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的——”
“夢想之地。”
希茲克利夫, 又或者說茅場晶彥,這個因為意料之外的網絡中斷, 而不上不下被困在了自己的遊戲登錄空間裡的男人, 看著眼前正在不斷崩毀、由自己一手創造,明知其存在乃為虛無,然而他這個創造者本身, 卻比誰都更渴望在現實之中尋找到、親眼確認到其之存在的名為“艾恩葛朗特”的世界,因為某種未知的、無法言喻的感情,而渾身顫抖起來。
他著迷地注視著這堪稱滅世般的一幕,明明大陸正在他的面前破碎消殞,然而, 此時此刻,他卻感受到了某種身處SAO之中、立足於艾恩葛朗特大陸之上時, 一直以來所缺乏的某種感覺。
——真實感。
並非只有世界毀滅, 才能帶來這種真實感。
而是……
“即便是夢,也遠比現實更加真實……這就是我潛意識中,所認定的事實嗎?”
茅場晶彥喃喃自語。
“是啊……我比誰都清楚,就算我‘覺得’艾恩葛朗特一定存在於某處, 在某個我所無法抵達的世界,一定有那樣一座空中之堡存在……”
但是, 現實卻是, 即使他如此深信不疑,即使他甚至偶然之間接觸到了世界的另一面,知曉了彼世與“王”的存在, 那副他夢想中的畫面,那座他夢中的城堡,也依舊無法在他的世界裡真實存在。
那是再不可思議的異能、再神奇的屬於另一種族的力量,都無法實現的。
除非——
除非像那個人對他承諾的那樣,利用“神明”的力量。
茅場晶彥無法確定對方究竟只是要利用自己,才輕易許下這樣的承諾,還是將自己送往異世界這件事本身,對對方而言確實不算什麽難以辦到的事情,所以拿來做交易籌碼並不令對方頭疼,不過這也都無所謂了。
對方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他根本也不關心,只要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就行了,多余的事情他沒興趣浪費精力去關注。
可是現在。
在這片剛剛還像是系統登錄空間一樣一板一眼、毫無特色可言的“意識世界”之中,在茅場晶彥面前,景色慢慢扭曲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他從最開始的驚訝、不可置信,到如今理智回籠,意識到這恐怕是自己潛意識上浮,映出內心最深層次的渴望,同時也是最隱秘的恐懼的一種表現——
他渴望艾恩葛朗特在某處真實存在,卻又畏懼著它或許並不存在。
所以面前的世界在不停坍塌。
所以它既真實又瀕臨毀滅。
這就是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連他自己都並不相信即便借助神明的力量,他就能到達“真正的艾恩葛朗特”。
“真是個懦弱的家夥啊……”
這個被無數人讚頌為天才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奚落著自己。
“但是……也幸虧我是如此懦弱……”
他眼中慢慢迸射出某種奇異的光彩,緊緊盯視著面前不斷毀滅中的“艾恩葛朗特”,即便察覺到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幾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也沒有轉頭去與對方交談的打算。
進入茅場晶彥“夢”中的眾人:…………
喬溫直播間彈幕:???
“不是……這人怎麽回事啊?明明都察覺到喬小二他們的到來了,怎麽也不給個反應?是消極抵抗還是留有後手所以不屑與他們‘和談’啊?”
“或者乾脆是科學家的職業病?‘愚蠢的凡人們啊!’這種?”
“科學家的職業病還行?我記得原著茅場晶彥好像不是這種人設吧……”
“比起茅場晶彥是個什麽人設,你們不覺得這個畫面有點驚悚嗎?”
“的確挺驚悚的,漆黑一片的虛無廣袤空間裡,唯一的光源是一片正在崩壞的大陸可還行?而且喬小二他們來之前,估計茅場晶彥就站那兒看了有段時間了,你們說他到底什麽毛病,一次兩次的,看艾恩葛朗特毀滅就那麽上癮嗎……”
……
喬溫不小心瞥到某條彈幕,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沙雕網友啊,毒舌起來真是比起巴衛也不遑多讓,蝦仁豬心呐!
而在網友們彈幕討論的同時,微妙的沉默持續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被主動上前一步的宗像禮司打破——
“茅場教授?”
青王試探性地叫出茅場晶彥的名字。
背對他們的男人毫無反應,好像宗像禮司的聲音並不能傳達到他耳中似的。
藍發的王權者並未因這過於明目張膽的無視而惱怒。
他甚至挑了下眉,看上去完全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或許你現在並不想與我們進行對話,”宗像禮司溫和地說,“但是抱歉,因為時間有限,如果茅場教授你真的不願意配合,那麽接下來,我們可能會采取一些不太溫和的手段,來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希望你能諒解。”
大概是宗像禮司這番語氣十分溫和,但溫和表象之下,卻隱藏著相當鋒銳而危險氣息的發言終於引起了茅場晶彥的注意,這個頂著SAO遊戲之中“最強之人”稱號、一手創建並培育出了遊戲中最強公會“血盟騎士團”,背地裡卻是造成所有玩家不幸開端的幕後黑手的家夥,終於徐徐轉回身來,依依不舍地將目光從崩毀中的艾恩葛朗特大陸轉移到了宗像禮司身上。
“既然能進入本應只有我一人才有權限登入的這個空間……你們應該有足夠的手段解鎖我留在工作室電腦中的所有資料才對。”
他冷淡地說。
“你們沒有那麽做,而是專程進入這裡來找我……也就是說,”茅場晶彥的目光一一掃視過在場的幾人,“你們能夠抵達這裡,靠的並非是技術手段,而是某種與比水或是‘那家夥’類似,超出科學所能解釋范疇的異常力量吧?”
並非是在炫耀,而只是平直地訴說出自己的推斷,茅場晶彥平靜地回看著宗像禮司,似乎並不在意他所謂的“不太溫和的手段”,究竟會是什麽。
“如果你們是想強製中止這場‘遊戲’的話,只要破解我電腦中的安保系統,拿到屬於我的管理員權限,利用權限將‘禁止全部玩家下線’的規則強製取消即可。”
“如果你們是想打探比水……啊,在你們那裡他好像被稱之為‘綠之王’?總之都是同一個人吧?你們如果想知道與他相關的情報,同樣破解了我的安保系統後,能在某個標注為‘瘋狂的殉道者’的文件夾中找到你們想要的一切。”
“至於另一個家夥……抱歉,我對妖怪與神明實在欠缺研究,也沒興趣去搞懂他們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所以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那家夥能夠借助網絡實現高速移動,並且能夠監視網絡中的數據流,同時能以自身為媒介,在任何有網絡存在的地方,在獲取同意的前提下,將人類的‘意念’與網絡相連接——我想這大概是你們最想知道的情報之一?關於比水手下的那些人到底是怎麽做到在沒有通過NERvGear進行腦神經連接,卻和我的那些玩家們一樣,能夠進入遊戲世界的……”
劈裡啪啦。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茅場晶彥已經面無表情、語氣沒有絲毫起伏,語速不快不慢,但完全沒有任何隱瞞或者拖遝地,將宗像禮司等人最關心的問題通通解答了個遍。
宗像禮司:…………
喬溫:…………
直播間彈幕:…………
“所以說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啦!這麽乾脆的嗎?室長和喬小二他們想知道啥他就說啥,而且是毫無保留那種?就連那些沒說的情報也是因為他的電腦安保系統被破解以後很容易就能被對方得到,所以懶得動嘴了?什麽玩意兒?!”
“我也懵逼了!你認罪態度良好這的確值得嘉獎,但比水流和那位至今不配擁有姓名的妖怪作為茅場的盟友,也實在太慘了吧?輕易就被賣了個底朝天這還能好?”
“我覺得茅場根本就不是那種會輕易接受別人的脅迫的類型啊?如果說他交代得這麽乾脆就因為室長剛剛那不輕不重的幾句威脅,我是不信的!”
——不光網友們,宗像禮司自己也不相信啊!
一個能把幾千條人命不當人命,說坑就坑了的狠人,就因為他幾句試探性的威脅,就主動交代了這麽多,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主意,願意配合我們的調查了呢?教授?”
他依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聲音和緩。
“雖然我對此非常驚訝,也很讚賞和感謝你的主動合作,但是教授,希望你也能理解與此同時,我心中升起的這絲驚訝和警惕。”
茅場晶彥點了點頭。
他看上去還是非常冷淡,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對宗像禮司的疑問做出回應。
“因為已經都無所謂了。”
他說。
“我所有的困惑、所有的執念,在這裡,都得到了最完美的解答。”
說著,這個男人再度轉回身去,狂熱而癡迷地注視著眼前那堪稱毀滅性的世界崩壞的圖景——
“我親手創造了這一切,卻只有在看到它們如此無力抗拒地步向毀滅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它們——或者說它——我的艾恩葛朗特,它是真實存在的。”
“它甚至超越了我所能創造的極限,脫離了我所設定的‘法則’……”
“已經足夠了。”
茅場晶彥低聲囈語。
“不必親眼去見證它的存在了。”
“因為此時此刻,它就存在在這裡,在我的面前。”
他創造出SAO,將萬名玩家囚禁於此,想要通過“觀察”,來證明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意圖,已經沒有繼續存續下去的必要了。
與那個人的“讓我親眼看一看它,看看我的艾恩葛朗特真實存在的樣子”的約定,也同樣因此而失去了意義。
極致的毀滅會帶來絕望,同時也催生出了新的希望……
可惜,他只在這一刻才意識到了這一點。
大概因為他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感悟吧。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
“證據也好,情報也罷,想要的話你們都可以拿走。”
最後,他這麽說。
“我只有一個請求,在我接受審判和裁決之前,請盡量讓我保持現在這個狀態——你們做得吧?”
眾人面面相覷。
這是個什麽奇葩要求啊?
身為正常人,他們真的無法理解瘋狂科學家的訴求……
作者有話要說: 喬小溫:我常常因為過於正常而感覺格格不入→_→
比水流:NMD!為什麽!!
茅場晶彥:我的夢想實現了,抱歉,你們沒用了。【冷漠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