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珠的話, 李嫻不置可否的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方絹帕, 輕輕的拭去了李珠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幼年喪母如今不過九歲的李珠, 對自己姐姐溫柔的動作無比受用, 眯著眼睛, 微微抬起頭一副享受疼愛的表情。
李嫻給李珠擦完了汗,收起絹帕又拿過一方精致的食盒打開, 裡面是一碟玉露玲瓏糕和鴛鴦綠豆糕。
“走了大半天,珠兒也餓了吧?吃吧。”
李嫻溫柔的說著, 一邊還翻過案上的茶杯,親手給李珠斟滿一杯水。
“謝謝姐姐。”
李珠眼睛一亮, 從軟墊上直起了身子, 撚起一塊糕點就往嘴裡送, 再也不提去李釗那裡告狀的事情了。
李嫻安靜的坐在李珠的身邊,眼中帶著快要溢出的笑意, 看著李珠大快朵頤。
李珠一口氣用了三塊,又一口氣將李嫻給他倒的水喝光, 李嫻抬手又給李珠續了一杯才悠悠開口,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珠兒,新太傅每日都教你些什麽?”
“嗯……新太傅除了教珠兒讀書練字之外, 還教珠兒帝王之道。”
“哦?那珠兒且說說,你覺得什麽才是帝王之道?”
“太傅說,民乃國之根本,朝之基石, 要以仁義治理天下,民安則國泰,民富則國強。”
李嫻點了點頭,李珠又繼續說道:“太傅又說,亂世當用重典,為君者亦不能太過寬厚仁慈,才能不被下臣欺瞞愚弄。”
“哦?那珠兒從太傅的教導裡領悟到什麽了?”
“珠兒覺得,所謂帝王之道,要學會剛柔並濟,掌握好柔和剛的尺度,才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聽完李珠的話,李嫻滿眼滿意,輕輕的拍了拍李珠尚且稚嫩的肩膀,說道:“珠兒說的很對,但是珠兒知不知道這只是為君之道的一部分?百姓固然重要,但是朝廷諸多機構亦需要很多人才?”
李珠聽完李嫻的話,眼珠一轉,雙腿懸空著往前踢了踢,嘟起了嘴巴低聲的說道:“珠兒知道姐姐要說什麽,可是珠兒就是不喜歡……”
李珠的話最終沒能說完,李嫻在最後關頭伸出了纖纖玉指點住了李珠的嘴唇,後者也立刻恍然大悟,止住了話頭。
李嫻見李珠會意,眼中滿是欣慰,姐弟二人在這密閉的車廂裡默契的相視一笑。
李嫻對李珠說:“珠兒,父皇有旨所有男兒皆騎馬到獵場去,姐姐知道你辛苦,但是你必須要堅持到最後,知道嗎?”
“姐姐放心,珠兒只是趁著休整來看看姐姐這就走了。”
“嗯。”李嫻幫著李珠正了正衣冠,才目送他離開了車廂。
李珠走後,李嫻又情不自禁的推開了馬車的車窗,目送李珠小小的身影漸漸走遠,不僅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李傾城。
心頭滑過一絲酸痛:母后,珠兒長大了,您在天上瞧見了嗎?您放心,我定會傾盡全力保護珠兒一世安康……
半個時辰之後,李釗一聲令下,車隊再次上路,李忠過了不一會兒又鑽進了李嫻的馬車。
李嫻看著李忠說道:“珠兒還小,禮數若有不周之處,還請世子見諒。”
李忠來到李嫻身邊的位置坐定,深情的看著李嫻,溫柔的說道:“公主嚴重了,於公他是太子殿下,一國儲君,我是臣下世子;於私,陛下已經指婚,他便是我的內弟,我怎會介懷這點小事。”
聽完李忠的話,李嫻朝著李忠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秋獵的隊伍浩浩蕩蕩的行進了整整三天,終於到了重岡皇家獵場。
正是落英繽紛的時節,也是這獵場中的動物吃的最肥碩的季節,非常適宜狩獵。
齊王李瑱,楚王李玹,雍王李玔已經換好了胡服,在重岡獵場中恭候多時,李釗的鑾駕遠遠的來了,三位藩王立刻站的規整,待到馬車停在他們的面前,三人立刻規矩的跪在地上:“兒臣恭迎父皇聖駕!”
李釗從馬車上出來,在管事太監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朝著三人擺了擺手:“都起來吧!”
“謝父皇。”
李珠協李嫻來到了李釗的身後,三位藩王見到李珠立刻行君臣之禮,而李珠朝著三人回了一個兄弟之禮。
“母妃,您慢點!”突兀的聲音響起李嫻回頭看去,見到皇子李環正在扶著德妃下馬車,李嫻淡淡的笑了笑,轉過了頭。
隨後來便是皇室內部及其各路宗親世子與三位藩王見禮,至此不表。
因到達重岡獵場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李釗下令全體休整一日,明日正式開始狩獵……
第二日,晴空萬裡,秋高氣爽。
李釗協同德妃站在獵場前的高台上,身後站著依舊穿著一襲宮裝的李嫻以及換了一身胡服的李嫣,台子下面是清一色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皆脫下了平日華麗的常服換上了胡服,身後背著弓,馬背上掛著幾桶箭,微微仰起頭看著高台等待李釗發話。
“台下的兒郎們,我離國太祖從馬背上打下了這片萬裡河山,如今雖值太平盛世,但弓馬之術不能廢,這場中的所有人,無不是我離國的青年才俊,國之棟梁,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寡人要你們拿出真本事來,勝者,重重有賞!”
李釗話音落,騎在馬背上的人無不露出了興奮的表情,跨下的戰馬也似乎與主人心心相通般,打著響鼻蹬著前蹄,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去吧,兒郎們!”隨著李釗的大袖一揮,戰馬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兒打馬向前。
一向孔武善戰精攻騎射的雍王李玔更是一騎當先,由他一人形成的第一梯隊整整領先第二梯隊一個馬身的距離,雍王騎在馬背上興奮的馳騁,享受著風馳電掣給他帶來的滿足感,同時還不忘了回頭看看身後的人,見第二梯隊裡有楚王李玹的身影,雍王李玔還特意大聲的吼道:“來呀!看今日獵場,是誰家天下!”
說完,狠狠的抽了一馬鞭,座下的白蹄烏一聲嘶鳴再次加快了速度,雍王李玔很快便第一個消失在了重岡獵場的森林中……
早就換好了胡服的李嫣見人群已經在視線中消失,便蓮步急移來到了李釗的身邊,撒嬌的說道:“父皇~父皇~女兒也要去,您就讓女兒去嘛!”
李釗轉頭看向自己的小女兒,眼中閃過慈愛,卻故作嚴肅的說道:“胡鬧,你去幹什麽?留下來陪你皇姐,姑娘家家的,進去幹什麽?連弓都拉不開。”
“嘻嘻,父皇你看,我讓小落給我做了這個~”李嫣說著從背後拿出了一把精巧的小弩,不過半臂長。
李釗拿過了李嫣的小弩向前放了一矢,射程大約在十幾米,矢頭沒入土中。
“嗯,還不錯,雖然射程不遠,但是勝在輕巧,姑娘家用用也倒合適。”
李嫣從李釗的手中拿回小弩,驕傲的仰著下巴,繼續說道:“父皇,女兒絕對不往林子裡面走,就在外面轉轉打打野兔之類的,父皇~讓他們也看看嘛,您的女兒巾幗不讓須眉!”
“哈哈哈哈哈,你呀你呀。好吧!”
“謝謝父皇!”
“欸,不過你這麽去可不行,我派兩個人陪著你。”
四名侍衛應聲而出,已經有人牽過了李嫣的小紅馬,李嫣興致勃勃的從高台上走了下去,在內官的服侍下跨上了馬背,四位侍衛早已準備就緒,李嫣背著小弩帶著四名李釗的侍衛朝著林子裡奔去……
李嫻安靜的站在高台上,遠遠的望著樹林的方向,心中湧起了一股擔憂,雖然她已經讓兩個身手最好的暗影扮成李珠的貼身侍衛進行保護,可是珠兒畢竟才九歲,還沒有馬背高,其他的皇子都是到了十二歲才開始參加秋獵,也不知自己的父皇這次欽點太子必須參加是什麽心思……
李嫻最近總是有種淡淡的不安,雖然從各地的情報網以及宮中各殿,還有各重要的王侯府中遞上來的情報上,顯示的都是風平浪靜的消息。
但是李嫻總覺得從她回宮以來處處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她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可是即便李嫻動用了幾乎手上的全部力量去調查,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無奈,李嫻也隻好選擇靜觀其變。
早些日子,李嫻聽說了皇子李環在朝堂上“鐵樹開花”的事情,不僅一舉顛覆了所有人對他之前的評價,並且也讓自己的父皇認為德妃教子有方,降下了不少恩寵,就連這次狩獵也隻獨獨帶了德妃一人。
德妃的為人李嫻還是相信的,是個聰明人,也是整個離國后宮目前最與世無爭的人,可是李環……
李嫻便有些猶豫了,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絕對不可能因為德妃的品行端莊就直接跳過對李環的懷疑。
在李環“鐵樹開花”之後,李嫻立刻啟動了埋在德妃宮中的暗樁,結果傳回來的消息卻說:李環依舊是老樣子,深居簡出不與任何人有私交,除了皇子珮之外,甚至不與旁人交流。
可是就在昨天,李環親自扶德妃下馬車,這一幕“恰巧”被自己的父皇瞧了去,當所有人都在忙著和三位藩王打招呼的時候,李環的這一行為就有點扎眼了……
德妃是李環生母,如此做法也無可厚非,可是……
李環沒有同自己的同胞弟弟李珮一起過來,在李嫻看來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李嫻眯著眼睛,看向湛藍的天空,天空中一隊大雁正向南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