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明明不大， 卻永遠像個姐姐一樣。

　而且， 是帶壞孩子的那種姐姐。

　毫無疑問，周渝，就是這麽一個壞姐姐。年紀輕輕， 表面老實巴交，內心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汙婆。

　章曉萱是一個不太會去在意細節的人， 尤其是旁人的細節。

　用一位朋友的吐槽就是，她這人表面熱情， 實則慣性冷漠， 從不會主動關心身旁之人。

　這是個老毛病了。比如，平日裡聊得來的網友所在省份、生日、年齡， 喜好或雷區，甚至還有可能是性別——只要人家不主動強調，那麽一切的一切就都是可以模糊與忘記的。

　周渝對她而言，卻是一個例外。

　她第一次去記一個人的年齡、生日、喜惡，甚至是做事的風格、說話的口吻。

　章曉萱對周渝的第一印象並不好——遊手好閑、吊兒郎當， 工作時間獨自喝可樂、吃冰棍、嗑瓜子，還時不時眯著一對小豆眼， 張開小小的嘴巴，打個大大的哈欠。

　這就是……大明星林微濛的助理嗎？

　她怎麽都沒想到，那一刻的好奇， 促使自己靠近並結識了周渝。

　緣分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兩個對的人一旦相遇，很快便能從對彼此一無所知， 到漸漸無話不談。

　有句老話怎麽說來著？

　我安利，你不吃，友誼的小船說沉就沉。

　我安利，你吃了，友誼的小船就能升級為豪華的巨輪。

　她和周渝，便是起於一個安利，一個關於“林深有陸”的安利。當然，那個時候網上還沒有“林深有陸”這個CP名，許多人都不認識陸萸薇，就算認識，也會覺得陸萸薇和林微濛之間一定不和睦。

　那時候全網大概也只有她和周渝，會於白天在片場裡嗑得昏天暗地，夜裡回去抱著手機複盤白日裡的細節，並試圖交換糧食。

　就這樣，兩個在冷圈深坑裡趴著仰望天空的人，在最初天寒地凍的那段時間裡，化作了甘為彼此割腿肉以投食的小天使。

　不過在《清都軼事》拍攝結束後，那種在劇組裡除端茶倒水搬凳子抱衣服外便無所事事的鹹魚日子，被兩個剛接觸助理職位的萌新混過去了。

　朝夕相處了沒多久的兩人，各自隨著自家藝人開始了東奔西走的忙碌生活，彼此間的交流卻是一點沒少。

　兩人之間的話題，漸漸不再局限於“萌萌”和“薇薇”，生活裡值得高興或是分外好笑的小插曲，工作中的疲憊、茫然、不如意，大事小事，都成了兩個姑娘之間的小秘密。

　很多不方便和家人訴的苦，她們都會彼此傾訴，而且除了彼此，誰都不知道。

　只不過那時候，章曉萱還是個缺心眼，明明和周渝都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卻仍不知道周渝的生日和年齡。一直到第二年的六月十八日，清都開播前三天的晚上十一點過，她才從周渝的三次元微博裡看到系統自動發布的生日提醒。

　那一刻，她愣愣打開微信，戳開周渝的私聊，弱弱問了句：“周渝，今天是你生日嗎？”

　周渝：是啊。

　章曉萱：你怎麽都不告訴我啊！我都沒給你準備禮物！

　章曉萱：生日快樂QAQ

　章曉萱：雖然今天都快過去了，可我也算趕上末班車了吧。

　周渝：嗐，生日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吧，我不怎麽過，所以感覺也沒必要說啊。

　章曉萱：你過不過和我給不給你禮物是兩回事！

　章曉萱對此非常執拗。

　章曉萱：你過陽歷還是陰歷？

　周渝：陽歷[噢，天呐，好可怕！]

　章曉萱點開日歷，在每一年的六月十八號上寫一個備忘——“周渝的生日”。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那麽執著於一個人的生日，盡管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那麽在意一個人家小壽星自己都不在意的日子。

　總之記下了，明年可一定不能錯過了。

　錯過歸錯過，生日禮物還是要補的。

　章曉萱以往也不會挑禮物，關系普通的給一句祝福，關系好的也就幫忙付款一件價格合適的商品。平日裡她自己的生日也確實不太有人幫忙過，偶爾收到禮物，不是零食就是毛絨玩具。

　零食和娃娃，周渝會喜歡嗎？

　章曉萱不想那麽俗套，想了很久，又百度了大半天的“女孩子生日送點什麽”，最終還是落入俗套，送了一個等身的毛絨耷耳狗，外加一幅時念小澀圖的線稿。

　章曉萱：回頭會上色的！

　周渝：艾瑪！好.色.氣！愛死你了！！！

　周渝：這狗好軟好舒服。

　周渝說著，自拍了一張在床上壓著耷耳狗的照片，小小的眼睛笑眯了起來，很是可愛。

　章曉萱這般想著，隨口問了一句：“你幾歲生日啊？”

　周渝答：“二十四。”

　章曉萱不由一愣。

　周渝平日裡機靈又肯乾，能說會道、膽子也大，章曉萱每次遇到自己不知道怎麽解決的事情，都會找周渝幫自己出主意，也每一次都確實從中得到了幫助。

　她一直覺得周渝比自己歲數大，卻想不到她比自己要小四歲。

　章曉萱：你竟然才二十四？

　章曉萱：我還有兩個月滿二十八。

　周渝：[哇哦！]

　周渝：所以呢？

　章曉萱：叫姐姐[比心]

　周渝：經驗之談，那些姐姐來妹妹去的女人，關系都不尋常。

　章曉萱：[黑人問號]

　周渝：[純真的眼神]

　她懷疑周渝在暗示什麽，可她沒有證據。

　有的，只有心裡一份一晃而過，又不敢深究的小緊張。

　章曉萱以為那一晚心裡的胡思亂想與緊張只是個錯覺，卻不知為何，自己變得愈發敏感，那些胡思亂想，決堤了似的，再也控制不住。

　周渝請她喝奶茶。

　今天並沒有比昨天特殊，為什麽要忽然請客？

　周渝忽然發來一篇短小精悍的百合成.人.文.學。

　根本不是林深有陸的，她也不嗑其他百合CP，為什麽要分享這個給她？

　周渝在她生日時給了她一個驚喜。

　她根本沒有告訴過周渝自己的生日，周渝為什麽會那麽關注她？

　周渝對她的好，好像滲透進了她生活中每一處很小的細節，她為此開心感動，卻也隱隱不安。

　章曉萱有時會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好像關系很好的朋友之間也會做這些吧？

　可是時間久了，她才發現自己之所以想多，並不是因為周渝對自己太好，擔心周渝對自己有超出友誼的想法。

　原來，她擔心的一直都是自己“想”得太多，周渝卻什麽都沒有想。

　“我好像有點喜歡她了。”

　“不對，我好像……已經特別喜歡她了。”

　章曉萱在心底對自己說。

　這個想法讓她一度寢食難安，不知怎麽面對周渝。

　畢竟“我把你當姐妹，你卻想睡我！”這種梗，她和周渝在嗑林深有陸的時候早就玩過無數次了。

　如今，自己也成了梗中人，一時難免有些茫然失措。

　其實一直以來，檸檬魚眼中的東風不與周郎便和山野小狐都是一對百合，甚至不少人覺得她們是出過櫃的戀人。

　周渝沒有解釋過，她也沒有正面回應過。

　章曉萱想，周渝可能根本沒在意過那些言論吧？

　她從前也是不在乎的，可如今卻分外在乎。

　只是她不知如何去應對那些嗑林深有陸時順道嗑了她倆CP的粉絲，更不知以自己現在對周渝的感覺，到底該繼續默許，還是開口否認，終止旁人的誤解，也讓自己看個明白。

　對此，她猶豫了許久。

　周渝到底是彎是直，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誰都說直女最會撩妹了，因為不會想到那一方面，所以撩起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自己會不會遇到這種情況了？

　她想過直接去問，卻怕太過唐突，點破了不該點破的那一層窗戶紙，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章曉萱沒什麽勇氣，從小到大都被動接受所有的她，選擇那滿心疑惑默默存放，就像現在這樣，得過且過。

　只是自那以後，她下意識和周渝保持了一定距離，體現在各個微小的方面上。

　比如對話中不再大膽的“愛你”，平日裡互相投喂也不再一副CP之間秀恩愛的模樣，讓粉絲們產生某種誤會，周渝請她送她的東西，她也一定堅持找個機會還回去。

　她怕自己會對周渝的好產生依賴，所以努力保持著自己認知裡“好朋友”應有的距離，以為這樣就可以裝作從沒心動過。

　總是因工作相隔兩地的人，終於又因為林微濛和陸萸薇合拍的一部劇湊到了一起。

　可正是因為湊到了一起，她那微小又刻意的疏遠被周渝發現了。

　周渝什麽都沒有問，只是從一開始的不解變成了默默配合。

　兩人之間，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相識那陣子，只是走得很近的同好，除去林深有陸，不再主動提及別的話題。

　這樣本該十分合適的距離，卻讓章曉萱十分不自在。

　那感覺，就好像失去了什麽。

　章曉萱覺得自己可能就是有毛病，當初周渝對她好的時候，她偏要想東想西刻意疏遠。結果周渝一陣子沒怎麽主動來找她，她又心裡不舒服得跟犯了病似的。

　以至於有一小段時間裡，她情緒低落到在微博發感慨。

　感慨的畫風特有青春疼痛小說結尾裡，為情所傷的主角終於大徹大悟那味兒。

　在粉絲們一次次的安慰或讚同聲中，章曉萱發現有什麽悄然發生了改變。

　本以為會與自己漸行漸遠的那個周渝，竟又屁顛屁顛地回來了。沒有做任何解釋，反覆之前莫名其妙出現的隔閡從來都曾存在過似的。

　那個冬天的小年夜，她們去林微濛的家裡蹭了一頓餃子。離開時，一人手裡還帶了一飯盒。

　兩人往家趕時已是凌晨，周渝堅持要送她回家。

　也是奇怪，那家夥明明年紀比較小，卻偏喜歡像個姐姐一樣照顧人。

　回家的路上，路燈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兩個瘦瘦小小的姑娘肩並肩走在夜晚寒風裡。

　忽然，周渝抬眼問了句：“冷嗎？”

　章曉萱點了點頭，下意識將頭往已經裹到了鼻尖的圍巾裡縮了縮。

　“我手還挺熱的。”周渝說著，咧了咧嘴，將自己衣兜裡的手抽了出來，又伸進了章曉萱插手的衣兜裡，握住了那隻冰冷的手。

　章曉萱：“……”

　她沒有躲開，卻不禁加快了心跳。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一直在注意自己和周渝的距離，尤為是肢體接觸，哪怕只是牽手。

　她怕自己會因為那樣的接觸失態，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心裡的感情。

　可這一次，她隻低下了頭，慌忙卻未以言語追問任何。

　周渝等了一會兒，忍不住道：“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章曉萱抬起頭來，眼神有些掩不住的茫然無措。

　“你談過戀愛嗎？”

　“沒……沒有。”

　“想過找個男朋友嗎？”

　“不想……”

　“哦。”周渝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皮，還沒開口說什麽，便被章曉萱捏了一下手指。

　“不要舔了，會更乾的，擦唇膏……”

　跟個管家婆似的。

　“好。”周渝笑了笑，眯眼道，“那麽……你有想過找個女朋友嗎？”

　章曉萱不由一愣。

　周渝將她手握得更緊了些：“你是不是挺喜歡我的？”

　“我……”

　“我也喜歡你啊，我們試試好不好？”

　“真的嗎？”章曉萱愣愣問道。

　周渝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我是不是該愚人節再說？這種日子被拒絕了，都找不到台階下……”

　章曉萱噗嗤一笑，手肘輕輕撞了一下周渝的胳膊，翻了個白眼：“這還能改日子的？說了就不準反悔！”

　周渝聽了，喜出望外，瞬間將手從章曉萱兜裡抽了出來，張開雙臂就想來一個電視裡經常會演的舉高高。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臂力。

　舉了三次，就一次雙腳離地了一點點，還是章曉萱配合著跳了一下的成果。

　尷尬之中，兩人相視一眼，最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

　我喜歡你挺久了，怕你會怕我，一直小心翼翼。

　那麽巧，原來你也喜歡我。

　早知道的話，我還瞎猜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下真的結束了，小天使們下本見。另，明晚慣例完結歌會，唱會歌，B站無聊到底，感興趣可以來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