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愈提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 跟著到了會議室。木魚一般在技術科辦公室辦公, 整個辦公室就她一人, 她躺著打字都沒問題。但有事需要商量時, 會移駕會議室,有時候會用到投影儀。
楚愈現在看她,頭上都飄著“有事, 有大事,有特大事”的彈幕, 還是熒光色的,關都關不掉。
木魚沒廢話, 拿起桌上的手機, 問:“還記得它嗎?”
楚愈看著這塊黑色的雜牌手機, 不假思索:“小槐花的手機, 沒忘。”
木魚把手機打開,將信息頁面調出, 遞過去:“我一直試著恢復它的數據,還原重要信息, 但它似乎本身就這樣,機齡不算短, 但裡面沒有有用信息, 也查不到聯系人,不過今天凌晨一點半,手機上接到一個短信。”
楚愈看向手機屏幕,映入眼簾的是一串數字:31276。
她退出, 試圖看別的短信,但都是運營商發來的職業性問候。
木魚:“就這一條,我對手機號碼進行定位,它最後一次使用,是在望江市內,但現在被棄用了。”
這是個讓人心癢的發現,如果號碼可以定位,那估計是別人打錯了,但這種內容莫名其妙,號碼又突然失聯的情況,多半有問題,問題還不是一般的大。
楚愈抬起眼,眼神裡按捺不住的期待,希望木·大師·魚的下一句話,是解說數字內容,化數字為關鍵信息。
木魚被她眼神看得不自在,摸了摸鼻尖,坐到電腦前,假裝在翻東西:“這串數字長得奇奇怪怪,我試過用數字諧音、摩斯密碼、對應字母表去解讀,但得出的內容都沒邏輯。”
楚愈一看它,第一反應是□□號,就是個頭小了點,“會不會是□□前幾位?”
“有五位數的□□,但那是骨灰級別,是最早的一批,我查了一下,已經對該□□號實行監控,但它已經很久沒有上線了。”
楚愈把辦公椅拉開,坐下慢慢想,“街牌號?”
木魚:“好像沒有街牌號長這樣?”
楚愈:“調頻?”
木魚深呼一口氣,做出“打住”的手勢:“楚處,我覺得但凡您老人家能想到的,我都已經試過了,確定暫時還破解不出,才把您叫下來。”
楚愈把手機放桌上,雙手交疊,眼巴巴盯著,恨不能把屏幕看穿,看清發短信人那張臉。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按照這個人的處事手法,應該很謹慎,不僅讓我們找不到他人,還讀不懂他的短信內容,但他應該知道小槐花已經落網,手機充公,這時候發短信來,小槐花也沒法看呀。”
楚愈眼皮沒抬,現在眼前的彈幕換成了五個數字,呼啦啦地閃,“但我們破解不出不是嗎?如果實在破解不出,我們會怎麽辦?”
木魚眼珠轉了轉,最後一定,“去問小槐花?”
楚愈點頭,直起身子,往網布椅背上靠去,“對,那個人發到小槐花手機上,就說明她可以讀懂,這同時也說明,那個人和她關系不一般,有專門的暗號交流。”
木魚把電腦合上,她從起來到現在,一直盯著屏幕搜這兒搜那兒,結果都是無效信息,相當於被醜拒了幾十遍,現在看著屏幕都煩。
“最開始你不是推測,小槐花是單獨作案,不可能和別人合作?”
一時間,楚愈沒做聲,反社會人格障礙者一般是衝動作案,也有預謀作案,但這個預謀也是自己計劃,自己實施,自力更生完成犯罪,堅決不和別人同流合汙。
反社會的本身就是排斥和人接觸,對人這個物種帶有敵意,而犯罪這麽私密的事兒,反社會人格障礙者不可能和人分享,更不會分工協作,考慮對方的犯罪感受。
如果說普通罪犯是子彈,有時候單發,有時候是聯合其他子彈一起,來個槍林彈雨,那反社會人格障礙便是炸.彈,形單影隻,孤孤單單一個,但破壞力驚人。
夏亦寒從露面到現在,就沒見她身邊有過別人,雖然有人租房給她,幫她送花,但那是受她雇傭,屬於赤.裸裸的金錢關系,性質不一樣。
高智商的反社會者不會和人合作,只會把人玩弄於鼓掌之見,讓別人為其工作。
但發短信這人,明顯不像是為夏亦寒工作的人,光使用暗號這一點,就可以窺見,他們關系非同一般。
楚愈十指交叉,放桌上,語氣雖然依舊不緊不慢,但裝了幾斤疑慮和思考,難免變得沉重起來,“她確實不會和人合作,但發短信這人,又不像跟她是單純的金錢關系,因為槐花魅影落網的新聞,已經滿天飛,和她做過交易的人,躲著都來不及,不會發短信來挑戰我們的搜查水平,所以,這人應該比較特殊。”
她心裡早有猜測,但話沒有點明,木魚順著話頭,猜想下去,似在喃喃自語:“但是什麽情況,會讓他不得不發短信呢?他一方面有暴露的危險,另一方面,信息沒準根本到不了小槐花手上……反正我是寧願短信內容就此成謎,也不會拿給小槐花,求著讓她破解。”
楚愈看向她,還沒發表意見,木魚又開了口,眼睛眯了眯,這一瞬間像極了貓的瞳孔,目光專注而精銳,“還是說這人知道,小槐花會重新拿回手機,得知短信內容,然後再給他回復消息……”
楚愈站了起來,“現在,各種情況都有可能,只要有依據,我們可以放心大膽猜測,寧可前期分析的難度大點,也不要漏掉任何一種可能……”
嘴上說著官方套話,楚愈往門外走,“我去通知大托和小棒,順便把吳科也叫來,咱們一起集思廣益,看能不能破解。”
槐花專案第N次案情分析會召開,宋輕陽和吳科準時到場,方大托還埋頭於檢查結果分析,楚愈一方面掛心案情,但也掛心夏亦寒的病情,便沒通知方大托,等著他頭懸梁錐刺股幾天,給出個詳細報告。
吳科進來時,脖子發涼,忍不住把衣領立起來,得知夏亦寒就在樓上,他忍不住翻眼往上瞅,生怕小魔頭突然越獄,從天而降。
雖然他熟悉超人處的構造,出口全是智能操控,沒有密碼,就是插上仙翅也難飛。
但槐花魅影給他留下的心裡陰影,太過濃墨重彩,無形中讓他有一種錯覺,覺得就是金剛鑽做的牢房,也關不住夏亦寒這隻鬼魅。
這次來超人處,吳科知道有大事發生,像他這種長年在外的外勤人員,被召回本部,要麽是老大要炒魷魚,要麽是有緊急而機密的任務,非得當面說。
“阿科,你常年在在公安廳,對禁毒、反恐等部門應該有了解,像那些販.毒、走.私或者賣.淫的團隊,很多會使用暗語交流,你有見過使用數字的嗎?”
吳科看了那串數字,摸了摸剪成寸頭的腦袋瓜,“暗語我倒是見得多,以前我進過一個傳銷組織,裡面的人自成一派,發明了很多新穎叫法,比如稱各個窩點為寢室,把發展下線叫做邀約,職稱也是亂用,什麽經理啊,業務員啊,精英啊。
大部分都是文字,但有的窩點人數太多,主任領導會給業務員編號,比如30007,40118,第一個數字代表寢室地點,也就是窩點,最後兩個數字代表進組織的先後,然後中間的數字表示對組織做的貢獻,也就是發展的下線,中間數字越大,表示級別越高,每天,業務員的胸前會佩戴寫有數字的名牌,數字小的見到數字大的,得鞠躬問好。”
木魚:“身份編號這一點,我確實沒考慮過,但如果是身份編號,發過來有何意義呢?難道提醒小槐花,讓注意自己的身份?”
楚愈用指尖摩挲著下巴,“也有這種可能,小槐花失蹤了四年多,這四年多,她在一個新的地方,以一種新的身份存在,而這串數字,就是她的身份號碼。”
吳科點了點頭:“如果是身份編碼的話,那每個數字應該有代表的意思,但不結合特定的環境,是沒辦法破解的。”
楚愈略微一想,就知道還真是這麽回事,比如像傳銷組織裡的30007,警察如果不潛伏到窩點,去親身經歷一番,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這是什麽意思。
木魚一聽沒法破解,雖然任務重擔不再在她肩上,但她也高興不起來,這就意味著想知道這數字串的意思,就必須得請夏亦寒出馬。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夏亦寒接觸任何外界信息——這和給搶銀行的江洋大盜遞手.槍有啥區別?
楚愈思考了片刻,覺得還是得通過夏亦寒,來破解數字內容,不過不會讓她直接知道,而是間接試探,比如和她玩數字遊戲,看她對某些數字的敏感程度。如果是她的身份編碼,她肯定會記得無比熟悉,下意識就會說出來。
楚愈把自己想法提出來,吳科和木魚開始提意見,他倆都屬於保守人士,生怕一個試探做不好,被小槐花識破,給她這隻虎作了倀。
一直沉默的宋輕陽轉動著辦公椅,也貢獻自己的點子:“這五個數字,會不會代表了五個字呢?比如用五筆鍵盤敲出的字兒?”
木魚:“每一種輸入法我都試過,可以轉化成漢字,但不成意思。”
“或者,數字代表漢字的筆畫?”
木魚這下沒有立刻吱聲,雙放在鍵盤上,沒動。
楚愈本來偏向於數字是身份編碼,分開來看沒什麽意思,但既然小棒都提出來了,也不能忽略。
“小魚,你不然試一試?”
木魚有個明顯的咽唾沫動作,喉頭髮澀:“如果是筆畫,那每個筆畫數對應的漢字,非常之多,還要排列組合,幾乎有無數種可能!”
楚愈點頭:“對,在裡面挑選有意義的組合就好了。”
木魚一閉眼,一咬牙,脖子一硬,拿出肝爆通宵的架勢,“好,我編個程序,先篩選漢字,然後把所有組合排列出來。”
楚愈看了看時間,問出了甲方催稿的感覺,“你大約需要多久?”
木魚舉了舉咖啡杯,“一個晚上。”
楚愈點頭,帶著輕陽和吳科退出會議室,並給木魚提了桶咖啡進去,並囑咐她:實在困了就起來蹦會兒,放首嗨歌也行,她們不嫌吵。
晚上,木魚在二樓會議室挑燈夜戰,方大托在五樓研究室挑巨燈夜戰,做飯任務落到楚愈身上,她不負眾望,熬了一鍋大鍋面,把整個處的人喂飽後,上到三樓陪夏亦寒。
夏亦寒坐在台球桌邊,捧著一碗大鍋面,吃得不亦樂乎。
楚愈在一邊看著她吃,心裡數了數“夏亦寒”三個字的筆畫,夏——10畫,亦——6畫,寒——12畫,也對不上。
31276
不過中間這個12,倒和“寒”字對上了,那前面這個3,對應的字應該是……
楚愈的手指不自覺在台球桌上寫起來,3畫的常用字不多,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