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回蕩著龔燕華的笑聲, 木魚她們剛剛和醫院院長談話回來, 等在走廊盡頭, 都能聽見。
木魚不時去看時間, 生怕誤了飛機,方大托嘖嘖稱讚:“不愧是楚大神,這一進去, 不僅把人叫醒了,還整笑了, 聽這笑聲,精神挺好啊!”
木魚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兩天沒睡了嗎?現在精神不也好得很?”
方大托聳聳肩:“我這不是習慣了嘛, 人家是996工作製, 我們是24247, 精神不好一點, 怎麽活到今天?”
木魚:“旁邊有個身高測量杆,你可以去抱著睡一下。”
方大托轉頭看了一眼, 一臉嫌棄:“我還不如抱著小棒。”
宋輕陽聽了,往後退一步:“我怕身上的刺扎哭你。”
木魚望著走廊盡頭的病房, 神色關切:“不知道談話進行得怎樣,這笑聲太娟狂了!”
方大托伸出兩個手指, 憑空敲了敲, 頗有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之風:“這你就不懂了,反派吐露真言前,都會放聲大笑,以釋放胸中積藏多年的邪氣和濁氣……”
他還沒說完, 宋輕陽冷不丁溜到他身後,對著他耳朵吐氣:“我每次把你逼到牆角時,也沒見你放聲大笑呀。”
方大托:“……”
……
特殊病房內,楚愈就等著龔燕華盡情釋放,她滿懷期待,希望笑聲結束後,龔燕華能按套路出牌,把真相一股腦清倉大甩賣出來,也省得她們這幫人累死累活,線索越理越亂。
笑完後,龔燕華抹了抹眼淚,泛黃的臉上一時間擠滿了情緒,雜糅在一起,分不清是什麽表情,“麻煩你告訴她吧,她有一個好爸爸。”
楚愈心跳得洶湧澎湃——被害人知道夏亦寒的存在,也知道夏亦寒是慕尚青的女兒,這說明被害人與慕尚青有過交集!
面上保持鎮定,楚愈點了點頭:“好在哪裡?”
“把她保護得很好。”
楚愈不敢苟同,如果真的保護得完好,怎麽會讓夏亦寒失蹤多年,再出現,已是全國通緝的小魔頭!
“嗯,還有嗎?”
龔燕華身子往床上靠,臉上神色舒緩下來,剛剛擠成一堆的褶子,現在平展下來,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平靜。
“警官,你們沒有抓到槐花魅影對嗎?而且就算抓到了,她也沒給你們說什麽。”
楚愈額角的青筋一跳,心裡有片刻失措,不知道剛剛哪個點露了破綻,還是她現在這麽心平氣和的說話模式,就不像知道真相的樣兒?
她沒回答,她故作深沉地一笑,轉了個話題:“你想和槐花魅影見面嗎?”
把小槐花搬出來,楚愈希望能“鎮住”龔燕華,讓其產生情緒波動,對語言的控制能力減弱。
但龔燕華只是猶豫了半晌,艱難咽了口吐沫,“不了。”
她淡淡搖了搖頭:“我沒什麽話要說了,也不會再自殺,你走吧,別誤了飛機。”
說完,她身子轉向另一側,用身體姿勢表示——哀家乏了,你跪安吧。
楚愈站起來,和龔燕華完成一輪交鋒,她已經知道對方的水平——龔燕華是聰明人,腦子靈活,反應迅速,而且心已經死了,她現在雖然不會自殺,但對生死已經看淡,楚愈最怕的就是無欲無求的人,因為很難談條件,使其開口。
見好就收,楚愈退出房間,輕輕關門。
背抵住牆壁,她腦中快速倒帶,試圖找出破綻點——究竟是哪個地方,讓龔燕華咬定,警方並不知道真相?
楚愈覺得一開始就出了問題,她當時安慰龔燕華,用的原話是“龔女士,我想您需要知道,不論發生了什麽,諶先生都希望您活著,好好活著。”
這個“不論發生了什麽”,太寬泛了,如果她真的知道實情,肯定會把“什麽”具體化,可惜,她現在全靠蒙。
或者說,龔燕華身上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是諶沐不能原諒的,不會想讓她“好好活著”?
楚愈突然打了個哆嗦,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直飆心臟。
難道龔燕華就是毒害諶沐的凶手?
木魚站在走廊盡頭,看到楚愈出來,給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得馬上準備出發,不然真得誤飛機。
楚愈靠著冷冰冰的牆磚,抬起手,比了個OK。
縣醫院門口,一行四人攔了輛出租,直奔今陵市機場,準備新一輪大遷移,飛到天上和候鳥肩並肩。
傍晚,飛機經過今陵市上空,肖副局長靠著警車,抽著煙,他抬起頭,目送飛機遠去,心中默默祈禱,楚愈這次能扳回一局。
……
楚愈撤了後,龔燕華扭動著身子,她胸口還在疼,渾身充滿消毒水味兒,裹著紗布,行動不便,不過兩天沒動窩,靠尿道插管排泄,非常憋屈,既然演技被戳破,她也不打算再裝,按鈴叫來護士,希望能下次床,來一次自力更生的排尿。
不過鈴聲響後,進來的不是護士,而是一名便衣女警,她向龔燕華說明了身份,同時推來一輛輪椅,“剛剛值班護士跟我說房間裡廁所剛剛消完毒,味道很大,我帶您去外面廁所上吧。”
市局不放心龔阿姨的安全,怕她再次做出自殺的壯舉,便派了兩名女警,輪班看守她,直到確定她精神狀態恢復正常,可以正常活動。
房間外的警力全部撤掉,過了保密期,按理說龔燕華可以轉移到普通病房,但醫院還未做出調整,負責她病情和恢復治療的,還是原來的醫生。
諶風本來是個大忙人,周末都得熬夜乾活,聽說他媽出事了,已經在家守了兩天兩夜,但不能在醫院陪著,案情明了後,公安局通知了他,得知老母親是自殺,他急得跳牆,飛一般往醫院趕,但又被導醫台的護士攔下來:“不好意思,現在病人情況未穩定,等方便探望時,我們會通知您!”
諶風差點跺腳:“情況不穩定就不能見嗎?她見了我會怎麽,會嚇暈過去?我是她親兒子,見了我,有助於她病情的恢復!”
護士眼見攔不住他,便把負責龔燕華病情的張醫生叫來,打算告訴他病人情況,當做補償。
張醫生見了諶風這“硬闖”的架勢,不冷不淡來了句:“恕我直言,就衝你這火急火燎的勁兒,你媽就是醒來了,被你這麽一激,都會暈過去!”
諶風還想再爭辯,張醫生最看不慣在醫院撒潑耍賴的,她明確和諶風說明,這事沒有商量的余地,她今晚會再確認一下病人的情況,確保病人情況穩定後,再談家屬探望的事兒。
和諶風唇槍舌戰了半晌,張醫生把該講的都講了,兩人嗓門都大,整個樓層都被迫旁聽了他倆的爭論,所有病患和醫護人員都豎著耳朵,生怕爭論升級為一場醫患大戰,兩人來一場武裝格鬥。
不過張醫生的氣場還是震住了諶風,他同意先確認母親的情況,但情況好轉後,一定要讓第一時間通知他人。
張醫生不冷不淡應下來,轉身走進走廊盡頭衛生間,想臨時躲避一下外面的麻煩家屬,省得他又反悔,再提別的要求。
廁所裡有個長的玻璃鏡,在洗手池上方,張醫生擰開水龍頭,將就洗了把手,靠裡邊的隔間門開了,走出個護士,她走到池邊,低頭洗手。
張醫生從玻璃鏡裡打量了她一眼,覺得有點眼生,她戴著口罩,頭髮高高束起,露出了眉眼,看起來相當清秀。
一陣水聲後,水龍頭被關上,張醫生烘幹了手,往外走,護士突然放下口罩,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我可以借一樣東西嗎?”
張醫生腳步一頓:“什麽東西?”
護士面上毫無神色,連目光都淺淡如純水:“你的身份。”
看著這張臉龐,張醫生頭腦突然短路,下一秒,她就拉進廁所隔間,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