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慕尚青的日記,楚愈興奮得像地主家的傻兒子,滿臉新奇,盯著屏幕,化身為狗仔,企圖從字裡行間裡“挖料”。
木魚見她的欣喜樣兒,忍不住友情提示:“日記還有記錄的小日常啥的,我都看完了,沒有重要信息,都是瑣碎的小事,以及他的內心感受,和工作有關內容,包括他的本職工作,以及參與偵查系列懸案的過程,日記裡都沒有出現,完美避開了所有關鍵點。”
楚愈發熱的頭腦瞬間冷卻,也對,如果慕尚青電腦裡有凶手信息,五年前就破案了,也不會成了陳年老案,等著她們來查。
不過她秉著滴水不漏的原則,還是把日記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都差點看哭了,眼球上糊了一層水霧,散得很快,不過心裡還是落下印記。
字由心生,從字裡行間可看出,慕尚青溫柔至極,世間萬物,形色各人,只要和他有過交集,他都會去關注,去在意,去發現對方的閃光點,然後心生喜歡。無論對方是早餐鋪的老板,才畢業的小菜鳥,精神障礙的病人,還是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他都能用發現美的眼睛,溫柔對待。
原來溫柔,真的可以融化世界,至少可以把自己的世界,融化得一塵不染。不過遺憾的是,他沒能融化自己的老婆和女兒。
看完後,楚愈總結出一點,慕尚青只在心花怒放時,才記錄事情,而遇見新的陌生人,結交新朋友,會讓他心情舒暢,所以在日記裡體現出來。
至於工作上的事,有工作日志和卷宗記錄,而且工作時,神經高度緊張、注意力高度集中,仿佛也不是什麽開心的事兒,慕尚青沒在日記裡提及,也是人之常情——畢竟誰會每天在日記裡寫,今天工作內容是啥,遇到的困難是啥,采用的方法是啥,最後的心得體會是啥。
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兒,連楚愈都做不出來!
像追更新似的,一口氣把《慕式回憶錄》看完,楚愈眼睛疼,滴了兩滴眼藥水,發問:“類似的記錄文檔,還有嗎?”
木魚也揉了揉眼睛,滿眼的紅血絲,是她昨晚挑燈夜戰的證明,“就在這個文件夾裡面,專門記錄他的日常心情以及生活瑣事,有四個文檔,一個是日記,三個是記錄本,分別記錄看過哪些書、電影、雜志,七個文件夾,分了類,有食物、人物、植物、雲朵、夜景、動物、小石頭,裡面放雜七雜八的照片,他特別喜歡拍照,各種角度都有,還有一個空白文檔,是最後創建的,沒來得及放東西。”
楚愈點開空白文檔,入眼的是一片白色,慕尚青出事之前,肯定還想記什麽東西,可惜還沒來得及分類,就回不來了。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中午,到了“探監”時間,便把活兒暫且放下,上到三樓。
夏亦寒盤腿坐在大廳中央,遊戲機躺在一邊,已經失了寵,馬上要被打進冷宮垃圾桶。
楚愈順著過道走入大廳,見夏亦寒抬起頭,一路盯著她,雙眼如含有濃墨,黑得發光,和眼白對比鮮明,光憑這一雙眼睛,就能讓整張臉,靈氣煥發。
楚愈剛看完慕尚青日記,知道夏亦寒這樣盯著看,是因為開心,活物勾不起她的興趣,凡是能讓她聚精會神的活物,就是得她歡心的心上物。
楚愈學著她,盤腿與她相對而坐,笑道:“怎麽了,遊戲不好玩了嗎?”
夏亦寒點了點頭,反問道:“姐姐這幾天好玩嗎?”
“我也不好玩,我要爭分奪秒完成家庭作業。”
家庭作業是,在三十天之內,攻略你,查明真相。
夏亦寒嘴巴成一條直線,看不出開心與否,“姐姐是去陪楚叔叔了嗎?”
楚愈保持微笑,沉默片刻,換了個方式回答:“楚叔叔也參與了實驗,我和他一起,在分析結果,不久之後,你就可以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了。”
夏亦寒盤著腿,手撐著腳踝,像是打坐,她身子突然往前一倒,直直栽向楚愈,位置定得相當完美,腦袋剛好落在雙峰之間,臉可以換著邊枕,舒舒服服。
楚愈渾身一顫,有種突然被襲.胸的緊張,從頭髮絲到腳趾尖,繃得死緊。
夏亦寒感受到她的緊繃,埋在她胸前,悶聲悶氣來了句:“姐姐你放輕松,柔軟一點,不然硌我臉了。”
楚愈:“……”
雖然心裡說不,但身體還是相當配合,沒多久就酥軟下來,並且保持原狀,讓夏小寒枕出了舒適,枕出了滿意,枕出了人生巔峰。
滿意的夏亦寒在溫柔鄉裡蹭了蹭,聲音都帶上了慵懶:“那知道我的身體情況後,姐姐要怎麽處置我呀?”
楚愈身體不僵了,開始發麻,不是害怕的頭皮發麻,而是被雞毛撣子撓癢癢,撓得渾身乏力的肌肉發麻,好在她嘴皮還有知覺,開口道:“怎麽處置你?讓我想想……給你做吃的,陪你聊天,帶你做運動,讓你保持心情愉快。”
——給你吃藥,陪你做心理治療,帶你進手術室,做外科運動。
夏亦寒不知道聽明白沒,仰起頭,不過下巴還是不肯離開“溫柔靠枕”,就伏在楚愈懷裡,抬頭凝視她。
楚愈低下頭,垂下眼眸,與她四目相對,近在遲尺,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鼻息。
如果此刻,在兩人之間放隻生雞腿,可能會因為溫度過於熾烈,瞬間烤熟,秒變炸雞,皮酥肉嫩。
楚愈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一隻被踩著尾巴貓,不僅跳得慌,還使勁撓,想要破籠而出。
夏亦寒她笑了起來,眼睛本來就亮,一彎,眸中光芒壓縮聚集,水波粼粼。
“其實讓我保持心情愉悅,很簡單呀,你每天陪著我就好啦。”
楚愈睫毛動了動,“你就這麽點要求?”
“我要求可多了,你要陪著我,要給我做早飯,要給我挑毛衣的顏色,要幫我扎馬尾辮,要牽我過馬路,要騎車載我,要在晚上幫我把熱水袋充好電,放我被窩,還要給我講美國恐怖故事。”
因為說話,夏亦寒的下巴抵在楚愈肋骨,上下移動,堪比人形按摩機。
楚愈:哦,恭喜自己喜提一枚女兒,或者一枚外孫女。
可真是天賜良福,她啥都沒乾,就升級當了媽,或者再猛一點,直接升了奶奶輩。
楚奶奶捏住夏小寒的後頸,將她提開,同時站起身,把她也拉起來:“走,下去吃飯。”
中午,六個人擠一桌,氣氛又尷尬起來,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互相看不順眼——楚愈對楚動人有芥蒂,木魚對夏亦寒有防范,而夏亦寒對楚動人態度成迷,楚動人又留心夏亦寒的一舉一動。
一頓飯,吃成了后宮加諜戰劇,明明是一群最親的人,彼此沾親帶故,但相視一笑的時候,要麽皮笑肉不笑,要麽肉笑皮不笑,差點把皮和肉笑得質壁分離。
不過好在氣氛雖然微妙,但各自心裡都有事兒,吃完了飯,都有事忙,也沒顧得上針鋒相對,一桌人,快馬加鞭刨完飯,又開啟戰鬥模式。
木魚繼續檢查慕尚青的遺物,從日常用品到電子文件,看有無以往忽略的線索。
宋輕陽出了門,和分隊長顧渺碰面,前往慕尚青的出身地花謝庭,進行調查走訪。
而楚愈帶著夏亦寒上了五樓研究部,和方大托一起,就神經生物方面,對夏亦寒進行檢查。
這次,她希望檢查一次性過關,所以沒讓楚動人露面,怕又出岔子,惹得夏小朋友尿急。
檢查結束後,方大托把數據整理出來,與上次的數據一起,準備做一個全面分析。
在高壓之下,方大托和楚愈倆人加班加點,結果兩天后出來了,楚動人想加入,楚愈想著他也算個行業大佬,便沒拒絕,三人在研究部的辦公室,圍成一圈,傳閱分析圖。
方大托:“首先是基因層面,我們可以看出,MAMO基因的甲基化水平較高,但SLC6A4(血清素轉運基因)、NR3C1(糖皮質激素受體基因)、OXT和OXTR(催產素受體基因)的甲基化程度不明顯。”
一般來說,甲基化意味著基因有較少的表達,MAOA基因與犯罪密切相關,位於X染色體上,其編碼的單胺氧化酶A具有降解多巴胺、血清素等神經遞質的功能。
而夏亦寒MAOA基因甲基化水平高,也就是活性小,無法完成對多巴胺等的降解,在童年時期,如果她曾遭受虐待,或經歷某些不良環境,就可能因為敏感的體質,出現嚴重的反社會行為,成為反社會人格障礙患者。
楚動人對夏亦寒的腦部情況興趣盎然,也加入分析隊伍,“從任務態掃描結果來看,PFC(前額葉皮層)對杏仁核連接異常,控制過度,導致杏仁核對情緒的注意、感知和學習出了問題,出現情緒功能障礙。”
方大托點頭:“對,而且她的紋狀體與PEC連接較強,具有較高的獎賞依賴,也就是說她為了追求獎賞,會強迫出現反社會行為。”
表現在夏亦寒身上,便是不停地插人刀子、雕刻槐花。
楚愈沒看分析圖,交疊雙手,思緒都飄到夏亦寒身上,根據分析結果,聯想到她的種種犯罪行為,越想越入神,差點坐化成一顆“望妻石”。
方大托繼續深入討論:“不過,她雖然有較高的獎賞依賴傾向,但我們給她呈現金錢、美食、情緒等刺激時,她的多巴胺釋放量,並未增加,也並未獲得快.感。”
楚愈雖然在出神,但話還是在聽,不禁皺起眉:“照現在結果看來,她的問題都是不可逆的,因為是大腦結構問題,而不是神經遞質,用藥物不能解決,使用刺激,也不能使她有任何反應。”
也就意味著,夏亦寒雖然有獎賞依賴,但隻依賴於犯罪,到處飛刀子,其他的獎賞,貌似不能阻止她“戒掉犯罪”。
“不,”方大托注視著她,目光裡含光,亮晶晶的,“雖然她對每種刺激,反應無明顯變化,但我們發現,某一個時間段,她的多巴胺釋放量處於較高水平。”
楚愈聽了,摸起幾張多巴胺水平曲線圖,努力回憶那天的實驗內容。
方大托微微一笑,忍不住提醒。
“那個時候,您一直在實驗室裡呀,您就是她的多巴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