湧入北境,參與到了城牆的修建中。
北境百姓後撤百裡的聖旨已過去了快一年,如今轟轟烈烈的五胡亂法暫時落下了帷幕,闊別故鄉,安土重遷的百姓們有的偷偷回家,見朝廷並沒有阻止,便開始大規模的舉家回遷。
蕭索的北境再次恢復了生機, 一般的百姓或許沒有林挽月立足的遠, 但他們都明白,這座城牆若是修成,可以更好的抵禦匈奴的侵犯,可以保護他們世代生活的家園,大量的勞力自發的加入到了修城牆的隊伍中。
男丁修牆, 婦孺們便在家中蒸了饃饃,醃了野菜,條件稍微好些的更是在野菜裡放了肉糜,每日晌午都送到城牆下。
一時間,北境軍民其樂融融, 林挽月數次去城牆視察,起初婦女們都自發的回避,男丁們見到年輕的大帥也都唯唯諾諾的。
但時間長了,眾人發現這位大帥雖然看上去很嚴肅,兩鬢的白發更是異相,但人很和善,便不再怕林挽月了。
偶爾有人裝著膽子和林飛星搭上幾句話,也能得到禮貌的回復,把這些人高興的和什麽一樣。
就這樣,在北境全體將士,工匠,百姓的共同努力下,綿延千裡的城牆緩慢而堅定的在建設著。
期間有小股的匈奴意欲騷擾,都被林飛星親自率軍擊退。
打了勝仗,親眼見識了這位少年元帥的英姿,北境的百姓更加振奮,勞動雖然繁重,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林飛星這個名字更是響徹整個北境,人人都知道,他們北境有一位天生異相雙鬢雪白的少年元帥,只要有他在,北境定能安泰。
昔日所有關於林飛星的流言蜚語,早就被人們遺忘,既是元帥又是駙馬,本可以在京城過更優渥的生活,卻與公主分隔兩地,留在北境,抗擊匈奴造福於民,每個人都對林飛星心存感激。
而林飛星在孩子們中間的威望更是出奇的高,不少男孩子憧憬林飛星奇特發色,央求自己的父母將自己的雙鬢也變成白色,就連很少出門的女孩子偶爾也會聚在一起,悄悄議論林飛星的風采,盼著有一天在她們的生命中也可以出現這樣的奇男子。
時光匆匆,白駒過隙。
一晃,時間又過去幾個月,北境下了第一場雪。
入冬前,在林挽月的指示下,北境內囤積了大量的石料,盡管冬日工程進展緩慢,林挽月似乎也並不打算荒廢時光。
林挽月並沒有讓百姓們白乾,參加修築城牆的勞力都得到了酬勞,林挽月變賣了元帥府中積存的大量寶物,自掏腰包支付給勞工們銀錢,冬日裡不用種田,許多男丁都搶著去修城牆。
林挽月獨自站在陽關城的城牆上,天上飄著鵝毛大雪,西風呼嘯卷白雪,天地間一片蒼茫。
城牆上的士兵無不挺直了身板,握緊手中的長矛,自從入了冬,大帥經常登上城牆遠望,有時候會站好久,要幽琴姑娘來喚了才會回去。
士兵們摸不清大帥為什麽會對這裡情有獨鍾。
有人猜:大帥眺望西北,是立志掃平匈奴。
還有人猜:大帥自從五胡亂法臨危掛帥,至今已經一年多未曾回京,許是在思念公主。
還有人好奇終日跟在林飛星身後的幽琴到底與大帥是什麽關系。
有人猜:幽琴是林飛星養在北境的紅顏知己。
有人說:幽琴姑娘是公主殿下深明大義,留給元帥排遣寂寞的房中人。
當然有也知曉真相者:說林飛星是幽琴的救命恩人,雖然摸不清這個幽琴的來歷,許是為了報恩,一直跟在林飛星的身邊,任勞任怨。
林飛星站在呼嘯的西風中,突然感覺到周身一暖,原來是一件大麾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帥,這幾日天寒地凍,您也站在城牆上好一會兒了,回吧。”
原來是幽琴抱了大麾來到了城牆上,林挽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竟然沒有發現。
幽琴為林飛星披上大麾後,繞到林飛星的面前,溫柔的為林飛星將大麾拉好,系上了胸口的帶子。
身後的士兵們雖目不斜視,但眼中皆閃過了了然的目光。
這一幕,他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
公主的容顏有的人不曾見過,不過這幽琴姑娘長的也不差嘛,而且幽琴姑娘看大帥的眼神,明晃晃的愛慕。
林挽月卻不知道身後士兵的心思,她也並未看幽琴一眼,依舊將目光投向遠方,良久才幽幽的問道:“幽琴,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回大帥,十一月二十五。”
林挽月點了點頭,喃喃的說道:“哦,又要過年了。”
幽琴微微仰著頭,一直在注視著林飛星,耳邊聽著林飛星出神的呢喃,心頭一緊,憑借著女人的直覺,幽琴知道,林飛星在思念京中的人。
自從那件事後,林飛星對公主隻字不提,只是這半年他獨處出神的次數越來越多,幽琴知道,這人倔強的不提,內裡卻並沒有放下,甚至可以說,當盛怒褪去後,思念再次佔據了上風,只是扭著性子不願承認罷了。
幽琴黯然的低下頭,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這人從不曾正眼看自己……
“大帥……可要屬下為您收拾行裝?”說完這句話,幽琴的心頭一酸。
她垂著頭,不敢看林飛星,她怕見到林飛星表情上的松動,那麽自己的希望,也會隨之崩塌吧。
西風呼呼的刮,穿透身體,雪片打在臉上,生疼。
良久的沉默,好似無盡的等待。
林飛星終於開口:“不必了。”
隻三個字,猶如一股暖流,打通幽琴的四肢百骸,她猛地抬起頭,臉上的雀躍還來不及隱去。
卻沒想到,林飛星正低著頭看著自己,幽琴嚇了一跳,連忙收起臉上的表情。
林挽月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將輕歎咽回到肚子裡。
“這冷,我們回吧。”
“是!”
元鼎三十三年,上元節。
天都城一片張燈結彩,爆竹聲聲,不絕於耳。
行人若當街相逢,縱不相識,也要拱起手道一句:吉祥如意。
今年李釗的身體愈發不好,不但最後一次朝會的主持直接交給了太子李珠,就連上元佳節的宮宴也只是在德皇后的攙扶下稍坐了一會兒,帶頭飲下第一樽酒,便離席了。
太子李珠坐在高位小案後,帝後之位無人。
下手位坐著齊王李瑱,之後坐著楚王李玹,湘王李環,皇子李珮。
對面坐著長公主李嫻,二公主李嫣及駙馬。
李嫣已於去年出閣,嫁給了位列三公之位的殷太尉之長子,殷伯遠。
大殿中依舊如往年一般,絲竹歌舞,玉盤珍饈。
但是其他人卻並不如往年那般,雍王戰死,皇親又少一人,李嫣與殷伯遠新婚燕爾,共用一案,倒也錦瑟和諧。
對面男子的行列中,唯獨齊王李瑱一如既往,似乎什麽都不曾發生過的樣子,慵懶跽坐,欣賞歌舞,間或擊節而歌,自飲自酌好不快活。
而楚王李玹全程無話,既不與兩邊的兄弟交流,也不欣賞歌舞,隻悶頭喝酒。
湘王李環,更是沉默,不過卻與楚王完全相反,滴酒不沾,偶爾欣賞歌舞,目光在太子李珠和長公主李嫻之間流轉,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皇子珮,尚且年幼,自己的親兄長不理他,他只能埋頭苦吃,又不勝酒力,不一會兒就顯出迷離之態來。
李珠穿著儲君威嚴的玄黑服飾,頭戴儲君冠,面色如玉,少年英發;如今獨坐高位,猶如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只見他勾起嘴角,端起面前的酒樽:“孤,敬諸位兄弟姊妹一杯。”
說著,微微揚起下巴,顯出三分倨傲來。
李嫻第一個端起酒樽回應,李嫣與殷伯遠也雙雙回應。
齊王為自己倒了一杯,舉起酒樽。不勝酒力的李珮更是不敢忤逆太子殿下的意思,紅著臉舉起了酒樽。
唯獨楚王李玹與湘王李環,面色陰鬱,遲遲不肯舉杯。
李珠看到這一幕,陳年往事一一在眼前閃過。
當年母后新喪,他尚且年幼,楚王和雍王是如何步步緊逼,欺壓他與長姐的,還有李環是如何害的長姐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導致姐夫與長姐生出齟齬,兩年都不曾回家。
新仇舊恨,今日也該算上一算了。
“怎麽?楚王,湘王,……二位,兄長;是不想與孤共飲一杯,祝父皇龍體康泰了?”
幾年過去,李珠早非昔日的黃口小兒,一句話說的兩位藩王臉上掛不住。
李嫻面色如水,目光卻沒有離開楚王與湘王,這兩人,當初可都是花了大心思去刺殺林挽月呢。
自母后仙逝,她護著幼弟苦撐多年,如今珠兒終於長大了。
她雖然不讚同李珠如此張揚,但適當拿出一些氣魄來,倒也無妨。
最終楚王與湘王也不得不端起了酒杯,李珠臉上掛著勝利者的笑容,一仰頭,飲下了樽中酒。
宮宴過半,李嫣許是覺得李嫻隻身一人,難免寂寞。
便端起酒樽隨口問道:“姐姐,姐夫可說了何時歸京?”
一句不經意的話,打在了李嫻的心上。
李嫻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端起酒樽回應李嫣,一轉頭看到殷伯遠正在為李嫣布菜,又是一陣恍惚。
曾幾何時,她也曾與林挽月共用一案,那人的食量驚人,倒也會記得為自己布菜呢。
那人的神情,要遠比殷伯遠溫和多了。
她……兩個年不曾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結婚兩周年紀念日林挽月也沒回來。
像公主這種人,如果林飛星像利劍一樣對著她發泄,是給她造不成什麽傷害的。
只有這種,對於李嫻來說才是致命的。
一晃將軍和公主兩年沒見面了啊~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