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林挽月又是徹夜未眠。
不是因為床鋪,不是因為氣候, 又是因為李嫻。
這一夜林挽月想了整整一夜, 到底要不要求娶李嫻?理智告訴她就此止步,尚可回頭。
可是求娶李嫻的這個念頭一出, 就像是攫取足夠養分的藤蔓一樣,無聲無息的爬滿了林挽月的心。
林挽月不怕死,她的命本就是撿回來的,無數次的從死人堆裡爬出來,見慣了死亡,早都麻木了,可是她怕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李嫻會恨她。
會覺得她是妖怪,明明是女子之身, 卻要假扮男子, 假鳳虛凰。
可是她不想李嫻匆匆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將一生的幸福都變成不可預計的未知……
林挽月枯坐一宿, 最後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因為她突然明白過來,她所謂的幫助, 所謂的陪伴, 所謂的不希望李嫻如何如何。
都是借口。
都是幌子。
都是她站在所謂道德製高點上,為了安撫自己良心所捏造出的謊言。
其實,她只不過是想借著這個機會霸佔李嫻,哪怕不能和李嫻有什麽, 只要能夠朝夕相處,林挽月便滿足了。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林挽月對李嫻的心思,從最開始卑微的仰望,到後來渴望李嫻的溫暖和救贖,再到深深地傾慕思念,已經演變成寧可飛蛾撲火,玉石俱焚的霸佔。
但求一時貪歡,雖九死其猶未悔。
林挽月的那一下很重,嘴角溢出了鮮血,臉上的手印明顯。
可是她卻坐在床頭,笑的開懷。
如今李嫻的婚期就在眼前,林挽月終於撥開了所有的偽裝。
一旦下定了決心,心間便明朗了起來;林挽月便是這樣簡單的人。
剩下的時間,林挽月想了想到底該如何給自己製造機會;求助於李沐恐怕時間上來不及,過段時間自己的義兄平東將軍項經義會攜夫人及世子入京,可以從這方面找找機會,還有便是冒險在宮宴上公然求娶,自己是代表整個北境進京的,宮宴必定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
又過了三天,順喜呈上了一份記載了林飛星生平的詳細卷宗。
林飛星的背景很簡單,與當日順喜對李釗口述的相差無幾。對此李釗是比較滿意的,林飛星的背景越簡單越好,召到京城,封個駙馬陪伴自己的愛女,沒有根基更好控制。
而林飛星在北境的戰績和政績以及一些評價口碑都非常不錯,這一點李釗也很滿意。
只是看到林白水三個字,李釗皺了皺眉:“這個林白水,確定是林宇的遺孤而不是林飛星與人私通的誕下的嗎?”
“回陛下,絕對無誤,林宇還活著的時候便知道了其妻有孕,林宇的親兵數人可以作證,這林飛星與林宇的遺孀清清白白。”
“嗯。如此甚好,能將同袍遺孤視若己出,也算有情有義。”
“侍衛都處理了?”
“是。”
“嗯。”
元鼎三十年十二月,李釗下詔廢除長公主李嫻與平陽侯府世子李忠的婚約,詔書中李釗痛斥李忠品行不端,字裡行間皆透出對李嫻的呵護;並且勒令平陽侯府閉門謝客,好生反省。念在李忠臥病在床不做重罰,只是褫奪了李忠平陽侯世子的身份。
明眼人都知道這算是李釗的恩典了,這李忠本就命不久矣,定是活不過平陽侯的。
平陽侯跪謝恩典,老淚縱橫的領了聖旨,關閉了平陽侯府。
在這個年節前夕,整個京城都洋溢著新年的喜慶,四處張燈結彩,唯獨平陽侯府陰鬱籠罩,原本門庭若市的一品軍侯府,只因一道聖旨便被打入谷底。
平陽侯夫人終日以淚洗面,而楚王李玹在這個至關緊要的時刻被砍掉一臂,怒不可遏又無可奈何。
李沐病重的消息,在京中高層中並不是什麽秘密,北境幾十萬大軍的肥肉多少人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只要李沐一死,各方勢力必定加入角逐。
楚王之前打了一手如意算盤,先是拉攏林飛星,若是林飛星能迎娶自己的妹妹,他便扶持林飛星上位,不管林飛星忠不忠於自己都不重要,娶了自己的妹妹,在外人眼中便是楚王一黨,有北境幾十萬大軍坐鎮楚王奪嫡的底氣更足。
如今後位懸空,太子年幼;一直苦苦扶持東宮的長公主又要嫁給李忠,東宮眼看著便不成氣候了。
這些日子,李玹一直心情愉快,卻沒想到李忠那個蠢貨,不僅先得罪了林飛星,讓自己的嫁妹計劃落空;他自己又出了這樣的事,丟了駙馬的位置不說,還連累平陽侯府,李玹還想著推舉平陽侯接掌北境軍權,這一下也是不成了。
一個小小的李忠事件,看似平常,卻讓整個京城的局勢更加錯綜複雜了起來。
元鼎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李釗禦門聽政。
林挽月雖為裨將軍,拿到京城裡來卻是個無品無銜的,但又因其代表北境而來,硬生生的被安排到了百官隊列的前方。
在武官的行列中,林挽月的前面是幾位蟒袍玉帶的藩王,就連平東將軍項經義竟然也要比林挽月的位置靠後些……
林挽月站在百官隊列中震撼不已:原來李沐在京中的地位竟是如此之高!
周圍的人都穿著極其威武華貴朝服,唯獨林挽月因無品無階,隻穿了一身質地不錯的廣袖長衫,反倒異常顯眼。
隨著掌事太監的唱和,李釗坐上了置於禦門下的龍椅。
李釗一眼就在眾人之中看到了林飛星,相比於兩年前,林挽月又長高了一些,但在武官行列中依然顯得有些瘦小,又因其穿著一身長衫顯出幾分武官身上沒有的儒雅來。
“參見陛下。”李釗坐定,百官齊刷刷的跪在禦道上。
李釗大修一揮:“諸位愛卿免禮平身。”
“謝陛下。”
百官剛剛站穩,李釗抬袖一指:“你是何人?”
林挽月立刻成了眾人的焦點。
林挽月心頭一緊,心跳加速,但她絲毫沒有表現在臉上,在眾人的注視下,淡定的走出隊列,來到禦道中央,張開雙臂,雙膝跪地,將雙臂直伸於耳畔,額頭貼在冰涼的地面上,如此規規矩矩的行了三拜,才跪在地上直著身子,雙手將竹笏端在胸前回道:“末將,西北大元帥麾下裨將林飛星,奉大元帥之命,入京面聖述職。”
李釗看著林飛星,見他的禮儀照比兩年前周全許多,小小年紀立於百官之中也算寵辱不驚,心下滿意。
“哦,是你,寡人記得你,你可是兩年前護送長公主回京,還得了寡人千戶賞賜的那個林飛星?”
“回陛下,正是末將。”
“嗯,不錯,小小年紀雖品階末流,卻能得國舅青眼,不簡單。”
“謝陛下,大帥抬愛,末將愧不敢當。”
“國舅最近身體如何?”
“回陛下,大帥戎馬半生,難免有些沉屙舊疾;大帥命末將代稟陛下,他已大好,請陛下且勿掛懷。”
“嗯。”李釗滿意的點了點頭,李沐的情況李釗是知道的,但是林飛星的回答讓他很滿意,有分寸,懂規矩。
“很好,今夜寡人設宮宴款待所有三品以上官員,你也來罷!”
“謝陛下。”
林挽月回到了隊伍之中,發現時不時的有目光掃到自己這邊,她裝作渾然不覺,端著竹笏,垂著眼,規規矩矩的站在隊伍中。
禦門聽政整整進行了三個多時辰,中間李釗傳了白粥一人一碗。
朝會一結束,林挽月眼看著有一些人往自己這邊來,她立刻閃身來到項經義身邊,叫了一聲大哥,安靜的站在項經義的身後。
這些人看到平東將軍,站在原地襯度片刻,最終隻好放棄了目標。
林挽月暗暗的松了一口氣,京中之勢錯綜複雜,自己又不善權謀交際,眼下可是一步都錯不得的。
項經義拍了拍林飛星的肩膀,臉上帶著笑:他現在是越來越喜歡這個義弟了,適才陛下同林飛星講了不少話,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對林飛星似乎有些不同,若是林飛星想借著聖寵結交些權貴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
而他卻躲在自己的身後,這般不慕榮華的心境,是塊做將軍的好材料,嶽父果然沒有看錯人!
而林挽月不知道的是,她的表現早就被內庭太監看了去,不消片刻就會稟報李釗了……
項經義同林挽月一起出了宮。
“星弟,適才我和你說的那些宮廷禮儀你都記住了?”
“大哥放心,我都記下了。”
“嗯,很好,星弟你這一身也太寒酸,你居然穿著這身行頭就來參加朝會了!我一會兒差人給你送幾套好衣服。”
“大哥不必費心了,飛星無階無品,你府上的衣服我穿著怕是要僭越了。”
“哎,誰說的?你現在是我的義弟,按照我們離國的律例,金蘭算宗親之內,我堂堂平東將軍府的人,怎能不入流,我心裡有數,你聽我的。”
“那便謝過大哥了。”
“行,回吧!”
“大哥請留步!飛星有事相求。”
作者有話要說:
我記得有人好像說過,大婚的話要炸我一波。
我還記得有人說過,李忠死的話,要炸我一波。
我告訴你們,我都用小本本記上了,哼。
這章刪刪改改寫了好長時間,我非常非常滿意林挽月的內心戲。
我一直力求這本小說每個人都像個真實的人,李嫻是,林挽月也是,皇帝是,太子是,各路藩王也是;縱然我可能筆力不夠,但是我努力了。
林挽月如此想,甚得我心,什麽成全?什麽守護?什麽幫助?都是借口,只有霸佔,只有私心,因為我愛,哪怕玉石俱焚,縱然你以後恨我,那也是以後的事情,我要將你綁在身旁,朝夕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