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行皇帝駕崩當日, 暮色四合;林挽月與李嫻回到了長公主府。
駙馬府早就已經竣工, 就坐落於長公主府的旁邊。
不過林挽月思女心切,顧不得疲憊, 與李嫻一同回到了長公主府探望林白水。
這些日子小家夥可算是嚇壞了,見不到自己的娘親, 府中還時常出現衛兵搜查。
林挽月和李嫻來到秀閣時,小家夥睡的正熟。
林挽月一眼就看到了牆上掛著的自己的畫像。
畫像惟妙惟肖, 唇邊還帶著溫和的笑意,出自何人之手,一目了然。
李嫻輕聲說道:“女兒長大了,思念父親;今年她生辰,向我要爹爹,我便畫了這幅畫送給她, 她喜歡的不得了。”
林挽月的心,化作一汪春水, 柔軟的不行。
“謝謝公主。”
恐怕, 她最愧對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兒了,因為和李嫻僵持不肯回家,忽略了女兒的感受, 她真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
林挽月一方面感激李嫻維護了她在女兒心中的形象;另一方面,當危機褪去,兩人的關系又變得奇怪。
情不自禁的抱也抱了,可問題並沒有解決。
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久, 林挽月也不想固執的死死抓著不放,如今她更想要的是李嫻的態度。
問題一刻沒能解決,林挽月便一刻無法正視李嫻,說她執拗也罷,頑固也好。
李嫻也看出了林挽月的不自然,心知不能強求,便隨意找了個借口離開了秀閣。
李嫻一走,林挽月整個人輕松多了。
她守在林白水的床邊,慈愛的看著小姑娘的睡相,耐心的等她醒來。
“唔……”小家夥揉了揉眼,醒了;卻看到自己的床邊坐著一個“陌生”的男子。
小白水也不怕,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打量林挽月。
面前的人幾乎和畫像中一模一樣,只是雙鬢的白發好像老爺爺,讓她有些不敢認。
林挽月注視著林白水,笑著說道:“白水,是爹爹回來了!”
聽到“爹爹”兩個字,林白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猛地從床上竄到林挽月的懷裡,緊緊的抱住林挽月的脖子,甜甜的叫了一聲:“爹爹!”
女兒的一個擁抱,打消了林挽月之前心中所有的忐忑,她滿心幸福的抱起小白水,嗯,重了,長大了。
幸福之中又摻了一絲複雜和悲傷,想到已經故去的一對老友。
“爹爹,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女兒好想你,爹爹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小姑娘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林挽月耐心的回答道:“爹爹也想念白水,爹爹……恐怕過些日子還要回去的。”
小姑娘的目光一黯,不過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自豪的說道:“女兒知道,爹爹是大英雄,大將軍,守護邊境的百姓不被匈奴人欺負!”
林挽月看著林白水,驚愕於幾歲的娃娃可以說出這樣一番話的同時,好奇的問道:“是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娘親,娘親說爹爹要保護那邊的孩子不受欺負。”
林挽月已說不出話來。
小白水卻沒有發現自家“爹爹”的異樣,在林挽月的懷裡扭了扭,小鼻子突然一皺,嗅了嗅,嫌棄的說道:“爹爹,臭臭。”
“哈哈哈哈哈!”
林挽月沐浴更衣完畢來到正殿,小白水正興奮的坐在李嫻的腿上,母女二人興致勃勃的在說些什麽,儼然一對親生母女。
見林挽月來了,林白水從李嫻的懷中跳出來,一手拉著自己的爹爹,一手拉著自己的娘親,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晚飯。
因大行皇帝駕崩,晚餐很簡單,皆是些素食,卻是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頓團圓飯。
吃過晚飯,林挽月陪著林白水玩了一會兒,李嫻看出林挽月的疲態,喚來奶娘將林白水抱走。
正殿就剩下二人,林挽月收斂了笑容:“公主……”
林挽月剛開口,李嫻便已經猜到林挽月想和自己說什麽,其實她何嘗不是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呢?
一方面,此時大局未定,李嫻尚不能對林挽月做出任何承諾,她本就不擅長解釋,不如等等。
另一方面,李嫻確實心疼林挽月,從京城到北境,傳召官都要用上七日,這人率領十萬大軍隻用了六天,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再加上林挽月這觸目驚心的白發,更是讓李嫻不放心她的身體狀況。
“駙馬,連日來你也累了,時辰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了,駙馬府已經修繕完畢,駙馬若是不嫌棄也可自宿小院,好好休息,來日方長。”
林挽月點了點頭,起身告辭,直徑到小院,進了臥房,連衣服都沒脫,一頭扎在床上,剛沾上玉枕,便睡著了……
李嫻卻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想辦法將洛伊尋來,好好調理這人的身體,特別是那雙鬢的白發,她每次看到,都會心疼。
錯過了這次談話的機會,次日林挽月和李嫻便忙了起來,為太子登基做準備。
林挽月成功控制了京城,並且軟禁了左右相,殷太尉,及其長子殷伯遠和二公主李嫣。
按照李嫻的話說:朝會遲遲不見太子,兩位丞相居然沒有任何請示,其中必定有人出了問題。
一直忙到天元元年,六月二日。
李嫻變成了大長公主,林挽月拜了忠武侯,兩人才真正有時間好好的坐下談談。
“公主……”真到了這一天,林挽月發現自己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駙馬,可還怨我?”
林挽月沉默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茫然的看著李嫻,說道:“其實有一日,我突然發現我們兩個,從未站在對方的角度上思考過,公主……你……”
李嫻看著一臉糾結的林挽月,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淡淡的笑了,不等林挽月說完,李嫻輕聲喚道:“阿月。”
林挽月沒了聲音,驚愕的看著李嫻,這個名字,已多年沒人叫過。
李嫻斂去笑意,無比認真的看著林挽月,說道:“這番話,是我對林挽月說的,你要聽好:我承認當年的我,做過很多錯事,如今我不想為過去的自己辯解什麽,做了便是做了,在那個年歲,或許有更……妥當的辦法,可是我選擇了最快的路;阿月,我……從未覺得我做錯了。”
林挽月的眸子暗了,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卻聽李嫻繼續說道:“但是我可以答應你,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如此;我知道,你恐怕很難接受我過去的所作所為,可我們是不同的,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瞞你,也不會再做過去的事情,你……願意原諒我嗎?”
看著林挽月呆呆愣愣的不說話,李嫻嫣然一笑,繼而感慨的說道:“其實分開的這兩年多,我想了很多,甚至去假設,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我該如何選擇?我想我依舊會這麽做,阿月,我明白,在你的心裡,生命是珍貴的,私通匈奴犧牲糧草更是罪不可恕,可是我不想騙你,不過……你用你的力量讓我明白了許多,也請你……接受我們的不同,好嗎?”
林挽月盯著李嫻,臉上帶著三分倔強,問道:“你保證?”
李嫻笑了起來,還以為這人成熟了,卻依舊殘存著童真的一面:“我保證,如今新皇已經登基,雖然局勢尚未穩妥,但我已經不需要再做什麽,我會慢慢的將影旗移交給紸兒,隻留下三旗,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瞞你,也絕不會再濫殺無辜。”
林挽月笑了起來,笑容乾淨的像個孩子,這麽多年,她一直希望李嫻端正對生命的態度,她終於等到了!
“阿月也答應我一件事可好?”
“公主請說。”
“我已經修書給洛伊,希望她進京一趟,讓她好好看看你的身子,匈奴那邊你不必擔心,若有異樣影旗會第一時間上報,在此之前,答應我,好好調理。”
“好。”
“公主……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說!”
林挽月緊張的看著李嫻,手心冒汗。
“公主,你也知道,我是女子,那我們,我們……”
李嫻笑的無比燦爛,笑的林挽月心中發慌。
“真是癡人。”
“公主……是何意?”
李嫻又笑了一會才止住笑容,在林挽月忐忑的目光中,緩緩牽起林挽月布滿老繭的手。
照理說先皇守製期,李嫻不應該和林挽月說這些風花雪月,可是她又舍不得折磨遲鈍的林挽月,若是不說清楚,怕這人又要胡思亂想,於身體無益。
李嫻握緊了林挽月的手,雙目盈盈似水,溫柔的看著林挽月的眼睛,柔聲說道:“阿月,你我皆是女子,你可願,違背天道?你可願,執我之手?你可願,與我偕老?”
林挽月雙唇翕動,身體微微顫抖,回握了李嫻的手,紅了眼眶。
李嫻被林挽月真摯的情緒感染,緊了緊林挽月的手。
林挽月將李嫻拉到懷中,緊緊的抱住,李嫻伸出柔荑輕撫林挽月的後背,安撫林挽月戰栗的身體。
“願!我願!我願!公主,我願意!”
李嫻笑著,將臉埋在林挽月的脖邊:“那便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