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愈猜測王桐和小梅的死有關, 但不確定是什麽關系, 所以她打算采取類似於“拆屋效應”的審訊方法, 她先營造氛圍, 將她關到“小黑屋”內, 造成其心理恐慌, 然後展示慕寒的“證言”和雙寒的照片, 其中夾雜陳述一些事實, 比如”小梅壓力過大”“慕寒轉學”等, 讓王桐相信慕寒確實報了案, 最後, 楚愈故意將罪行誇大——逼迫他人自殺, 涉嫌故意殺人。
她估計, 王桐實際上罪過沒這麽大,但故意將罪過誇大,可以迫使她交代事實,不然就只能抗下罪名。
兵行險招, 實施計劃之前, 木魚很是擔心,檢查小組剛走, 楚動人和楚愈, 兩大處長的責任判定還沒下來,她們就“頂風作案”,又是冒充警察,又是傳喚審訊, 還製造虛假證言,萬一王桐和小梅之死無關,或者她就是死撐著不說,那事情可不得壞了,她們怎麽收得了台!
不過楚愈有把握,兩個月前她就和王女士交過手,對她的心理素質有數,也對自己的逼問技術有信心,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她要是真不招,後續還有法子。
不過如楚愈所願,進審訊室開始,王桐就顯示出強大的慌張感,渾身上下寫著“別逼問我,不然我真就招了!”,不消楚愈展開高階心理戰術,她就吐露了實情。
默默把她的交代梳理了一遍,楚愈看她的樣子,知道她沒說謊,便繼續刨根究底:“那你覺得夏亦寒的死,和你沒有關系嗎?”
“不能說完全沒關系,但我只是說了她兩句,總能說是我逼死的她呀?”
“那你既然覺得無關,當時和警察怎麽說的?”
“我......”
王桐一時語塞,她冷得打哆嗦,又熱得滿頭大汗,眼珠子不住在室內亂瞟,可室內除了煞氣逼人的楚愈,就是面無表情做筆錄的木魚,再者便是盞瓦數爆棚的台燈,越看越讓人心慌,越看越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她撒了慌,警方來問話,她掩藏住慌亂和自責,展示出的是震驚和痛心,再三在警察面前強調:這麽好的孩子,活潑開朗,樂觀向上,從而沒聽說過她有什麽問題,怎麽會莫名其妙跑去河邊,還溺水身亡了呢?
班主任辦公室內沒有監控,當時也只有她和小梅兩人,若小梅沒和旁人說過此事,就不會有人知道,小梅出事後,她還特意將班上和她玩得好的同學叫到辦公室,關心小梅當天的狀態,其實是摸清楚,她有沒有和好朋友說過什麽。
她得知當天下午,不管是第三節 課上課還是放學後,小梅精神狀態都不佳,放學後也是單獨走,沒和同伴一起,王桐便吃準了,小梅沒將她們的談話泄露出去,這事除了小梅知,她知,沒有第三人知曉。
於是警察詢問時,她便咬定了口,表示並不知道情況,隻覺得小梅一直是個好孩子,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
可是沒料到,五年過去了,她原以為會塵封到死的秘密,還是被挖了出來,還是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她亂瞟的目光,終於落在楚愈的臉龐上,感覺有把槍抵住她的太陽穴,注入冷冰冰的逼迫。
高壓之下,盛威之中,胸腔內冬眠的情緒被激活,積壓多年的自責和內疚,一下子噴湧而出。
“當時我慌了,我覺得是我的話影響了小寒,她才會一時想不開,跑到河邊尋短見......我怕我會坐牢,會丟掉工作,就沒交代那天下午對小寒說的話,我真的不知道影響會那麽大!”
楚愈偏偏了頭,目光卻沒有離開過王桐,“你知道當年警方對你的調查後,得出什麽結論嗎?”
王桐咬著唇,指尖都蜷縮起來,說得很艱難:“他們認為我是盡職盡責的模范老師,便沒再調查我。”
楚愈一時沒說話,留下空白時間,讓她好好品味一下這其中的諷刺意味。
其實當年小梅死後,警方得出的結論也不算錯,王桐確實盡職盡責,在同事中口碑不錯,一個辦公室的老師,經常看到她加班加點改作業,把學生交到辦公室談話,從學習成績,到課堂表現,再到課外活動,她都得操心,雖然有時候嚴苛了點,但也情有可原,因為不嚴厲的話,有的孩子皮,根本就管不住!
而且王老師對好學生,猶如春天般溫暖,她會自己掏錢買學習用具,獎勵班上前十名,班上的班委職務,都是排名靠前的學生包了,所以成績好的孩子,對她當然是感恩戴德,當著警察的面,說的全是好話。
而那些調皮孩子的反映,帶有明顯的主觀情緒判斷,比如“王老師經常讓罰站”“王老師總是讓我請家長”,就像是打小報告告狀一樣,並沒有引起警方重視。
楚愈上一次去蘇訓小學時,調查過王桐的情況,發現她近些年來,不僅同事關系處得好,在學生中受歡迎程度也大大提升,相比於五年前,她對學生的懲罰變少,不像從前那麽嚴苛,如今看來,應該是小梅死後,她心有愧疚,同時也怕再出事,收斂了很多,不再像從前那般口無遮攔。
問完小梅之後,楚愈將關注點放到了慕寒身上,她比小梅高一級,王桐是小梅的班主任,也隻教所在年級,所以她並未教過慕寒,按理說兩人根本就沒見過面。
可是剛剛一提“慕寒”,王桐就接話道:慕寒性格孤僻,相當頑劣,怎麽可能有朋友?
看起來對慕寒相當了解,還記憶深刻。雖然說慕寒一直是個“風雲人物”,在校時以我行我素聲名遠揚,學校老師知道她也不奇怪,但王桐不可能知道小梅和慕寒的關系,剛剛面對慕寒的證言,她居然一點都沒懷疑,就那麽默認了,就好像知道慕寒知道真相。
根據對方的反應,楚愈順著往下套話,想再賭一把,這次她猜測王桐認識慕寒,兩個人還談過話。
“怎麽,沒有什麽想說了嗎?”
“那天我和夏亦寒談的就是這些,再遠一些的,我記得不太清楚了,我承認我平時對她是嚴格了些,說話也不太注意,但我真的沒有想過要逼死她啊!”
楚愈不為所動,面不改色道:“我問的是慕寒,你犯的錯,應該不止夏亦寒一個孩子吧!”
王桐再一次震驚,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戰戰兢兢地問:“慕寒她.....出什麽事了嗎?”
楚愈心想,她們的保密工作做得真不錯,雖然公布了槐花魅影的照片,提醒市民注意安全,但並未公布其具體信息,一來公布時還不知道槐花魅影是何方神聖,二來查清她的身份之後,又因為慕尚青的關系,需要保密處理,所以廣大市民朋友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小槐花姓什麽,還以為她姓花。
不過王桐就算看了照片,也沒發現慕寒就是槐花魅影,看來慕寒變化有點大啊,騙過了老師,騙過了同學,甚至連親姨媽黃莉的眼睛,都騙了過去。
這樣也好,給了楚愈充分的發揮空間。
“你不需要知道她的情況,現在你是犯罪嫌疑人,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王桐張了張嘴,還是問道:“慕寒是怎麽說的?”
楚愈雙手交疊在桌面上,湊近了她,“你涉嫌威脅慕寒,可以呀王老師,自己學生死就算了,還威脅其他學生閉口,這是什麽罪你知道嗎?”
“沒有,我沒有威脅她,我只是......”王老師再一次中招,“她那天莫名其妙來找我了,還問我:為什麽不跟警察說實話。我急了,我就......”
楚愈面無表情盯著她,沒露出好奇之色,就等著她說下去。
“我就把她罵了一頓。”
五年前,五月二十六日,星期一。
警方在學校裡調查完畢,再結合屍檢結果,最終判定小梅的死為意外事故。而小梅的家長也是通情達理的人,得知警方的調查結果後,見是校外出的事,老師沒有責任,也沒有找班主任麻煩。
王桐松了口氣,正在辦公室核對考試學生名單,眼角忽然瞟到一個人影,她轉頭一看,是個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飄了進來,在她身後側一動不動。
王桐感覺不太妙,臉唰的白了,“你來幹什麽?”
慕寒個子不高,還有些嬰兒肥,下巴偏圓,所以像是低年級小學生。不過她眼睛又亮又幽深,盯著人看時,像是暗夜中的黑貓,直人渾身發毛。
“你為什麽不跟警察說真話?”
王桐沒回答她,而是看向另一邊的徐老師,他正低著頭,看樣子沒注意這邊的談話。
她壓低了聲音,湊近了慕寒:“什麽東西,你在說什麽?”
慕寒一動不動,就直直盯著她,聲音沒絲有毫起伏變化:“我問你為什麽不和警察講真話,上個星期三下午,夏亦寒來過你辦公室。”
王桐大驚,從她了解的情況來看,上星期三,小梅放了學就直接去河邊,沒和其他人交流過,慕寒怎麽會知道這事?難道那天下午,她在外面偷聽?
王桐心裡七上八下,像被戳了洞的氣球,到處亂撞,她怕慕寒再說下去,事情會露餡,便佯裝盛怒的樣子,低聲喝道:“我早就聽其他老師說了,你又孤僻又不服管,學校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現在怎麽?想把事情鬧大?想報復老師?想造謠生事?”
一般其他孩子經她這麽一吼,早就慫了,她接觸到的都是十歲左右的小學生,怕大人,更怕老師,更不敢和老師對峙。
但慕寒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就站在她跟前,凝視著她,她的眼珠黑白分明,不帶任何溫度,王桐被她看得越來越慌,隻感覺她已經看穿她的偽裝,對她的內心活動了如指掌。
最後,王桐慌到了極點,直接提高了音量:“像你這樣的學生,作業不做,課不上,專和老師對著乾,還在學校裡幹什麽,回去把你家長叫來,你班主任管不了你,我來管......”
突然,慕寒一聲不吭,扭頭就走,好像不想再聽她廢話。
”嘿!你......”王桐看著她瀟灑而去的背影,一時間又氣又急,但她總不能追上去,只能在座位上絮絮叨叨,“居然有這樣的小孩,目中無人,對長輩完全沒有一點尊敬的意思,她的爹媽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霉,生出這麽個小孩!”
旁邊的徐老師也是久仰慕寒大名,見那混世魔王走了,連忙安慰她:“哎喲,你消消氣,她班主任都管不了她,請家長請了無數回,一點用都沒有,別和她計較,幸好不在咱們班上。”
王桐嘴上還是抱怨著,但心裡卻惴惴不安,從那天之後,她總是留心慕寒的動向,直到新學期開學,得到她轉學的消息,才終於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