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經義說完, 拍了拍林飛星的肩膀,不再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 林挽月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開口說道:“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你說。”
“若是大帥……不知大哥可否保住京城的大將軍府?”
“星弟可是想留作自用?”
“不,只需保住便可,或者乾脆存封起來, 大哥你有辦法嗎?”
“此事說來倒也不難, 交給我吧。”
“多謝大哥。”
林挽月又特別拜見過李莘才告辭出來,走在回府的路上, 林挽月看著京城街道上攢動的人流, 心中悲傷難抑。
她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人總是在離她而去。
先是最愛的家人和整個村子,她的根,她所有的群體關系;被一朝斬斷,從那時天大地大, 卻再也沒有了她的家。
歷盡磨難隻身來到北境,背負殺身的秘密女扮男裝從軍,她小心翼翼的活著,拒絕與人交往,隻結識了林宇這個兄弟, 再後來得到李沐大帥的青眼,日子久了林宇就像是自己的弟弟,而李沐在她的心中就像父親一般的存在。
後來她也有了自己的家, 日子似乎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那段日子林挽月活的很踏實很快樂,雖然戰事頻繁,但卻找到了心靈上的依托,她又有了根,又有了家人。
可是林宇死了,以林挽月這個身份交到的唯一的朋友余紈也死了,大帥亦朝不保夕,重要的人再一次離她而去。
林挽月弓著背,騎在馬背上,手中捏著韁繩,眼中帶著深深的迷茫,喃喃道:“難道我是不祥之人嗎?”
從擁有到失去,好不容易重新建立,再度失去。
林挽月陷入了茫然,她失魂落魄的回到長公主府時,天已經黑了。
府中下人見駙馬回府,掌燈跟在林飛星的兩側。
早有下人將駙馬回府的消息稟報給了李嫻。
林挽月借著燈籠的光沉默的走在鵝卵石鋪成的路上,四下寂靜。
突然,林挽月感覺到周圍一下子亮了許多,她抬起頭,看到李嫻正站在她面前的不遠處,身旁跟著兩排提燈的宮婢,照亮了腳下的路。
林挽月看著面前的李嫻,依舊沉默著,李嫻信步走到距離林飛星一步之遙停下,喚道:“駙馬。”
黑夜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它可以使悲傷的人更加脆弱,也可以讓怯懦的人變的勇敢。
林挽月緩緩的抬起手,搭在李嫻疊於身前的手上,握住,把李嫻的手拉到自己的身前,悶悶的叫道:“公主。”
訓練有素的宮婢見到這一幕,紛紛提著燈轉過身去;周圍暗了下來。
李嫻靜靜的站在林飛星的身前,任憑林飛星粗糙火熱的手握著自己的手。
李嫻的手柔弱無骨,細膩冰涼,林挽月將其握在手中絲毫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痛了李嫻。
“公主,你的手怎麽又是這樣涼?”
說著林挽月抬起另一隻手,將李嫻的另外一隻手也握在手中,李嫻不得不向前邁了一小步,二人的距離更近,鼻息相聞。
林挽月握著李嫻的雙手,心中的悲傷驅散了不少,看著李嫻她才反應過來,如今她並不是孑然一人,她已娶妻還有一個乖巧的女兒,聞著從李嫻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一顆受傷的心在慢慢的痊愈。
李嫻知道林飛星此時心中不好受,又想到這人日後將要承擔的事情,想將手抽回的念頭便止住了,她本不喜男子觸碰自己,又想到林飛星似乎算不上真正的男子,心中的不適少了許多。
“駙馬這麽晚才回來,可用過晚膳了?”
林挽月搖了搖頭。
“那我命人傳膳可好?”
“無甚胃口。”
沒等李嫻再說話,林飛星帶著商量口吻的繼續說道:“公主陪我走走可好?”
“好。”李嫻回以微笑,欣然應允。
新月如鉤,繁星點點。
長公主與駙馬執手夜遊府內,林挽月從宮婢手中要來一盞燈,右手提燈,左手牽著李嫻。
宮婢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頭,安靜的行進。
林挽月和李嫻特意繞道去看林白水,被奶娘告知小郡主已經睡下。
林挽月沒有進去,牽著李嫻往寢殿走。
看眼著李嫻的寢殿越來越近,林挽月的心中生出濃濃的不舍。
“公主……”
“駙馬。”
“我……今夜便不回小院了吧。”林挽月的聲音很低,依舊帶著商量的語氣。
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的,不過幾個喘息的功夫,林挽月覺得自己的心好似提到了喉嚨,手心裡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好。”
不過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仿若天籟之音,林挽月覺得自己的心就像小鳥,隨著這個“好”字,快樂的飛了起來。
笑容無聲的在林挽月的臉上綻放,她緊了緊拉著李嫻的那隻手,加快了腳步。
林挽月與李嫻回到寢殿後便自請沐浴,當她清清爽爽的走到寢殿門前時,紅燈已經高懸。
林挽月看著紅燈笑了,伸手推開了寢殿的門。
寢殿內李嫻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梳妝台前,如瀑的黑絲長長的披散在腦後,小慈正拿著乾布在為李嫻擦拭半乾的頭髮。
見到林飛星進來,小慈打了一個萬福:“駙馬爺。”
林挽月走到李嫻的身後,看著李嫻的青絲心中癢癢的。
李嫻的頭髮很美,根根飽滿烏黑,不像她的枯黃而彎曲。
林挽月因為擔心披散頭髮而不小心露出女兒姿態,所以她早早就將頭髮束成發髻,一絲不苟的盤在頭頂。
且軍中發式本就與外面不同,即使未及弱冠,為了打仗方便絕大多數人都梳著和林挽月一樣利落的發式。
這五年下來,也讓林挽月的頭髮枯黃卷曲,林挽月羨慕的看著李嫻的頭髮,鬼使神差的對小慈說道:“小慈姐姐交給我吧。”
聽到林飛星如是說,小慈嚇了一跳,即便長公主的身份尊貴,離國自古以來也是男尊女卑,從來沒有男子伺候女子的道理啊!
“駙馬爺,這……”
李嫻也抬起了眼,透過銅鏡看著林飛星,白日裡那種異樣的感覺又湧現了出來。
林挽月不以為意的對著小慈笑了笑,堅持道:“就交給我吧,小慈姐姐早點去休息。”
小慈看著林飛星,見駙馬爺竟如此堅持,一時間犯了難:“這……”
小慈將目光轉向了李嫻,見自家殿下似乎沒有不悅的神色,便將淨布交給了林飛星。
“駙馬爺……”
“小慈姐姐,你去休息吧。”
林飛星拿到乾布很高興,站到了小慈之前的位置,低頭打量李嫻的頭髮
“小慈,聽駙馬的便是。”
李嫻發話,小慈莫敢不從,朝著這二位打了一個萬福,退了出去。
林挽月挑起李嫻的一縷秀發,如絲般的觸感,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林挽月笑了起來,用淨布把頭髮包了慢慢的搓動汲水。
“公主,若是我不小心弄痛你,你立刻告訴我。”
“嗯”李嫻應了一聲,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看著銅鏡,透過銅鏡可以看到林飛星的身影,此時他正笑著,低頭看著自己的頭髮,手腳麻利的為頭髮汲水,一舉一動雖不是很熟練,但看這人的神情,確是真情流露。
李嫻看著銅鏡中的林飛星,開始慢慢明白那份異樣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伴隨著李嫻的成長,她的身邊從不缺乏男性的存在,內有自己的父皇,兄弟,外有各世家子弟,如李忠之流。
可是在李嫻的記憶中,沒有一個男子如林飛星這般特殊。
他會為了余紈難產而哭泣,據余閑說,那哭聲壓抑揪心,她們站在門外的人聽了都忍不住跟著心酸落淚。
他會抱孩子,結合以往的密報來看,這人極其寵愛林白水,且看今日那熟練程度,並不是心血來潮。
即便是親子,也很少有男子會做到如此程度,難道是因為這人無法擁有自己的後代,所以才會這樣嗎?
還有此時,他主動要求為自己擦頭髮……
這些,似乎都不是男子該有的心思和行動。
這個想法一出,李嫻自己也嚇了一跳。
怎麽可能?軍營是什麽地方李嫻親眼見過,一個女子怎麽可能在軍營中一待就是五年?
再看他對付山賊和匈奴的雷霆手段,沒有經過特殊訓練,李嫻不相信有女子可以做到那般殘忍。
還有……自己親眼見她徒手拉開三石弓,百步之外取帶隊匈奴的性命。
能拉開三石弓的人,縱觀整個離國也寥寥無幾,她知道的只有:自己的外公,舅舅,齊王兄,無雙侯,平陽侯年輕的時候,還有幾位赫赫有名的將軍而已。
而且這人的飯量……
李嫻分析後,暗笑自己荒唐,居然會將林飛星想做女子……
“公主,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不過一些小事罷了。”
“哦,公主,擦好了;你看看這樣可以嗎?”
“多謝駙馬。”
林挽月將淨布放在一邊:“公主,夜了,我們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挽月就要離開京城了。
後面到將盡完結基本上就沒有什麽=。=糖了。
當然是HE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