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威說要在家看著女兒就真的連著幾天不去公司， 尤其是在第二天發現張春華幫凌初一聯系許驚蟄之後，更是連張春華也防備了起來。

　事情僵持到了第四天，當張春華從初一的屋子裡再一次把幾乎沒有動過的午餐端出來的時候， 她忍不住了。

　“又沒吃嗎？”凌威這些天已經不知道抽了多少煙了，看女兒一天吃得比一天少，心中也是煎熬不已。可是再煎熬， 他也不能放著女兒去走那條注定艱難的道路。

　“凌哥，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團團看起來很虛弱，你就讓她見見驚蟄吧。”團團雖然看起來瘦瘦小小的， 體質也不算好，可是這兩年養得細心一直白裡透紅，哪有過現在這種憔悴的樣子？

　張春華看得心疼不已。

　“她不吃飯我就同意她見許驚蟄， 那以後是不是有點什麽事都不要吃飯了？”凌威嘴硬，仍是不松口。“而且第二天你也打過電話了，是她自己不接， 到現在還不來看看團團， 我看她也沒多真心。”

　“或許是錯過了呢？我看團團手機裡好幾個她打回來的電話，驚蟄可能是誤會了什麽。”張春華也說不好為什麽會那麽信任許驚蟄，或許是因為在她的身上自己真切地感受到了對團團的喜愛。她每次看到兩個人在一起時，都覺得心中十分柔軟。

　“春華， 我還沒說你。你不能事事都順著團團， 她不懂事我們總要幫她把關的。”凌威難得對張春華說重話，“家裡一共就三個人，你不和我站在一起， 還怎麽教育團團？我是為她好。”

　“我知道你是為團團好，我也想她好好的。可是你看看，團團好嗎？說什麽為了她的將來，她連現在也不好啊。”

　凌威當然知道女兒現在的狀況不太好，但他早就狠下決心，這時候又怎麽能輕易動搖？“你不要說了。她身體不好我叫醫生來看看，但不能妥協。”

　張春華為凌威的頑固不化頭疼。“你應該明白的，團團其實很倔強。你現在不讓她見驚蟄，能以後都不讓她見嗎？叫醫生來看一看，那以後都讓醫生來看嗎？”

　“哼，不讓團團見她還不簡單？搬家轉學怎樣都可以。一年不行，兩年還不能忘？兩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反正團團還小……”

　“凌哥……”

　“不要說了，我是她爸爸，還能害她不成？”凌威一揮手，一副不想再聽的樣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想害團團？”

　張春華突然低落下來的語氣讓凌威一驚，“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春華啊，我這幾天很亂，總是口不擇言……”

　“凌哥，如果你不是那樣認為的，你就聽聽我的意見。我來這個家也不少年了，早就把團團當成了自己的女兒，我也和你一樣想她好。”張春華沒有過分糾結在這一點上，“我想問問你為團團考慮過的將來到底是什麽樣的？對團團另一半的人選又有什麽要求？”

　“你好好思考一下吧，我給團團端杯牛奶，什麽都不吃不行。”

　為團團考慮過的將來到底是怎麽樣的呢？對她另一半的要求又是什麽？

　凌威當然考慮過這些問題，或者不如說，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了。他這樣努力奮鬥就是希望女兒以後能夠衣食無憂，能有更大的余地選擇好的伴侶。

　至於對團團另一半的要求，那當然是要愛她，對她好，能夠無微不至照顧她。他甚至不需要他有多優秀，多能賺錢，只要是一心一意對團團，其他一切自己來搞定就行。

　而許驚蟄，只是女生這一樣條件就注定了團團以後不可能無憂無慮了。

　可是……

　就在凌威還想繼續往下想時，耳邊卻突然聽到了張春華著急的聲音。“凌哥，凌哥你快來看看團團啊，她，她好像暈過去了，我叫不醒她！”

　凌威隻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上樓的時候差點從樓梯上滾下來。之後的一切都很混亂，直到女兒入住醫院，他仍舊覺得有些渾渾噩噩的。

　“春華，難道我真的錯了嗎？可是兩個女孩子又怎麽可以呢？”凌威看到病床上女兒蒼白的小臉，眼眶就忍不住濕潤了。

　張春華歎口氣，“凌哥，你也知道我當初是什麽情況，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大概已經死了。”

　“你說這個幹什麽……”

　“不是的凌哥，你聽我說。”張春華沒有看凌威，似乎是在專注地檢查初一被子有沒有被掖好。“其實，要不是那時候遇到團團，我大概也沒意志活下去了。”

　“對於一個想過要死的人來說，性別真的不是那麽重要的東西了。我那時候被拐賣，拚了命逃跑結果因為名聲問題被送了回去，根本就已經沒有希望了……別人的言論難道就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嗎？當然我不是說驚蟄對團團來說就一定是最好的，但萬一她對團團來說真的是那個剛好的人呢？如同你像英雄那樣出現救了我，如果我當初更在意別人的流言蜚語的話，現在會是什麽樣子呢？”

　“我之前問過你的兩個問題你肯定都想過了，刨除性別和年齡的原因，你覺得驚蟄屬於理想中的人選嗎？在同齡人中很少有比她更優秀的吧？而比起她自身的優秀，對團團的照顧才更難能可貴。我相信你也更看重這一點。”

　凌威得承認，刨除性別和年齡的原因，隻論優秀和目前她對團團的照顧的話，許驚蟄無疑是合適的——不，甚至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好。三歲看老這句話雖然不一定完全正確，但就許驚蟄的性格、她目前展示的才能以及家庭背景來說，將來一定不會太差。

　“春華，你是上過大學的，比我更明白事理。我暫時沒有辦法像你那樣豁達，不去在意許驚蟄的性別，但你既然這樣說，我就先不說她的性別的問題。隻說年齡，現在她們都還小，就算喜歡得死去活來，以後會不會變呢？她現在是很照顧團團，可是沒有婚姻的保障，以後萬一拋棄團團呢？”

　張春華苦笑著搖了搖頭。“凌哥，你還是沒有弄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團團想要的又是什麽。婚姻的保障是為了保障團團的幸福吧，可是不愛團團的男人和她有婚姻的保障會讓她幸福嗎？說句難聽的，團團離婚的話是我們的家產分給別人，又不是團團能分到別人的。而如果是愛她的人，一定需要婚姻的保障嗎？我們不也沒有嗎？”

　凌威有點被張春華繞暈了，可是仔細想想的話，她說的好像也沒有錯。他嘟囔著道：“和我們又怎麽能一樣……只要你願意，我們先去領結婚證，等團團再長大點就和她說，再辦婚禮。”

　張春華看他較真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凌哥，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說團團和驚蟄。團團的情況你是最清楚的，最怕的就是遇人不淑。我們在的時候還能護著她，可要是我們走了怎麽辦？”

　凌威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了，嚴重的時候甚至想得睡不著覺。他老來得女，春華年紀也不小。“那也不能來了個許驚蟄就答應啊，而且這才多短的時間，哪裡看得出好不好……”

　“也沒說就答應啊。我想說的是，性別真的不是最要緊的，女孩子還比男孩子細心呢。首先要確保的是那個人喜歡團團，團團也喜歡她，其次要確定的是她能照顧好團團。驚蟄這兩點都符合，她平日裡照顧團團的樣子我看得最清楚了，團團那麽喜歡她不是沒有理由的，她明白誰對自己好。”

　“那不答應，你的意思是？”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如何考驗她，確保她這樣的熱情不止是一時的。其實年紀小也有年紀小的好處，青梅竹馬感情能更深厚，更好考驗，考驗的時間也可以更久。”

　凌威差點就要被說動了，理性讓他垂死掙扎——還有更將來的事呢。“那孩子呢？兩個女孩子在一起沒有孩子，將來老了怎麽辦？”

　“凌哥，我沒有孩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但團團就是我的孩子。如果你覺得必須要有一個親生的孩子對女人來說才是完整的話，那我告訴你並不是這樣的。要是團團將來真的喜歡孩子的話，可以領養，可以人工授精……我聽說甚至有技術可以讓同性的情侶一個幫另一個生孩子。你不是還擔心過團團體質那麽弱以後生孩子該怎麽辦嗎？驚蟄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讓她生啊。”

　這個……好像還真不錯。

　“真的能生？”凌威覺得大學生不愧是大學生，竟然懂那麽多。

　張春華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也是最近在網上查的，說是能呢，現在技術可先進。”

　“這……”凌威聽著覺得全是有道理的話，可心裡就是有什麽過不去。

　“凌哥，不說驚蟄怎麽樣吧，團團這樣肯定不行啊。你光阻撓她們，還影響和團團的感情。我們說好要考驗驚蟄，萬一她不過關堅持不住，我們再反對，不是能更好說服團團嗎？我知道你害怕團團受傷，可是現在團團這樣的情況，不也正在受傷害嗎？”

　“可、可是我想想怎麽就那麽不甘心呢……”凌威覺得有點鬱悶，又垂死掙扎。“你看看我們家鬧成這樣還不都是她整的嗎？現在難道還求著她來看團團？再說，或許現在感情還不深哭一哭就過去了，要是以後感情深了，許驚蟄再整出點什麽事，團團可怎麽辦呢？”

　張春華和凌威一起也不少年了，這時候是看出他動搖，聲音都柔和了。“唉，我們當家長的什麽都操心，可孩子總是要經歷那麽一遭的。無論對方是不是驚蟄，這種擔心都避免不了。還是那句話，小也有小的好處，兩人單純，感情沒準還更真摯一點。我也知道你怕團團不懂感情，將來要後悔。但團團真的很聰明，她一直都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麽，喜歡什麽。驚蟄讓她自己思考也足以證明她是尊重和信任團團的，沒想過要欺騙她。”

　凌威苦笑著歎氣。“春華，你說話總是聽起來那麽有道理……你讓我再想想。”

　他確實有些動搖了。女兒的狀況和愛人的話讓他對自己的決定進行了反思。到底什麽是好什麽是壞，真的太難說了。

　但目前有一點是明確的，再不讓女兒見那個小丫頭，怕是還要傷心難過死了。

　可這見也得看要怎麽見，反正讓他主動打電話是絕不可能的。

　還好沒等多久，入院的第二天一大早電話就來了。就是第一個電話出了點么蛾子，凌威一看是許諾沒想清楚手一抖給按了，把張春華氣得不行。

　“怎麽是她媽打過來的？”他之前還想著自己找人女兒麻煩呢，轉頭她媽電話過來不會是想找他女兒麻煩吧。

　張春華腦子比他快，“哎呀，一定是驚蟄聯系不到團團，讓許總幫忙的。”

　凌威一想也對，一時有些懊悔。“那怎麽辦？打回去嗎？”

　兩人之前商量好了，要考驗許驚蟄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她敢不敢和媽媽交代。他們家鬧了那麽大的風波，沒道理叫許家舒坦的。

　張春華雖然一直勸凌威，但私心裡當然是更希望團團好的。“反正團團睡回去了，不如再等等。”

　“春華啊，你說許總是知不知道這件事啊？”凌威接觸過幾次許諾，說是同輩人，但兩人年齡差得其實有點大，在他看來這個許諾還很年輕。年輕的人嘛，接受能力或許也更好。

　“這個……之後就能知道了。要是驚蟄真和許總交代過了，你也能稍微放些心吧。我看許總是個好相處的，還那麽喜歡團團……”

　“唉，八字沒一撇呢，想她做什麽。”凌威不高興了，雖然下定決心要考驗考驗許驚蟄再說，但心裡已經有了那麽點嫁女兒的憂愁了。

　團團還那麽小啊，怎麽都懂談戀愛了呢？

　第二個電話到底是過來了，張春華□□臉自然是她接的電話。凌威聽她和對方說了幾句，電話一掛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麽說？許總她知道嗎？”

　張春華帶著一點笑意，點點頭道：“沒直說，但我看她是知道的。很著急就要過來了，驚蟄一塊兒。”

　凌威心裡突然就松了一下。他之前是真不希望自己女兒和個女孩子在一起，現在又莫名的有點希望許驚蟄能夠經受得住考驗。

　畢竟，能不叫團團傷心，他當然是更希望可以不叫她傷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的番外了，以後應該沒有了。沒怎麽檢查，錯別字可能比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