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同芍藥所言, 林挽月和芍藥還沒坐下多一會兒,蘇西坡便親自從二樓下來了。
徑直走到林挽月和芍藥的案前站定:“這位公子, 在下蘇西坡, 適才在樓上遙看公子儀表堂堂,不知公子可願與鄙人到二樓一敘?”
林挽月沒想到真的被芍藥言中, 心中一喜;起身對著蘇西坡作揖道:“在下林飛, 那便叨擾了。”
林挽月站起來的時候,蘇西坡立刻注意到了林挽月系在腰間的玉佩,笑著問道:“林公子的這塊玉佩倒是別致。”
聽到蘇西坡的話,林挽月的心中立刻警鈴大作, 不著痕跡的看了看蘇西坡隨意的笑道:“這塊玉佩乃友人所贈。”
“哈哈哈哈,那定是一位佳人了,林小弟好福氣!”
聽到蘇西坡這句話,林挽月的眼前閃過了李嫻的笑容, 沒有接話。
就這樣, 林挽月打著家中做成衣生意少東家的名頭,和蘇西坡打了一個熟絡。並且與蘇西坡相約到京城去看看蘇氏布行的規模, 今後好做些生意。
對於林挽月的話蘇西坡絲毫沒有懷疑,拉著林挽月吃酒談天,不再話下。
最後, 這一頓花酒的錢蘇西坡非但全包了,並且還給林挽月挑了一個剛被賣進來尚未開臉的姑娘,讓林挽月嘗嘗鮮。
林挽月苦說無法,隻好自罰三杯, 百般告罪方在一眾大笑聲中,狼狽的離開了百花樓。
林挽月本以為尋到了和蘇西坡一同上路的由頭,就可以尋藤摸瓜發現蘇氏布行的端倪,卻沒想到這蘇西坡卻一點都不著急趕路,在這樊麗城中一下子就停留了十多天,夜夜笙歌,每日醉宿百花樓中。
這十多天,林挽月可謂是心急如焚卻也無計可施……
一方面,蘇西坡明明十萬火急的從胡州城連夜搬走,可是到了樊麗城卻反倒不著急了,一連夜宿花柳十多天,實在是讓人懷疑。
另一方面,林挽月又怕自己若是懷疑錯了方向,如果這蘇氏布行是清白的,那麽白白耽誤了這十多天,糧草的線索肯定斷了!
近日來,林挽月一直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一種被人看穿,無所遁形的感覺一直縈繞在心頭。
她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可是總是覺得自己好像一開始就已經失去了先機,這讓林挽月愈發的不安起來。
糧草丟了,陽關城內幾十萬大軍過冬的口糧,若是找不到後果不堪設想。
林挽月並沒有後悔將這件事情攬了過來,她只是害怕因為自己的失誤,連累無數的戰友挨餓受凍。
然而,林挽月不知道的是:在她與蘇西坡周旋的這十多天裡,外面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第一件事:平陽侯世子李忠回來了,對於李忠的歸來,整個平陽侯府諱莫如深,坊間倒是流傳了不少版本……
有的說是綁匪只是以為抓到了一個富家公子,沒想到是平陽侯的世子,商討了半天不想惹火燒身便把人放了。
還有人說虎父無犬子,平陽侯世子趁著綁匪不注意奪了綁匪的兵器一路浴血奮戰殺出一條血路,自己跑了。
也有人說是綁匪在平陽侯府拿了天價的贖金,然後把人放了。
總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究竟哪一個才是事情的真相呢?沒有人知道……
第二件事:李沐將軍聽從了林飛星的意見,將部隊連夜撤回到陽關城內據守,整個陽關城雖然騰出了一半的地方給李沐的幾十萬大軍作為安置,但是百姓們對此卻毫無怨言。
李沐的部隊常年鎮守在陽關城外與匈奴人對峙,保護整個西北百姓的安全,而且李沐的部隊治軍嚴明,是一支仁義之師,深得地方百姓的愛戴,即使是騰出了半座城做部隊落腳的地方,百姓們非但沒有抱怨,臉上反而經常能看到笑容,他們覺得和部隊生活在一起,非常有安全感。
第三件事:蒙倪大按照林挽月的吩咐一方面通知李沐,另一方面拿著蓋了李沐印鑒的手書到巡防營去借調一支部隊。
李沐將軍威名遠播,看到手書,巡防營的長官立刻戒嚴了胡州城,所有的倉庫,米倉、大型私人宅院、包括太守府舊址、過往的大型車隊,全部搜查,可是……就是沒有找到幾十萬大軍過冬用的那上百車的糧草。
蒙倪大傻眼了,胡州城的百姓也被弄得人仰馬翻,一時間議論紛紛民怨四起,蒙倪大壓不住場面隻好帶著李沐後面派來的人挨家挨戶的去給百姓道歉,最後蒙倪大只能把希望寄希於林飛星那邊,希望那些“消失”糧草就藏匿在蘇氏布行的車隊裡……
不然他們過冬吃什麽?
那麽多糧草究竟到哪裡去了?蒙倪大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了!
最後一件事,可以說是震驚朝野的一件事,甚至被言官記錄在冊。
且說,在林飛星離開之後,李沐便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糧草怕是尋不回來了。
李沐坐在大帳中,腦海裡接連閃過了好幾個人的身影,最後無奈的發出一聲長歎。
只是李沐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宮廷鬥爭的硝煙,終究還是彌漫到他這北境來了,而且這些人居然如此瘋狂,甘心冒著北境被破,動搖社稷的風險,也要下手。
李沐知道這件事情瞞不得了,他不能也拿北境這幾十萬士兵的生命開玩笑,當即斟酌字眼給當今聖上李釗上書一封,並且八百裡加急,呈報京城。
傳令官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一馬換一馬的朝著京城趕,差點累死,終於在第四天的清晨將奏報送到了李釗的禦案上。
李釗看到竹筒上猩紅的封泥,心頭一驚:莫不是北境失守?
打開一看,李釗沉默了,整個禦書房靜的嚇人。
最後,這次京城方面押解糧草的負責軍官被直接判處梟首,所有押解的士兵全部改了奴籍發配到各地終身服徭役。
而李沐……
李釗罰了他三年的俸祿,另外賜了一百軍棍了事。
對於李沐這種擁有數千戶食邑的人來說,朝廷的俸祿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真正的懲罰其實是那軍棍。
作為西北三軍總統帥,國舅,一品軍侯銜的李沐來說,在自己的軍士面前被打了一百軍棍,縱然沒有人敢真的用力打李沐一下,但到底,李沐的臉算是丟光了……
為了大局,李沐沒有說自己挨打是因為糧草丟了,軍中但凡有出言不遜為李沐鳴不平的士兵,也都被李沐賞了軍棍,於是便再也沒有人為李沐出頭了,連議論的人都很少。
只是一夜之間,李沐仿佛蒼老了許多,丟了這麽多的糧草,李釗的處罰算是輕的了,可是李沐知道,李釗必定已然心生疑竇。
朝廷方面,李釗也沒有說明是怎麽回事,懲罰完了李沐之後,便立刻下旨從國庫中緊急調撥了糧草,親自點了兵,命令其將糧草一路護送到陽關城。
朝中的明眼人一下子便知道是前陣子的糧草出了問題,但是李釗有意下壓,這件事也就沒有被提上日程。
而對於李釗為什麽丟了這麽多糧草,寧可硬生生的吃了這個暗虧也要選擇了秘而不宣,有人明白,有人糊塗。
李釗反反覆複的看著李沐的手書,眼睛死死的盯著“不翼而飛,不得尋”七個大字,久久無言。
……
林挽月千盼萬盼,蘇西坡終於派人通知她該啟程了。
林挽月和卞凱騎著馬來到城外的時候,蘇西坡已經和車隊等在了城外,就等林挽月一到,便出發。
林挽月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雙手緊緊的抓著韁繩臉色難看的嚇人。
布,布,布!
百十輛車上全都是布,捆在一起,摞的老高,用油布蓋著,一目了然,一匹一匹四方長形的布!
只有幾輛車上裝的是箱子,箱子上落了鎖,可是這麽點箱子根本就不可能裝下那麽多米!
蘇西坡笑吟吟的看著林挽月,問道:“林小弟你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是不是舍不得百花樓裡的哪位姑娘?要不要哥哥贖回來送給你?”
林挽月騎在龍冉的背上,看著蘇西坡,又看了看城外這首尾相接,一字排開的車,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黏在蜘蛛網上的人,掙不開,跑不掉。
“蘇……大哥,對不住,小弟身體不適恐怕不能和大哥一起去京城了……”
“哦……如此,真是可惜!不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林小弟,咱們京城再見。”
林挽月咧了咧嘴,露出一個乾澀的笑意:“欸,京城見。”
蘇西坡對卞凱說:“照顧好你家少爺。”然後朝著車隊一揮手:“出發!”
一時間車夫的吆喝聲,馬蹄聲,車輪碌碌聲不絕於耳。
林挽月一直目送蘇氏布行的車隊一點一點的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此時她的心情很複雜,無力又挫敗,追悔又內疚,最後還夾雜著一絲絲的僥幸,只希望蒙倪大那邊有所進展!
在林挽月身邊的卞凱,看著車隊緩緩離開,突然瞪大了眼睛,臉上閃過驚愕之色。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林挽月微微有些駝的背影,緊緊的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