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處窗明幾淨,亞麻色的窗簾從不打開,整個房間的光線全靠人工照明設備,純白的燈光落地磚上,又被反射回來,交相輝映,把光資源最大限度利用。
楚愈躺在臥室床上,雙眼緊閉,手裡還攥著手機,旁邊擺著電腦,好像一具屍體,假裝自己還活著。她已經“假活”了五小時,木魚來看了幾次,把手放到她鼻下,感受到呼吸,又安心離開。
從市一醫院回來後,楚愈的神經好像斷了的彈簧,終於不再緊繃,但也一時續不上了,她本來想求助楚動人,但電話還沒打通,人就去見周公了。
打了雞血般亢奮了兩天兩夜,也是時候充充電了。
見老大都睡了,三個老弟各回各窩,抓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瘋狂補覺,每次一有任務,閉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三個小時後,楚愈從床上驚坐起,她打開手機一看時間,晚上七點,連夕陽最後一縷光都跑沒邊了。有三個未接來電,都來自劉全,不過手機被木魚調成了免打擾模式,在楚大處長的睡眠質量面前,不管啥事都得往後排。
楚愈嗓子還啞著,立馬撥了回去,劉全倒是秒接,今天見楚愈失魂落魄的樣兒,他有點心疼,少有地放輕了語氣,“楚醫生,被害人已經可以正常說話,我們向他詢問了案件信息,他沒有看到凶手的臉部,但他可以肯定不是710病人,我知道你對此案很掛心,但別太執著了啊,好好休息一下,關注一下別的病人,這兩個案子就交給專案組吧,我們方向是對的。”
楚愈把睡成獅毛的頭髮往後捋了捋,發泄似的抓了幾下,“別急,這事還沒完,我跟被害人再談談,你現在在醫院嗎?我馬上過來!”
劉全在手機裡還說著啥,楚愈已經顧不得聽,她兩三下把頭髮刨順,披好外套,抓起車鑰匙就出了門。
十分鍾後,楚愈出現在醫院,劉全站在走廊盡頭,檢查詢問筆錄,他抬頭一眼望見楚愈,她素面朝天,面色被吸頂燈照得蒼白,眉色偏淡,眸色偏深,身著素色針織衫衣裙,整個人看起來恬淡而靜雅,但劉全知道,這歲月靜好的外表下,有一顆躁動狂野的心,還真不好對付!
“楚醫生,你還真趕過來了……”
“當然,我說話算話,”楚愈沒和他寒暄,目光轉向病房門口,“他醒著吧,你們暫時不要進來,我和他單獨談談。”
劉全把詢問記錄往她面前一晃,“記錄已經齊活兒了,咱就別多此一舉了!”
楚愈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腳下無聲,飄進了病房,房間裡隻住了柏瑞安,方便警方問話。柏瑞安坐在床上,廖楓守在他身邊,兩人握著手,但沒說話,看起來像在心有靈犀默哀。
楚愈搬了凳子,坐到床前,她來的時候腦子還算清醒,知道順路買個果籃,假扮成探望病患的模樣,不然火急火燎地衝進病房,平白無故問東問西的,人家肯定莫名其妙。
柏瑞安見了她,面色有點焦慮,強笑著打招呼,“小楚,好久不見,謝謝你來探望。”
楚愈手摸進兜裡,打開錄音筆,“柏哥,廖姐,我對你們的遭遇感到非常痛心,其實我也算是當事人,還和凶手接觸過,她化妝成廖姐的模樣,我因為和廖姐好幾年沒見了,所以一時辨認不清,上了她的當。”
聽了這話,柏瑞安臉上滿是愧色,不敢看楚愈的眼睛,“是我對不住你,當時你給我打電話,他人就在旁邊,用槍指著我,我被逼無奈,才那樣說,不過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還怕他傷你。”
楚愈的手指在錄音筆端摩挲,腦海中開始梳理柏瑞安話裡的邏輯。
“沒事柏哥,你的做法是正確的,如果你不按她說的做,可能會激怒她,結果更糟糕。”楚愈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那我上來後,你在臥室裡對嗎?”
“對,”柏瑞安淡淡點頭,這話他剛剛已經和警察交代完,現在不過在複述,“接完你的電話,他就把我打暈了,我再醒來時,是在醫院裡。”
“她戴著帽子和口罩對嗎?”
“對,像修理人員,還提著個包,他敲了門,說是檢查天然氣的,我開了門之後,才發現他手裡拿著槍,他讓我不要說話,到臥室裡去,他把我手腳綁了起來,堵住了嘴巴,他離開一段時間,應該是將阿楓弄暈,並關到衣櫃裡。之後,我的手機響了,是你打來的,他在手機上打出字,讓我照著說,我當時其實很想給你暗示,但時間太短,想不出不露痕跡的提示,掛了電話後,他將我打暈,我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接我電話的時候,她化好妝了嗎?”
“他將我眼睛蒙上了,我看不見。不過他確實在外面搗騰了一陣,像是在翻東西,又像是在收東西。”
他話音落下,楚愈還沒問話,廖楓就發了問,“小楚,你說他假扮成我的模樣,你認不出,但他一個大男人,怎麽扮成女人?退一步講,就算妝可以畫得天衣無縫,但聲音也聽得出來吧。”
楚愈故作吃驚,睜大了眼睛,“啊,凶手難道不是女性嗎?我和她近距離接觸過,可以肯定是女性。”
柏瑞安抬眸看了她幾眼,目光短暫停留,又看向別處。
廖楓是真大吃一驚,“不會呀,把我放倒的肯定是男人,我抓住了他的手臂。”
“廖姐,你畢竟是背對著他,沒有看到正面,有時候感覺因為會先入為主的意識,發生偏差。”
“可是瑞安看見了,”廖楓轉向柏瑞安,“你和凶手是面對面交談過的吧?”
柏瑞安點頭,抬手摸了摸後腦杓的傷部,“對,我聽見了他的聲音。”
楚愈眼神裡滿是好奇,“你可以描述一下他的長相嗎?”
“他不高,一米七左右,戴著黑色帽子和口罩,穿著件開襟外套,聲音低沉,”柏瑞安眉頭緊鎖,在努力回憶,“他力氣很大,我曾想要反抗,但被他捏住了肩膀,感到一股強勁力道。”
這些描述都能和夏亦寒對上號,楚愈和她見面時,她刻意壓了嗓子,喉頭髮緊,導致發出的聲音異常低沉,竟然有些雌雄難辨。楚愈聽說過經過特殊訓練的人,可以男扮女聲或女扮男聲,不知道夏亦寒有沒有這本事。
她甚至都不確定,哪一種才是夏“聲優”的真實音色,萬一在她面前的那種甜甜少女音,才是裝出來的呢?
“既然你說她包裹著全身沒露臉,你是怎麽判定性別的?”
“聲音,女生就算憋著喉嚨,聲音也不會那麽低沉,像嗓子被煙熏著了,而且他雖然不高,但還挺壯實,衣服都鼓鼓的,很寬大。”
楚愈眯了眯眼睛,連續不斷地發問,“她把你打暈之前,有問你什麽話嗎?”
空氣突然地安靜,連點滴的聲音都被異常放大。
柏瑞安皺著眉,舔了舔嘴唇,看起來在隱忍傷痛,“我知道你很關心,小楚,不過我現在不太舒服,事情的經過,我已經向警察描述完畢,你也是當事人,有知情權,可以問問他們,我想先休息一下,謝謝你來看我們。”
被下了逐客令,楚愈站了起來,不過沒有走,而是轉向廖楓,“廖姐,柏哥看起來臉色不太好,麻煩你去叫醫生吧,這輸的藥得停一下。”
廖楓見柏瑞安不舒服,快步走了出去。
她前腳剛走,楚愈就把門從內鎖住,轉身再次坐下來,臉上笑意收斂,一本正經,凝視柏瑞安,“柏哥,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保護凶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