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的結果還算不錯，尤其是語文，除去作文的60分後她也得了63分。這已經是個相當不錯的成績，我更加認定她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智力障礙。

　大概是測試結果不錯，整個我幫她修改的過程裡凌初一都處在一種異常開心的情緒中。她開心的時候仿佛整個人都會閃閃發光，連帶著讓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你很開心哦？”我發現自己真的更喜歡看到她高高興興的樣子，每次這種時候都忍不住想要開她玩笑。

　凌初一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一點也沒有掩飾自己情緒。她一邊點頭一邊用少有的高昂語調說道：“嗯嗯，我第一次寫出那麽多來！你好厲害啊驚蟄！”

　她總是這樣，毫無顧忌地展示出她的崇拜。不知道為什麽，以前被她這樣看待讓我覺得很有負擔，但這一次，這種毫不掩飾的誇獎卻讓我覺得十分高興。

　能夠真的幫助到她，能讓她覺得開心，能不辜負她的期待原來是這樣美好的事情。不是為了自己好孩子的形象，也不是因為老師的囑托，我是真的希望能夠幫助她，幫助這個雖然像小白花一樣柔弱卻依舊堅強生長的女孩子。

　她讓我覺得，自己也美好了起來。

　“不是的，這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你以前一直有在認真完成作業，否則我也不可能幫得到你。”

　凌初一一被誇獎就會十分不好意思，但我看得出她被認同時的那種開心。

　“我……我是真的覺得你好厲害……”她笑得靦腆，語氣卻十分認真。“以前我總是聽不懂，但是你說的……我就聽懂了好多……”

　我覺得自己一定沒有比老師或者那些家教有更好的教學能力，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在於，我比他們更了解凌初一一些。

　“因為你實際上很聰明啊。”

　這句話絕非諷刺意味。

　凌初一白皙的小臉已經開始明顯變紅了。

　“……你，你是除了爸爸和張阿姨，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她在家的時候要明顯比在學校的時候更活潑，話也更多一些。而且，她是那種很願意表達自己內心的人，起碼我感覺是這樣的。

　“我覺得和你熟了的人應該都會這樣說。”我把試卷收拾了一下放好，看了下時間已經快四點了。這兩天強度還是比較大的，接下來到晚餐之前我就不打算再給她布置任務了。

　“晚飯之前我們先休息一會兒吧，晚上也不用再做什麽了，你把我列出來的筆記再看看就好了。”

　“那你要喝果汁嗎？還是牛奶呢？我還有好多好吃的！”凌初一雖然很乖，但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小毛病。因為家裡人寵愛她，她又比較小孩子氣，飯間總是吃一堆零食。

　我覺得她那麽瘦的原因就是吃太多零食導致正餐吃得太少。

　“馬上飯點就不要吃零食了……上次看了你的畫，我覺得畫得非常好，你可以給我看看其他的畫冊嗎？”發現凌初一喜歡畫畫還是上周的事。看得出來，她沒有經過什麽專業的訓練，那些畫說是畫不如說更像塗鴉。

　但不得不說，她畫得相當好。我對畫畫沒什麽研究，或者說，藝術細胞接近於零，卻也覺得這些塗鴉非常有意思。

　凌初一的畫有十分明麗的色彩，可愛得不行的生物，還有天真有趣的對白。像是連環畫又像是插畫，蠟筆水彩筆彩色鉛筆甚至是圓珠筆，她似乎什麽都可以用在同一副畫裡。

　塗鴉中我看到了她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還有真摯堅強的內心。

　說到畫畫，凌初一就更害羞了。但她一點也沒有猶豫，立馬起身跑到床頭櫃那邊去拿。

　“嗯……這一本……”上次看的那本應該是她初中時候畫的，封面有時間，2012年3月。現在手裡這本應該是最近的，2013年9月開始，到現在為止還沒畫完。

　前幾頁是她畫的小馬。她畫得不少都是平時看的動畫，在我看來，她畫得非常像應該算是很不錯了。我一頁一頁翻，當翻到第八頁的時候，畫面上一隻粉紅色的大鯨魚給了我十分大的視覺衝擊。

　凌初一的動物從來就不太寫實，有一些甚至看不出是什麽生物。不過這只動物雖然全身都粉得像是pp，我卻還是從它高高噴起的水柱上判斷出這是一頭貨真價實的鯨魚。

　鯨魚置身在海洋之中，但噴起的水柱非常高，一直到了白雲的邊上，頂端還有一道彩虹。

　凌初一明顯緊張了起來。我望了她一眼，她似乎已經屏住了呼吸，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我手裡的畫。

　我翻了一頁，感覺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似的。

　下一頁還是這頭鯨魚，不同的是畫面裡還多了一些其他的生物。一群小魚圍在鯨魚旁邊，稍遠一些有一個小小的浮冰，白色的浮冰上站了一隻雪白的生物，我一下子沒辦法判斷出來是什麽。

　“這是什麽？”我指著那只看起來有點像鳥的生物問她。

　“是，是企鵝……”她結結巴巴的回答，感覺比之前測驗的時候還緊張。前一次看她的畫，她也沒有這樣啊。

　“全白的企鵝啊。”我從來都知道她的色彩有別常人，但還是被這隻白乎乎的小企鵝驚訝到了。因為她明明很喜歡用很豔麗的顏色，卻沒有給這隻企鵝一點色彩。

　“……嗯，是、是隻不太一樣的企鵝……”

　我聽了她的話，又仔細的看了一下那張畫。畫面裡，鯨魚沒有再噴水，她背對著企鵝好像在和那些小魚玩耍。而那隻白色的企鵝看起來超寂寞的站在遠處看它。

　我心中隱隱覺察到了什麽，又翻了一頁。

　這一頁畫面裡只有鯨魚和企鵝，兩只動物離得非常近，還出現了對話框。

　鯨魚問企鵝：你要不要坐到我的背上來玩？

　比起前面一張畫，這裡可以更明顯的看出鯨魚和企鵝體型差距非常大，小企鵝幾乎只有小小的一點。

　第四張畫企鵝坐到了鯨魚的背上，向她傾訴自己的苦惱。白色的身體讓她和周圍的同伴格格不入，大家把她趕上了浮冰讓她離開。

　鯨魚說：我有彩虹的顏色。

　第五張畫是鯨魚又噴出了高高的水柱，白色的企鵝坐在水柱的頂端，那些彩虹披在她的身上。她張開了翅膀，像是自己飛起來了一樣。

　“我是鯨魚嗎？”實在是太容易看出來了。

　從之前的畫冊裡我就知道，凌初一有把日常發生的事畫出來的習慣。不過因為只看過一本，倒是第一次看到這麽長的連續劇情。

　“誒……”不知道是沒想到我能看出來還是沒想到我會問出來，凌初一漲得滿臉通紅，語無倫次。“不……這、這個是……鯨、鯨魚……”

　我只是看著她，覺得她的樣子很可愛。不論是想給我看，想要我發現又害怕我發現，還是被發現後的慌亂。

　大概是被我盯得實在不好意思了，她的頭越來越低，幾乎垂到了桌子上，但口上終於承認了。“是、是你……”

　“你是小企鵝？”

　我繼續問。

　她垂著腦袋點點頭，長長的頭髮散落下來，露出了紅紅的耳尖。

　“彩色的企鵝很好看，”說實話，我其實是很受震動的。作為一隻粉色的鯨魚，我覺得自己沒辦法給她彩虹的顏色。“白色的企鵝也很堅強勇敢。”

　可是，我也想要努力看看。我覺得，如果自己真的能做到，或許也會有彩虹的顏色。

　“驚蟄……”凌初一軟糯的聲音中帶著一點點顫抖。

　“你畫畫很好啊，有沒有想過去學一下？”我實在不太擅長應付她的直球，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

　凌初一就是這點好，特別容易被引開話題。

　“沒有啦，我就自己畫一畫……”她稍微抬了抬頭，卻仍舊是不好意思低著臉。

　“是很好啊，我給你看看我的畫畫水平吧。”隨手拿了筆在草稿紙上畫，凌初一立馬就好奇地探頭過來看了。

　我畫了一朵花給她看，問她：“你說這是什麽？”

　凌初一顛來倒去看了半天，才不確定的問道：“是手掌嗎？”

　雖然是畫了五片花瓣，但手掌和花也差太多了，她要是猜個太陽我還高興一點呢。

　“不是。”

　“啊，我知道了，是氣球！”

　那是花莖，不是線啦！

　“不對。”

　大概是兩次都沒猜對，凌初一已經露出了十分苦惱的神情。她皺著眉，死死盯著草稿紙上那朵奇葩，苦思冥想。

　“就剩下最後一次機會咯！”

　“誒……等等，我、我馬上就猜到了！”

　不動聲色的提高了難度，凌初一更加慌亂了起來。

　“三、二……”

　“是，是太陽！是太陽對嗎！”她急切又帶點小心翼翼的反問著，滿臉都是忐忑。

　她這個樣子我反而不好意思說她猜錯了，感覺會讓她很有負罪感——接著就會引發我的負罪感。

　“猜對了！”就當是太陽好了，畢竟之前我是這樣想的嘛。

　“耶！”凌初一眼睛都亮起來了，笑得十分耀眼，“真的是太陽！驚蟄，你畫得真好！”

　凌初一同學，好孩子是不說謊的哦。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我哭笑不得地想把這個黑歷史塗掉，凌初一卻趕緊伸手過來攔住了。

　“等、等一等！”

　我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能不能……給我？”她顯出了幾分扭捏，好像在要的是什麽不得了的名作一樣。

　“……又畫得不好。”因為畫得實在太羞恥了，我只不過是想轉移話題而已，沒想留下這種黑歷史。但凌初一難得開口提點要求，我也不忍心拒絕她。

　“我很喜歡嘛……”

　嗯……這句話有點像她向張阿姨撒嬌的語氣。

　“好吧。”

　我覺得，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擋這樣的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