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環視一周, 見三人的神情與自己意料中的一樣, 繼續說道:“大帥薨逝,匈奴不日就會得到消息,介時必定會蠢蠢欲動試試我們北境的水,此時共同抵禦外敵才是最重要的。”
“將軍說的是。”三人齊齊點頭。
“所以我對你們目前只有一個要求,四個字:保持常態。”
三人對視一眼, 齊齊點頭, 但是他們看林飛星的眼神已經徹底不同了。
林挽月點了點頭, 問道:“我離開的這陣子, 軍中的形勢如何?”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後由蒙倪大來回答:“回將軍,將軍離開北境之後,最初的幾日由大帥操持軍務,但沒過幾日,大帥的身子愈發不好,就由高德義,仲梁俊兩位副將共同操持。”
蒙倪大說到這裡頓了頓, 身子前傾, 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這兩位副將, 將軍您是知道的,平時有大帥統禦尚且面上過得去,其實二人私底下的關系鬧的很僵,這高德義追隨大帥年頭久,仲梁俊今年不過三十, 二人相差了十二歲卻在大帥面前平起平坐,高德義早就看不慣仲梁俊,之後大帥整日的昏迷,高德義竟然明目張膽的架空了仲梁俊,高德義的資歷老,前後左右四路將軍,只有右將軍保持了中立,剩下三位都站到了高德義那邊。”
“哦……”林挽月點了點頭,放在案上右手,四根手指如波浪般律動著“嗒嗒嗒”的敲擊著案面,發出清脆均勻的聲響。
張三寶又接過了話頭繼續說道:“大帥去世之後,這個高德義更加明目張膽,先將這位保持中立的右將軍麾下兩位得力的校尉調走,還將他麾下重要的幾個營都調到了城外一線布防;更過分的是兩年前的那場大戰,先鋒郎將損失嚴重,有一個叫侯野的郎將被砍掉了一條胳膊,大帥體恤仍舊讓侯野帶一路先鋒,可是前幾日高德義竟然將侯野貶去養馬,把一個叫王大力的破格提到了先鋒郎將的位置上。”
林挽月稍加回憶,笑了起來:王大力這個名字她記得的,三年前拔營行軍,路上遇到了匈奴,雙方短兵相接,將士們浴血奮戰,戰後這位王大力衣服乾乾淨淨,沒想到三年間沒再聽說過這人,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郎將了!
卞凱見沒人說話,開口說道:“不過將軍您回來就好了,陛下冊封您為衛將軍,軍階在前後左右四位將軍之上,高德義也不敢輕易動您。”
林挽月擺了擺手,回道:“我說過了,保持常態即可,他們要怎麽鬧就怎麽鬧吧,你們三個也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避一避鋒芒。”
“是。”三人應了。
林挽月複又問道:“小凱,從明天起,你就不用做我的親兵了,我調你到斥候營去,發揮你的長處做出個樣子來。”
“是。”
“三寶,倪大;交給你二人一個任務,要秘密進行。”
“但憑將軍差遣。”
“你二人參軍多年,認識的人比我多,人脈也比我廣,日後若想成事,單靠我們四個是不夠的,我臨進京前出了公伯玉那件事,如今我已經不信任這些所謂的親兵了,你們二人自不必說,與我有過過命的情義,小凱是我從外面帶進來的,我也信;不過僅憑我們幾個力量還是太小了,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我要你們二人在保持常態的同時,去物色一些人選,知根知底,秉性純良者優先考慮,最重要的是要著重甄別,在沒有派系的人裡面挑。”
蒙倪大眼中露出欽佩的目光,點了點頭。
張三寶看了看蒙倪大,問道:“將軍,這要如何甄別?”
林挽月笑笑,回道:“三寶,光有一身腱子肉可不行,為將者無需身先士卒,要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你該多讀讀書了。”
張三寶慚愧的撓了撓頭:“我從小就不愛讀書,認識的那幾個字總共也裝不滿一鬥,將軍您指點指點我。”
“我看這個侯野就不錯,那場大戰我們都經歷過,阿宇……阿宇差點折在裡面,你們也是知道的,那次匈奴有意針對,侯野能活下來,必定有一身真本事,這樣的人養馬簡直糟蹋了,你只需多留意莫名被排擠的,官階不高的人就行了。”
“哦……我明白了。”
“至於這個侯野,暫時先不要動,仍舊讓他養馬,三寶你派幾個得力的人手去查查侯野家裡還有些什麽人,在新城裡給侯野劃出一個小院,若是他還有家人,秘密接過來。”
“是。”
“你們二人謹記,不管你們看中了誰,只需把名單給我,先不要盲目拉攏,觀察一陣子再說;先調查清楚背景,一切保持常態。”
“是!”
“行了,你們三個先回去吧,該做什麽便做什麽,我乏了,回府休息。”
“是將軍,屬下告退。”
交代完這些事,林挽月又到軍營中轉了轉,然後騎著馬回到了城南林府。
“老爺,您回來了!”林子途高興的說道。
“嗯,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府中一切可好?”
“托老爺的福,府中一切如故;不過,前些日子余閑姑娘托人找到了另一位遠方的親戚,向我辭行,小的考慮到余閑姑娘只是老爺您偶然救起,也未曾與府中簽過賣身契,便鬥膽允了,還給了余閑姑娘一貫錢做為盤纏。”
“恩,做的好。”
“謝老爺。”
“傳令下去,林府自即日起不見客,就說我病了。”
“是。”
林挽月推開臥房的門邁進去,感覺自己的臥房似乎變小了,打量一周見陳設如故,沒有任何變化。
來到床上躺下,皺了皺眉:這床怎麽也這般不舒服?
林挽月動了動身子,恍然大悟,自己此時已經回到了北境,身下躺著的也不是長公主府的大床,而是自己的木板床。
想到這裡林挽月笑了起來,心中感歎: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成親不過月余的功夫,竟變得金貴了起來。
林挽月伸手從懷中掏出李嫻送的玉佩,提著紅色的繩子,剔透的玉佩在眼前搖擺。
看著玉佩上的那個小小的“嫻”字,林挽月回顧起這段日子,就好像做夢一樣。
自己竟然以女子之軀,娶了妻子!而且還是當今陛下的嫡長女,離國最尊貴的公主殿下。
林挽月又不禁回憶起,當初聽到李嫻即將嫁給李忠的消息時,自己是怎樣的失魂落魄,那種心痛的感覺,記憶猶新。
也是從那時起吧,自己才明白了對李嫻存的心思,那段時間也是除了屠村事件之後,自己最黑暗的一段日子,無論偽裝的再怎麽像個男子,自己終究是女子,女子愛上女子,便違背了倫常。
而且當時陛下已經下旨將長公主的婚期昭告天下,那些日子裡,自己的整個心都要被撕碎了,一邊是違背倫常的掙扎,一邊是終將失去的折磨。
這樣的煎熬每日撕扯著自己,卻無人訴說……
後來阿宇死了,自己也暴露了身份,再後來……余紈也去了。
“哎。”林挽月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把玉佩捏在手裡,將拳頭貼在胸口。
林挽月自己也不知道她最近是怎麽了,總是會回憶起從前的事情。
林挽月安靜的躺在床上,眼前閃過很多人的影子,有爹娘的,飛星的,林宇的,余紈的,大帥的……
最後變成林白水的,最終定格的是李嫻的。
林挽月的眼皮越來越沉,不一會兒,便攥著玉佩睡著了。
整整五日,為了趕行程,幾乎都是在披星戴月的趕路,林挽月確實累壞了。
這一覺她睡的很安穩,下人們也不去打擾,是以連晚飯都不曾用。
當天夜裡,陽關城外的陰山上,一隻海東青,鑽天而起。
趁著夜色,朝著南邊飛去……
林挽月的時間倒是掐的正好,他前腳剛離開軍營,後腳高德義就帶著兩名親兵來到了林飛星的軍帳前,卻被衛兵告知:林衛將軍回府了去……
高德義隻好帶人離開,回去之後想了想,認為還是及早見到林飛星試探清楚比較好,就算得不到林飛星的支持,探聽探聽陛下的心思也是不錯的。
然而他又自持年高位重,不願親自到林府去,免得給林飛星抬了身份,便打發了手底下的兩名親兵請林飛星到軍中一敘。
親兵到了林府,被八面玲瓏的林子途幾句話給擋了回去,這二人是高德義面前的紅人,自高德義把持軍政以來,這二人雖軍銜不高,卻在軍中橫行霸道,如今被一名小小的家奴拒之門外,面上有些掛不住。
可是林飛星不僅有四品的軍銜傍身,還是長公主的駙馬,這二人暗自掂量,未敢放肆,隻得悻悻離去。
不過,回到軍中不免在高德義面前鼓動了一番,將高德義氣的面沉似水。
林挽月清晨起床,周身的疲倦全消,洗漱過後,用了早飯便一頭鑽進了書房。
三日後,京郊的一處破敗的小院,一位佝僂的老叟正拿著掃帚步履蹣跚的在掃著院子,這院子中有兩口大缸,一顆枯樹架子。
“撲棱棱……”老叟聽到聲音拄著掃帚,艱難的直起腰身,見枯樹架子上落了一隻海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