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黑壯男人瞥一眼晉南， 又瞥一眼代小京， 對身後倆人嘰裡呱啦地說起了外國話。

　代小京一怔， 訝異地盯著他們看。

　這仨人仗著說的小語種， 不怕當著人說。

　“把老板弄出去，別讓代小京跟出去。”

　“老板”？代小京扭頭看了眼晉南，又回頭看那仨人。

　包括晉南在內，這四人都沒料到代小京能聽懂——就連晉南自己都不會——因此並沒在意代小京的動作，隻當他是茫然和緊張。

　那黑壯男人接著說：“現在是事發突然，需要老板出面，他處理完事，後面可能還要回來， 沒有老板命令，你們都別露餡，看緊了代小京，別讓他跑了， 聽見了嗎？”

　“是。”

　黑壯男人凶神惡煞地去到晉南身後，用夾生的普通話說：“起來， 跟我們走。”

　晉南轉過頭來，強作鎮定地問：“你們是什麽人？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少廢話， 走！”男人叱喝著， 伸手拉扯晉南起來。

　如果代小京剛剛沒聽懂那些話， 現在他肯定比較慌張，沒有冷靜觀察的心思，也就不會注意到男人看似凶狠， 實則對晉南很保護。

　——偏偏代小京聽懂了。

　代小京小學一年級，爸媽帶他去東南亞旅遊。

　途中某夜，他爸在當地酒吧蒲妹，被他媽跟蹤而去，大吵一架，一拍兩散，卻又不約而同，說是分頭回酒店，其實半路搶著買機票趕回國，仿佛誰回去晚了誰就輸了。

　被遺忘的代小京一覺醒來，發現酒店套房裡只有自己和三行李箱衣服。

　好在代小京他爸認識這酒店老板，發現兒子丟在國外了，想了想，聯系老板，讓老板幫忙照顧一下，表面上則繼續和代小京他媽賭氣，絕不肯自己回去接兒子。

　代小京他媽也賭這口氣，不肯去接。

　仿佛誰去接兒子，誰又輸了。

　於是代小京就莫名其妙地在東南亞滯留了大半年。

　最後是要過年了，他爸媽回去看老人沒法兒交差，這才一人退一步，約個時間，一起去東南亞接人。

　……

　晉南被壯漢拉扯出房子，走遠了，他看一眼遠處隱隱約約的建築，神情一變，冷淡地問：“什麽事？”

　壯漢也變了神色，帶著幾分恭敬，低聲說：“有顆棋被挖了。”

　晉南問：“誰？”

　壯漢說了個名字，晉南的神色一怔，皺起了眉頭。這人是見過他的。

　“現在人在哪？”晉南問。

　壯漢的英語說得比中文流暢多了：“提前得了風，跑出來了，現在躲著，聯系我們讓幫他弄護照出去。”

　晉南看著他：“躲哪了？”

　“他沒說。”壯漢說。

　“他不能出去，現在肯定機場碼頭都在堵他。”晉南冷靜地說，“他知道的太多了，被抓了要扯出很多人。想辦法把他騙出來，殺了，做乾淨點。”

　晉南又叮囑了幾句，正要回去，忽然聽見一陣響槍從林子深處傳出來。

　他一怔，循聲看過去，猶豫一下，對壯漢道：“走。”

　壯漢看似是挾持晉南，實則是護著他，兩人匆匆下了山，上了停在隱蔽處的車，迅速離開了這兒。

　晉南從車窗望著遠去的那座山，皺了皺眉頭，問：“那兩個人什麽情況？”

　壯漢邊開車邊說：“他們只是把風的，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知道我是誰吧？”晉南沉聲問。

　壯漢心中咯噔一聲，面上不動聲色，說：“不知道，我沒告訴他們。”

　晉南沉默著眯眼看他，很陰沉。

　壯漢心吊到了嗓子眼，還得強作鎮定。

　這是他失誤了，他怕那倆人不知輕重傷了晉南，所以提前告訴他們誰才是真老大。可沒想到就這一會兒的工夫，人就找過來了——應該是警方找過來了，否則不至於惹出那動靜。

　晉南看了他一會兒，緩緩地收回目光，伸手去摸車上的煙盒子，打開了抽一根出來，叼在嘴上，低著頭點火，目光悄悄地、飛快地瞥過壯漢腰間略鼓的地方，大概槍就別在那。

　……

　代小京都不敢想自己經歷了一場什麽。

　他當時還在試圖重金加美女以策反或收買這倆大兄弟，忽然一個大兄弟說感覺不對勁，倆人就警惕起來，順手拿槍示意代小京話太多了。

　人在槍口下，不得不低頭。

　代小京果斷閉嘴，並且恨自己手不能動，否則他能自覺把膠帶再貼回去。

　屋內陷入詭秘的寂靜，代小京大氣不敢出，生怕惹惱這哥們兒，手一抖，自己腦袋就缺半邊，那多難看啊，主要是還會死。

　他可不想在自己被生活折磨了三十來年，終於走到了人生巔峰，就這時候掛了，那找誰說理去啊？那他的高白富帥怎麽辦啊？扶別人的貧去啊？

　倆哥們兒小聲交流了幾句。

　代小京豎起耳朵偷聽，他倆在說外面有人靠近。

　代小京覺得他倆可真他媽神奇，這也能聽出來，怕不是做賊心虛，草木皆兵吧？

　高點的那哥們兒又聽了一陣，一把將代小京連人帶椅子給拎起來，揣著槍，往房子裡面撤。

　代小京踉蹌著被迫跟著他撤退，敢怒而不敢言。

　倆人把代小京給弄到了二樓窗戶口坐著。

　窗戶玻璃快掉沒了，新鮮的風從外面呼呼地刮到代小京臉上，令他的臉和心一樣哇涼哇涼的。

　這倆兄弟則躲在死角位置。

　呵呵，不要臉。代小京在心中毫無感情地冷笑。

　沒多久，外面就喇叭喊話了，大意無非是讓放掉人質，就地投降，投降從輕，抗拒從嚴。

　代小京現在是一動不敢動，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眼兩邊的壯漢，聽他倆在交流。

　不聽還好，這一聽，代小京兩眼一抹黑，呼吸困難，腳趾梆直，就要陷入假死狀態了。

　這倆兄弟在說：“外面說什麽？”

　“我們已經被包圍了。”

　“廢話，不說我也知道。”

　“他們喜歡說廢話，我有什麽辦法？”

　“他們說那麽長一段，就這句話？”

　“我們敢來他們的土地上綁架，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死定了。”

　“你去告訴他們，我們有人質，大不了一起死。”

　矮個兒就拿槍指了指代小京，用夾生的中文說：“尼去嗦，然他悶，拉涼側，裹來。退後亦百米，否則，窩悶，就，薩認字。”

　代小京：“……”

　“嗦！”矮個兒目露凶光。

　代小京忙露出諂笑，問：“English you can？”

　他留了個心眼兒，一直沒暴露自己能聽懂他們的話。

　矮個兒可能也對自己的華語水平心中有數，至少比起對他水平盲目信任的高個兒有數多了，這時候猜代小京聽不太懂自己的華語，不耐煩也只能忍住，說：“Can.You say，give us a car！Leave the house 100 meters.If they no，we will kill you.You，understand”

　代小京：“……”No，sorry，I can’t understand who give you the courage came here for kidnapping me！！！You’re five ，understandYou know what’s fiveIt’s not one and four！It’s five！You！Are！Five！

　“I know I know.”代小京熱情道，“I say I say，you calm，handsome man，you keep me safe，I give you money！And woman！Or women！Or men！Whatever you need！I jusy need my life，my big brother！”

　“Your words is too more，shut up，or we will boom boom you！”矮個兒凶神惡煞地罵道。①

　代小京忙閉嘴。

　矮個兒又罵：“Say something I told you！”

　到底閉嘴還是張嘴？話都讓你說了！艸！要不是看在你能boom boom我的份上，我要罵死你這傻逼的。

　代小京委委屈屈，探頭看一看窗外世界，想了想，轉頭看看矮個兒，眼珠子轉了下，開口喊道：“給我們一輛車，四個座兒的！因為現在算上我有仨人！”

　矮個兒聽著不對，踹他椅子一腳。

　代小京趕緊用散裝英語解釋：“我怕他們不會做事，萬一給個倆人座兒的，你們就得把我綁車頂上，那大馬路上別人一看就知道要追你。您信我，我這人最講義氣，你們也是混口飯吃，我絕不會害你們，你們也別害我。”

　高個兒見不對，用他們的語言問：“他說了什麽？”

　矮個兒回：“他要一輛車，第四個座位上面放三箱錢。他覺得這樣，我們就不會傷害他。”

　高個兒皺眉：“不要貪得無厭，不要得寸進尺，現在能安全離開就好。”

　矮個兒說：“我也這麽覺得，所以我踹他了。他自作聰明。”

　高個兒說：“讓他跟外面說，一箱錢就行了。”

　代小京：“……”

　矮個兒又踹踹代小京的椅子，說：“One box money，ok，we not papa you.”

　“……”代小京用盡全身的力氣憋住笑，一臉沉痛地說，“Ok ok，you’re best brother！”

　然後他對著窗外喊，“呢兩個蠢材啊！你哋快啲嚟救我。佢哋鴨人鴨啲槍，以噶匿我左右兩邊死果位置，大概分別就鴨米左右。重有兩果人系主使，咗有事出咄剋。佢哋疑似境外勢力，我思疑佢哋要搞大事，鴨路救我，鴨路去捉嗰兩果……”②

　矮個兒猛地打他腦袋一下，問：“說這麽多什麽？”

　“啊？”代小京一臉無辜又委屈，“我讓他們在車上準備點水和食物，我們跑了肯定要躲幾天，我餓了不要緊，兩位大哥餓了怎麽辦？那不得吃我的肉啊？”

　高個兒問：“他又說什麽？”

　矮個兒沉思片刻，說：“他害怕，他又渴又餓，他想媽媽。”

　高個兒不可思議：“他都三十多了。”

　矮個兒說：“可能同性戀就是這樣的吧。”

　高個兒一臉嫌棄：“老大也同性戀，老大又不這樣。”

　矮個兒沉吟片刻，慎重地說：“你大老婆也是女人，你小老婆也是女人，她倆一樣嗎？”

　高個兒陷入沉思，將信將疑，過了會兒，悻悻然地說：“哼，都是女人罷了。”

　代小京：“……”

　作者有話要說： ①矮個兒散裝英語：你告訴他們，給我們一輛車，然後撤退離這裡一百米。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們就會殺了你，明白嗎？

　代小京腹誹：對不起，我不明白誰給你們的勇氣來這綁架我，你們是five明白嗎，你知道什麽是five嗎，不是一加四，是廢物。你們是廢物。（注：five在英文中沒有廢物的意思，是中文捏梗）

　代小京熱情地配和散裝英語，說：我知道，我這就說，但帥哥你們要保持冷靜，你們保我安全，我給你們錢和女人，或女人複數，或男人複數，總之你們要什麽，我都給。我只希望你們留我狗命，我親愛的大兄弟。

　矮個兒繼續散裝：你話太他媽多了，閉嘴，要不然我們就一槍打死你。

　②這裡有兩個笨蛋，你們快來救我，他們一人一把槍，現在躲我左右兩邊死角位置，大概各一米左右。還有倆人是boss，剛有事出去了，他們是境外勢力，我懷疑他們要搞大事，一邊救我，一邊去抓那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