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嫻將落紅的絹帕放進一方盒子中, 喚宮婢進來服侍。
宮婢魚貫而入,服侍李嫻梳洗, 林挽月幫不上忙, 隻好將被包好的手藏在身後,立在門邊看著。
李嫻坐在梳妝台前,小慈在為李嫻梳頭。
林挽月一直安靜的看著李嫻的背影, 眼中帶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
空氣中散發著甜膩,宮婢們見到這一幕都帶著會心的笑意。
看到自家公主與駙馬這般恩愛,她們也替主子高興。
李嫻的三千青絲被高高的盤到頭頂, 露出雪白優雅的頸子。
林挽月看著李嫻梳起出嫁女子特有的發式, 心中蕩起一股特殊的感覺, 看著李嫻的目光愈發癡纏溫柔。
李嫻透過眼前的銅鏡看到小慈笑的可疑, 定睛一瞧,便從銅鏡中找到了林飛星的身影,即便銅鏡朦朧, 李嫻仍舊隱約的看到那人上揚的嘴角,便心中一窘,臉上顯出粉紅來。
李嫻將裝有落紅的盒子交給小慈,與林挽月一同來到了飯廳。
清粥饅頭,幾樣精致的清爽小菜;李嫻與林挽月對坐,宮婢為二人盛了粥便安靜的退到一旁。
長公主府的庖丁是從宮中帶出來的,即便是最簡單的食材也能做出做美味的佳肴,不過一碗白粥,卻晶瑩剔透米香四溢, 林挽月舀起一口吃到口中,味道口感極佳。
她眯了眯眼,臉上皆是滿足,李嫻不過剛吃了兩口,林挽月便吃完一碗,也不吩咐宮婢添飯,而是自己動手。
李嫻看到林飛星執湯杓盛粥的手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杓子,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宮婢們很快便退了出去,林挽月放下咬了一半的饅頭,看著李嫻問道:“怎麽了嫻兒?”
李嫻盯著林飛星的眼睛,輕聲的問道:“帕子呢?”
林挽月抬起手受傷的手,看了看手心的傷口將手藏在桌下,笑著解釋道:“我見血已經止住了,而且這種小傷口其實不包扎愈合的更快。”
“駙馬,在這長公主府中你不必如此小心。”
林挽月見自己的心思被李嫻看穿,也不遮掩:“怪我適才太急,應該劃在胳膊上好些,帕子太顯眼,若是被司記姑姑瞧了去,怕是要給嫻兒惹麻煩的。”
李嫻看著林飛星,見他雙目真摯澄澈,竟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二人安靜的用完早膳,宮人來收拾的時候嚇了一跳,桌上的四碟小菜,一小盆清粥四個饅頭竟被吃的乾乾淨淨。
唯獨公主府的掌事女官一臉了然的神色。
吃過飯,李嫻邀林飛星下棋,又是湖心亭,兩杯熱茶。
過了三十手,林挽月落子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稍後我便吩咐下去,派幾個得力的人手,將白水接到公主府,駙馬以為如何?”
林挽月感激的看了看李嫻:“謝公主。”
李嫻淡淡一笑,隨手落下一子繼續說道:“三朝回門我會將此事稟報父皇,請父皇賜下玉牒金冊,正式收白水為義女。”
“謝謝公主,我替阿宇夫婦謝謝公主!”
“駙馬不必如此,你我已是夫妻;白水自然就是我的女兒,況且林宇為國捐軀,阿紈服侍了我多年,他們的後人我自當照顧一二。”
李嫻掃過棋盤,見林飛星行了一招妙手,欣慰於林飛星棋力的進步,落下一手斷,繼續說道:“駙馬可有打算?”
林挽月捏著白子苦思冥想,聽到李嫻的問題毫不猶豫的回道:“自然是回北境去。”說完又猛然想起,此時自己的身份已不同往昔,便抬起頭看著李嫻輕聲問道:“行嗎?”
李嫻嫣然一笑,回道:“我知道駙馬心存高遠,況且駙馬不慕京中富貴安逸讓人欽佩,駙馬無需憂心,過些日子我自會進宮去求父皇。”
聽到自己還能回北境,林挽月一喜,又想到李嫻身份如此尊貴定要留在京中,今後二人必回聚少離多,又是一憂。
李嫻一直看著林飛星,見他面上先是一喜,後又沉默,只是呆呆的看著自己,知這人是不舍自己,便柔聲安慰道:“大丈夫先國後家,況且駙馬有安邦大才,理當先於社稷,我與白水在京中等你。”
聽到李嫻的話語,林挽月茅塞頓開,雖仍舊舍不得李嫻,但搖擺的心,因李嫻的一席話重新堅定;又想到自己的“秘密”,確實是應該遠離京城,便也釋然了。
一盤棋,兩人邊說邊下,竟下了一個時辰。
縱然李嫻有心相讓,林挽月仍舊輸的很慘。
在棋局結束的時候,駙馬不小心打翻了茶盞,劃傷了手……
李嫻與林挽月回到房中,李嫻捧著林飛星的手,粗糙的手心裡一道拇指長的傷疤,李嫻將藥膏輕輕抹在林飛星的傷口處,拿過乾淨的繃帶細心的包扎傷口。
“這下駙馬不必遮掩了,但還是要仔細些,莫要沾水,有什麽事情叫下人去做便是了。”
“嫻兒真是心細如發,這下便沒人懷疑了!”
李嫻唇邊堆笑,沒有說話:這只不過是宮廷中最微不足道的手段而已。
林挽月低頭看著李嫻的青蔥玉指靈巧的將繃帶系在一起,脫口而出:“嫻兒,你的手真好看。”
林挽月本是女子,即便隱藏的再深,還是會存有女子愛美的心態,她的這雙手,因為五年的軍旅生涯,使得指節粗大,手上布滿老繭,早就毫無美感可言,甚至可以說是醜陋。
每每看著自己的這雙手她還是在意的,如今看著李嫻這雙白皙又優美的手,不免流露出羨慕。
大婚後的第一日就這樣平靜的度過,不過當天晚上出了一些小插曲。
“駙馬,司記姑姑有請。”
吃過晚飯,李嫻去書房裡看書,林挽月自己一個人在房中,司記姑姑是很特殊的存在,由帝王指派到各皇親府中,隻負責記錄,不受各府管制,相當於言官。
司記姑姑突然派人來請自己,李嫻又不在身邊,無人可商量,林挽月有些緊張。
她想先找李嫻商議,又怕徒惹疑竇,隻好硬著頭皮跟著宮婢來到了司記姑姑的院子裡。
司記姑姑頭髮花白,不苟言笑,穿著一襲宮裝,十分規整。
“姑姑。”林挽月先打了招呼。
“老奴見過駙馬。”
“不知姑姑找我來,所為何事?”
司記姑姑對宮婢說:“你先下去吧。”
“是!”
宮婢走後,這小院裡只剩下林挽月與司記姑姑兩人,暮色四合,林挽月負手而立,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淡定從容。
“駙馬與公主殿下恩愛是好事。”
“是。”
“怪老奴多一句嘴,老奴曾經服侍過溫惠端皇后娘娘,自然對長公主殿下也心懷敬重……”
林挽月尚不知司記姑姑要說什麽,隻好應承道:“是。”
“公主殿下初經人事,駙馬要多多疼惜才是!”
????
林挽月一頭霧水,無法領悟教習姑姑話中的含義,便閉口不言。
司記姑姑見林飛星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表態,皺了皺眉,繼續說道:“老奴觀落紅絹帕血跡斑斑,長公主殿下千金玉體,駙馬怎地這般不懂憐惜?若是傷了內裡,該如何是好?”
好在天色已晚,林挽月面皮又黑,才沒露出端倪。
林挽月無措的站在原地,一陣晚風吹過,感覺自己的脊背冰涼。
司記姑姑老眼昏花看不真切,便以為這駙馬爺是在無聲的抵抗,於是顫抖著繼續說道:“想是駙馬爺軍伍出身,不懂得憐香惜玉,老奴是過來人,駙馬爺若是再這樣下去,長此以往恐怕有礙子嗣!”
林挽月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慌忙擺手表態:“姑姑……您誤會,不,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得到滿意的答覆,司記姑姑緊繃的臉上一松,皺紋松弛開來。
“如此,老奴恭送駙馬。”
“姑姑留步。”
林挽月飛也似得離開了司記姑姑的院子,迎著風,感覺自己汗涔涔的。
林挽月以為房中無人,便徑直推開了房門。
卻不想李嫻正端坐在房內,似乎在等她回來一般。
早在林飛星被司記姑姑叫走,便有宮人稟報了李嫻,李嫻想了想收尾了手中的事情,回到了寢殿。
“駙馬打哪兒回來?怎麽一頭的汗?”
林挽月聞言,伸出袖子擦掉額頭上的汗,動作粗魯,辛辛苦苦學的宮禮,短短兩日就盡數還了回去。
李嫻莞爾一笑,她從不會在禮儀方面刻意要求林飛星什麽:“駙馬,湯池已經備好了,駙馬可自去沐浴。”
“謝公主,我去沐浴。”
林挽月慌亂的離開寢殿,小慈打外面走進來,伏在李嫻耳邊將適才發生的一切盡數上報。
李嫻安靜的聽完,又回想起剛才林飛星那無所適從的慌亂模樣,忍俊不禁。
要怪只能怪這人下手太重,滴下那麽多血……
一向端莊克制的李嫻竟然生出幾許捉弄的心思,轉頭對小慈說道:“小慈。”
“奴婢在。”
“點燈。”
小慈也笑了起來,躬身去了。
林挽月浣洗完畢,神清氣爽的往寢殿走,想著把剛才的事情和李嫻說一下,尋個名頭分房睡。
卻沒想到走到寢殿門口,一盞紅燈已經高高掛起。
公主點燈,便是召駙馬同寢……
守在門口的小慈對林飛星打了一個萬福:“駙馬,公主在裡面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