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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五種高難度活法》第183章
研審會結束, 委員會決定回去仔細審閱楚愈提交的內容,因為匯報建議書太長太複雜, 除了小槐花精神鑒定報告, 口供,案件記錄和條件分析外, 還包括計劃書。

 楚愈還不止口上說說,針對小槐花的治療和教育工作, 她已經做出設想和安排,包括“提出任務、制定指標、完成時間、解決方案和步驟方法”,條分縷析, 甚至還引用了教育和心理學的參考文獻, 給委員會描繪了一張美好藍圖,看完計劃書, 會覺得不把小槐花交給她, 簡直都拉不下臉。

 委員會表示, 他們會審查內容, 針對其中“腦電波影響”的有關結果,確認完全屬實後, 會進行審議和討論, 最後投票決定, 請楚愈回去靜候結果。

 從報告廳出來, 楚愈和徐懷俞走到了一起,他的臉色從研審會上下來,便顯得陰晴不定, 楚愈知道他這次來,還是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來之前,她對他發出邀請,但他沒有立刻答應。

 徐懷俞知道她想幹什麽,當初把她攔在看守所門外,就是想讓她和槐花專案撇清關系,結果現在她不光經常和小槐花見面,還得寸進尺,煩公安廳煩夠了,開始煩委員會了。

 他不想答應,可又不能不答應,當初小槐花在看守所裡要求見楚愈,所長請示他,他下令把消息壓了下去,告訴小槐花:這事現在由公安負責,而不是超人處。

 沒想到小槐花是個強骨頭,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上級嚴懲,所長替他背了黑鍋,楚愈估計也知道了來龍去脈,只是一直沒跟上級反映,不然他現在不可能這麽太平。

 所以於公,楚愈抓著他的把柄,於私,他欠楚愈個人情,這次研審會,他是無論如何都得來,還得表現得規規矩矩。

 在大樓門口,楚愈看著路邊的銀杏樹,突然回頭對徐懷俞道:“謝謝你。”

 徐懷俞本來幫忙的動機就不純,此刻聽到一句感謝,老臉泛紅,眼睛垂了下去,笑得無奈又釋然:“沒事,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如果小槐花真交給你,也省得我每天擔驚受怕了!”

 兩人在銀杏樹下走了一段,到了接送的車邊,楚愈還沒拉開車門,就見王開煬走了過來,她本來要回人民法院,專車已經等在門口。

 楚愈會意,便同她一起往大樓門口走,把她送過去。

 王開煬眼眸中含義未明,楚愈和她目光相觸,回想起剛剛會議上,她傳給她的兩個眼神。

 研審會上,楚愈所說句句屬實,除了一點——她和夏亦寒之間的姐妹深情。

 徐懷俞知道真相,他沒說,因為他有所顧忌;王開煬也知道,她沒說,因為她已經無所顧忌。

 楚愈調查過她的歷史,知道她的態度,所以這次才敢光明正大地說瞎話。

 “你今天很勇敢,如果我當初,能像你這麽勇敢就好了。”王開煬的聲音沉厚又溫潤,像是陶塤的低鳴,緩緩入耳。

 楚愈看向她,見她眼角的皺紋層層,溫柔和深沉都堆積到了一起。

 “如果沒有您,我不會這麽勇敢,謝謝您!”

 楚愈將她送上車,目送黑色汽車遠去。

 12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槐花專案。

 因為涉及國家機密,並未公開審理,不允許外界旁聽,這越發引起外界對小槐花的好奇。

 夏亦寒的辯護律師為指定律師,楚愈將匯報書整理刪減了一番,交給律師參考。

 不過她的那厚厚一本“論文”,是給委員會大佬們看的,現在針對法院的情況,並不完全適用,有些部分反而不利用為夏亦寒辯護,比如對於她作案預謀性的分析,證明了她擁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案件審理時,楚愈沒在京城,蕪淮有了新案子,她便趕了回去,又帶著處員闖蕩天下。

 十二月底,楚愈得到法院判決通知,柏瑞安、何藍、薛進萍、龔燕華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夏亦寒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判決當日即生效。

 對於柏瑞安等人的判決,在楚愈意料之中,猜不多都猜到了,但接到消息後,她心裡還是五味雜全,準備在他們入獄前,探望一番。

 按理說命案,少說也得十年往上走,但距離案發已有六年,慕尚青的屍體只剩一具白骨,無法進行屍檢,也就無法判斷哪些刀傷致死,因此不能分辨四個凶手的責任輕重,而且據胡賓所言,在其他四人動手之前,慕尚青原本就帶有刀傷,有出血的痕跡,這再次加大了案件的複雜性。

 最後,每人被判處五年,去年12月份破案時,夏亦寒被關在了看守所,但其他四人有傷在身,一直處於取保候審階段,現在傷好得差不多,也該進去了。

 四個人分別在當地監獄服刑,從京城押送前往各地。

 現在經過審判,他們已經知道慕尚青的過去,也知道他殺人的真正原因。

 楚愈問了他們同一個的問題。

 “你後悔嗎?”

 柏瑞安在取保候審期間,一直在照顧妻子廖楓,他把這自己整理得很乾淨,在接到法院傳喚後,他屯了很多零食,做好了餃子、包子、抄手,用食盒裝好,放冰箱裡,夠吃半年。他把所有的錢都交給廖楓,臨走前對她說:“請個傭人照顧好你,錢不要省著花,我五年後就出來了,還可以接著賺。”

 “我不後悔,為了萌萌,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如果現在讓我來,我還會再刺一刀,但我不會刺脖子,而是刺手,刺完將他送醫院。”

 何藍在老家和丈夫何至平分別,何至平抱著她的腰哭,一邊哭一邊罵她傻:“你幹嘛殺人呢......你當初讓我把他打一頓,實在不行多打幾頓不就好了嗎!”

 何藍手掌寬大,往他腦門上一揉,“以後旅館就交給你了,你一個人太累,就找個伴吧。”

 她怕他一個人扛不下來。

 何至平哭得更凶了,抱緊她的腰:“不行啊——我這樣,也只有你能要我了!”

 何藍把他扒拉開,抹了把眼睛,轉身走了。

 “後悔?如果現在他在我面前,我不會用刀,但我會用拳頭,一直打,以我的力氣,他大概還是會死......算了,還是算了,他肯定不會還手的,還不會躲,就全部受著,哎!”

 龔燕華和兒子諶風告別,她沒多說什麽,只是給諶沐的遺像上了炷香,說:“把你爸帶上,到城裡去住幾年,過幾年我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又在一起了。”

 她沒回答楚愈的問題,而是說:“如果老諶在現場,他會對我說:算了吧,燕華,不是他想殺我的,是他心裡住的惡魔,每個人心裡都有惡魔的,被惡魔控制住的人,本來就已經很可憐了,算了吧,我們回家吧。我會聽他勸,不會插那一刀,但我會想,會止不住地想,老諶,他是個多好的人呐,他的心就是一片蒲葦,怎麽也硬不起來,他心裡沒有魔鬼,為什麽沒有魔鬼的人,反而不得好死呢?”

 說完之後,她目無焦距,面向著楚愈:“插了那一刀,我會後悔,但沒插那一刀,我還是會後悔。”

 薛進萍幾乎沒什麽親戚朋友,最後幾年都是在福山醫院度過,最熟的就是醫生護士,她纏著他們鬧得天翻地覆,要把他們告上法庭。

 結果他們沒上,她倒是上了。

 花謝庭審判後,她的精神分裂好了,再也沒發過病。這印證了夏亦寒當初的承諾:見到薛阿姨後,我會將她治好。

 薛進萍出了院,但緊接著便要入獄。

 服刑之前,她回到了福山醫院,再一次來到兒子住的病房,這本來是男性病房,結果她把醫院攪得雞犬不寧,說什麽都要住,現在改成了女性病房,但裡面的布置還是最先的模樣,一點一滴全是回憶,而這個回憶,在她腦海裡一留就是六年。

 她出了病房,給熟悉的護士和醫生告別,六年了,她每次見到她們,開口閉口都是狠話,現在,她握著她們的手,攥了攥,“你們不容易,容忍了我這麽久!”

 平日裡照顧她的護士哭了,以前隻盼望著她早點走,但現在她到監獄裡一去就是五年,以她的年齡和身體素質,不知能不能健康出來。

 被楚愈問這麽個問題,她胸口劇烈起伏,雙目如同鷹隼:“我還是會插他,誰讓他殺死了我兒子,我兒子死得那麽慘!慕尚青是精神病,但精神病是借口嗎,是理由嗎......”

 說著說著,她肩膀一抖,情緒崩了:“可是我的兒子也是精神病呀,如果他殺了人,殺了很多人,把人家家屬召集在一起,要開個審判,那些家屬肯定也會殺他! ”

 她說著,淚流滿面,淚水打濕了皺紋,一道道溝壑,顯得更為深刻:“但我肯定不會讓他們動手的,我會求他們放過他,我會告訴他們,他是精神病,這不是他的錯,他控制不住自己啊,他也很難受的啊,我會給家屬們下跪,求他們放過我的兒子......為什麽呀,為什麽我自己孩子,我就拚了命去保護,面對別人的孩子,我就把他殺死了呢?他也有家人的啊,他有女兒,我不僅親手殺了他,我還間接毀了他女兒,啊啊啊......”

 最後,楚愈拜訪了胡賓,他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回到了錦水醫院,院長還是他的。

 他們來到710房間——當初夏亦寒的病房,坐到了象白色小桌兩邊,不過沒面對面,而是看向窗外,天空淺藍,白雲舒卷。

 “我後悔了,”胡賓說,“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尚青還活著,該有多好。他會被治好,會竭盡所能來彌補我們,他會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他會幫助精神病人,幫助所有邊緣人群。他從小到大一直被罵精神病,我們罵他奇怪,罵他害人,可實際上被傷得最深的,是他自己,還有他的家人。他到死,都還愛著這個世界,還願意為它去拚命和奉獻。”

 楚愈看著窗外,沒說話,她隻提問,不評判。

 這次回答,他們有的糾結,有的迷茫,有的後悔,但楚愈能感覺到,他們都不同程度地釋然和解脫,像是一串波蕩起伏的省略號,終於畫上了句號,有了結果。

 新的一年,1月1日。

 委員會作出答覆,針對楚愈的提案,投票7比4通過。

 委員會同意由楚愈擔任夏亦寒的主治醫生,並將夏亦寒作為超人處後備力量培養。

 考慮到情況特殊,為了方便楚愈的治療和研究工作,委員會下令將超人處四樓改建為監獄,將秘密行動小組成員調回超人處內部,作為獄警。

 同時派遣祁政委作為超人處的正書記,在夏亦寒服刑期間,監督超人處的執行情況,負責隊伍建設工作。

 以前,楚愈既是處長,又是處裡的書記,一家獨大,現在來了政委,她只能屈居第二,降為副書記,接受書記監督。

 夏亦寒關押至超人處服刑,有三個條件。

 第一: 刑期第一年,完全執行監獄作息(參照望江市監獄作息時間表)

 第二: 刑期第一年,罪犯不得離開超人處大樓,放風地點為超人處四樓區域,且由獄警全程看守

 第三: 除了教育和研究目的外,任何人不得探望罪犯(原則上只有超人處成員有會見權利)

 接到該通知,方大托下巴都要脫臼了,忍不住嘖嘖嘖:“你老大總歸是你老大,就算是個死局,也能把它整活。”

 木魚跟他站成一排,看公告欄上的新通知:“豈止是整活,是馬上要病入膏肓,來了個妙手回春,還從此長生不老了!”

 宋輕陽抱著根玉米棒,看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我的天,那朵霸王花要開進來了!”

 到了移交的日子,楚愈親自去接夏亦寒,把她從望江監獄,接到了超人處。

 到了四樓的“獨家監獄”,在牢門前,楚愈抬起手,示意下屬們稍等片刻。

 她和夏亦寒相對而站,幫她把頭髮理到耳後,說:“當時在市一醫院,你最後想靠近我,你想對我說什麽?”

 夏亦寒戴著手銬,不能大幅度動作,她凝視著楚愈,半晌,身子前傾,頭埋在她的頸窩,吮吸著衣料間的氣息:“帶我去吃東西吧,隨便什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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