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那盆綠蘿長得茂盛, 只是花盆邊緣沾了一些泥土,可能是之前澆水時日積月累濺在上面。
封揚聽見電話那頭的話後, 垂眼看著花盆,用來分散注意力,避免過於狼狽。
“明天中午一起吃飯?”蘇晚在電話那邊繼續問,剛才那句‘有些想你’, 純粹順口說出來, 沒有多余的想法,卻不知道在對方心中攪起多大波瀾。
原先他們周一周二都見不到面,兩人課程不同, 蘇晚前三天都是滿課, 封揚不是,且美院和計科院隔得不近。
只有周三有個相同的課, 且下午都是滿課,所以才約在一起。
封揚自然答應, 他甚至想要每天兩人都能見面,哪怕只是去食堂。
但他沒有主動權。
“……晚晚。”在掛斷電話前,封揚喊住蘇晚。
“嗯?”
“我也想你。”封揚說這句話時, 慣常拖長的尾音消失, 反而帶著急促。
蘇晚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一聲:“知道了,明天中午見。”
“你徒弟這是談戀愛了?”季敏複和蘇小姨上去找何江九拿協會的資料,正好何江九站在樓上陽台抽煙,他過來朝院子一看道。
“小封嗎?”蘇小姨聽見後湊過來,看著站在院子裡打電話的封揚, 一看還真像。
樓上這些人都是過來人,自然一眼便看出來封揚和對面的人關系匪淺,唇邊勾起的笑,可比之前在客廳真實多了。
幾個人看了兩眼便進去找資料,唯有蘇小姨心中遺憾,還以為小晚和小封之間有什麽,畢竟小晚對小封還是不一樣,結果小封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
可惜了。
外甥女成天不知道忙什麽,也難怪單身。
等封揚掛斷電話進來時,蘇小姨已經拿著資料下來,過了會她在旁邊沒忍住,問道:“你有女朋友?”
封揚一愣,心中謹慎,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問。
“剛才在二樓見到你在打電話,我隨口問問,你不用緊張。”蘇小姨見他眼中帶著一點防備,笑道,“大學生有交往對象很正常。”
她應該未發現自己和蘇晚的事。
只是‘女友’這個詞,讓封揚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念頭,他翻著桌面上要整理的資料,鎮定點頭,算承認自己有女友。
蘇小姨見他點頭,也就少了那份撮合心思。
“你女友也是這一行的?”季敏複在旁邊問。
“不是,她……學理科。”封揚特意模糊道。
“這也挺好。”何江九最後從樓上下來,“同行容易起爭執,專業中和一下會更融洽。”
季敏複轉頭對封揚八卦:“你師父以前初戀就是同行,可被害慘了。你現在的師娘是駐外大使,常年在外,去E國才有機會見到。”
何江九咳了一聲,警告季敏複。
在學生面前還是要保持嚴肅。
明知道他們之間不是情侶關系,封揚獨自將蘇晚當做自己戀人,他知道不好,卻抵不住這種誘惑。
只要不說是誰,便不會影響她。
封揚指尖摸著手鏈,走神想著。
……
蘇晚最近忙得很,向安志的課已經教完,期末考的試題也已經提前出好,他被召回基地,所以現在周島天天要蘇晚和向安志對戰。
蘇晚嫌煩,不願意天天花時間在向安志身上,便瘋狂琢磨他的代碼風格,之前這事蘇晚沒詳細做過,那時候她忙著提高整體水平。
收復人心這種事,蘇晚自小做的不少,像向安志這種張狂的人,最好的方法是一點點打斷他的骨頭,踩在塵埃中,最後再伸手拉一把,讓他死心塌地跟著自己。
蘇晚現在騰出手,專門針對向安志一個人,這導致原本平分的勝負率迅速提升。
原先向安志還能有抵抗能力,現在碰見蘇晚,被壓得死死的,根本每一步都被堵住。
“你之前全在裝傻?!”向安志萬萬沒想到蘇晚會強到這個地步,原本以為那次比賽是概率問題,現在看來蘇晚又變強。
“以前只是有點不習慣。”蘇晚扯了扯唇角,以前她和羅子明幾個人天天網上衝浪,也沒有和真正專業人士對過手,自然有所差距。
張仁水站在周島身邊,撞了撞他:“現在蘇晚對上你,你覺得你能贏嗎?”
周島摸了摸自己衣袖:“我老了,反應慢,輸就輸了。”反正不能再得罪蘇晚,被她記住,付出的代價,他已經嘗到了。
現在和蘇晚說話,周島都得好聲好氣商量,不敢耍手段。
十點多出來,蘇晚坐在車上,從包裡拿出電腦,坐在旁邊的羅子明盯著她電腦面上那塊凹陷處半天:“老大,你電腦破了。”
按她的習慣,應該要換新的。
蘇晚朝電腦上破損處瞟了一眼:“我知道。”
“你要不要買台新電腦。”羅子明心想他那合同女友的電腦差不多是五年前的款式,一個文檔軟件帶都帶不動,正好一起去買。
“還能用,買什麽新電腦。”蘇晚看著電腦屏幕毫不在意道。
羅子明:“?”
她以前可不是這樣,電腦上劃痕多了,就要換台新的,現在這筆記本外殼都凹下去一大塊,居然說還能用。
“你破產了?”羅子明浮起一個猜測。
蘇晚淡淡瞥向羅子明一眼:“我喜歡這台電腦,不可以?”
“……可以。”羅子明又看了看這電腦,沒發現有什麽特別,不懂蘇晚心思。
大概談戀愛的人心思都難猜。
十二月份,A大基本課時都上完,已經開始準備期末考,差不多有一個月時間。
蘇晚沒什麽要準備的,她基礎牢固,學校裡的那些東西都學過,沒有壓力。
課一停,周島便想要他們幾個去基地,被統一拒絕。
“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一個個複習個鬼,全在談戀愛。”周島站在辦公室,氣得頭疼。
瘦了一大圈的張仁水躺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你可以強製他們過來。”
周島:“……算了。”他怕逼急了,蘇晚又來報復他。
張仁水和周島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同情。
兩人當年這個年紀張狂,看不上情情愛愛,恨不得衝上宇宙,結果進了基地,十年都快過去,還沒有對象。
現在的年輕人比他們強多了。
三個人都在談戀愛,雖然羅子明談的是虛假戀愛。
蘇晚每天光明正大去找封揚,她原先不習慣在圖書館看書,但後面因為封揚要在圖書館複習,便隨便拿著書和電腦過去陪他。
圖書館有一層樓專門放油畫相關的書籍,封揚總要到處找。那些書籍太多,有些年頭比較久遠,期末複習的人又多,經常性找不到書,或者借不到。
封揚花了十幾分鍾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一本油畫資料,走到桌前坐下,蘇晚在那邊翻書,她看得很快。
“你還要找什麽書?”蘇晚抬頭問他,“我幫你找。”
左右她沒有事乾。
封揚坐下,手勾住蘇晚垂在桌下的手指,低聲道:“上午先看這一本。”他想要蘇晚和他坐在一起。
“有很多資料要找?”蘇晚任由他勾著自己手,問道。
“嗯,考試范圍比較廣。”
A大油畫系相關方面的知識考查的比較全,不光只有交畫上去。
蘇晚視線落在自己帶來的電腦上,從封揚手中抽出來,打開筆記本。
她抽出的一瞬間,封揚心中閃過失落,但很快見到她在用電腦,便以為她也在複習。
筆記本自帶的鍵盤比蘇晚平常用的聲音要小,但在安靜的圖書館中依然能聽見聲音,蘇晚敲了一會,轉頭問封揚吵不吵。
封揚自然搖頭。
他們坐在最角落窗戶邊,倒不會影響其他人。
封揚看了一會書,隨後從包中拿出耳機聽歌,他先是放好歌,一隻耳機戴在耳間,手上拿著另一隻耳機。
他戳了戳蘇晚,示意手中的耳機,想問她要不要一起聽。
蘇晚偷懶,也不開口,直接頭朝封揚那邊偏了偏。
封揚瞬間領會她的意思,抬手將那隻耳機塞進她耳朵內,順便幫她撩開耳邊的幾縷發絲。
戴好後,封揚對蘇晚說了一句無聲的‘好了’。
兩人親昵的舉動落在對面一桌的高壯女生眼中。
高壯女生坐在位子上,怒其不爭,她們崽看來是真的喜歡蘇晚,可惜蘇晚都有對象,還撩她崽。
高壯女生隻恨自己上個學期瞎眼,怎麽會覺得蘇晚和封揚配,這蘇晚明明比之前所有的女生還要渣!
輕快的曲調在耳邊響起,封揚只要想到他在和蘇晚聽同一首歌,便覺得滿足。
……
晚上回到住處,蘇晚專門給蘇小姨打去電話,問一些事情。
“你又幫封揚問呢?”蘇小姨一聽是油畫相關的問題,便猜到蘇晚可能又是替他問的。
“嗯,期末考快到了,他找資料太麻煩。”蘇晚想直接做個app,將資料全部導入進去,現在網絡發達,基本所有書籍都能找到PDF版本,只是有找的難易程度而已。
蘇小姨聽後沉默良久,忽然長歎一聲:“你是不是對封揚有企圖?”
蘇晚:“?”
沒聽見蘇晚反駁,蘇小姨便當她承認。
“既然對他有企圖,為什麽不早點出手?現在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蘇小姨帶上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想起那天季敏複說嬌氣,要真嬌氣那還好,她這外甥女根本是鋼筋棒槌一個。
蘇晚:“……小姨你知道他有女友?”她沒告訴過她小姨,可能是上次封揚和小姨見面談到過。
蘇小姨一聽她這語氣,震驚了:“你也知道?都知道還要幫他費心,蘇晚,你打算做舔狗?”
蘇晚不由皺眉:“他是我喜歡的人,為什麽不能費心?”
“他有女友!”蘇小姨恨不得跑到蘇晚面前,看看她腦子裡裝的什麽。
蘇晚有點明白過來小姨的意思:“我就是他交往的人,還有誰?”
嗯?
蘇小姨頓時卡殼:“他女友是你?”
蘇晚確定道:“我們前段時間開始交往了,你知道他有女友,不知道是我?”
這……
蘇小姨努力回想,最後尷尬道:“他隻說他女朋友學理,沒說是你。”
封揚那孩子居然不當面說是誰,難道是害怕長輩批評。
“他在和我交往,小姨你把資料方向和我說說,我有用。”蘇晚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既然誤會解開便沒有必要再花時間在上面。
“行,我整理發給你。”蘇小姨掛斷電話後,轉頭就去和她姐和姐夫聯系這件事。
小晚這孩子做事向來獨立,從來不和父母長輩商量,她估摸著她姐和姐夫也不知道。
……
拿到蘇小姨給的方向後,蘇晚才開始編寫app程序,要做出一個app並不太難,只是要做的使用順暢,需要花時間。
不過她要做的只是有關油畫方面的資料,單純將網上那些資料以及書籍做一個整合,倒也沒那麽難。
她在app界面上的設計反而花的時間更長。
大概熬夜編寫兩天三夜,她終於做出來這款個人用的app,
這天封揚不再約蘇晚去圖書館,而是前一天晚上提前借好書,打算和她一起去疊藍咖啡館,他能察覺到蘇晚不太喜歡呆在圖書館裡,大概是因為不可以隨意發出聲音。
蘇晚都無所謂,反正她單純想看著封揚。
“你手機給我。”蘇晚趕過來,一坐下便對他道。
封揚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蘇晚,安靜看著她將自己手機連在電腦上,沒有開口問為什麽。
只要蘇晚願意要,他什麽都可以給。
蘇晚把自己做好的程序下載到封揚的手機上,隨後抬頭問他待會想找什麽書。
封揚從桌上抽出一張紙,上面有他列出來的清單,看過的書籍全部打勾,他直接遞給蘇晚。
看著上面的清單,蘇晚隨手在界面打了幾個書名,app很快跳出pdf版本來,算是成功了。
“你以後可以在上面找書和資料。”蘇晚退出來後,將手機遞還給他。
封揚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新出現的app,指尖顫了顫,抬眸看向蘇晚:“你……專門做給我?”
蘇晚漫不經心點頭:“沒有花多少時間,做起來很容易。”
即便聽見她這麽說,泛起的甜依然充盈在封揚胸口處。
如果他們……真的是戀人就好了。
她抬手碰封揚的唇角,看著他下意識溫順蹭了蹭自己的指尖,心中一動,手下滑,上半身貼近,湊在他唇邊輕輕嗅了嗅,帶著疑惑:“沒有擦口紅。”
封揚唇色總過分的紅,時常讓蘇晚懷疑他是不是擦了什麽東西。
原本蘇晚單純想聞聞他唇上有沒有脂香,卻在退後時抬眼對上封揚的眼睛,她不由一怔,隨後放肆問道:“我可以嘗一嘗嗎?”
鋼鐵棒槌說起這種話,照樣直接的無人能比。
封揚垂眼不說話,算是默認同意。
蘇晚便真的貼近嘗了嘗,確實沒有擦什麽東西,但是他的唇又軟又甜。
分開後,封揚才緩緩睜開眼,深深看著蘇晚,他一直握著手機,指骨太過用力,導致握著手機側面的指尖泛白。
蘇晚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程序寫完後,她也就沒有了什麽事,靠在椅子上,單手翻著書,偶爾把玩著封揚的手。
不得不說,交往後,這些動作她做得熟練至極。
比起周圍人焦頭爛額準備期末考的複習,蘇晚過的相當恣意,每天陪著封揚看書,到後面乾脆隨身攜帶相機,經常拍封揚。
他自然隨她拍,只是偶爾心中煎熬,擔心被其他人見到兩人過分親密的動作,除去那次在疊藍咖啡館裡的親吻,在外面十分注意。
“明天我們去畫室複習好不好?”封揚轉頭看著正在調鏡頭焦距的蘇晚,這是他第三次準備換地方。
隨著期末考時間逼近,連疊藍咖啡館也已經開始爆滿,但蘇晚對他時常不注意距離。
封揚不太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們之間存在的關系,現在也不用去圖書館借書查資料,去畫室是最好的選擇。
“好。”蘇晚隨口應道,甚至沒有過多問為什麽。
……
封揚專門在畫室再新添了一張桌子,之前那張桌子是用來畫畫調色,上面沾了不少顏料。
時間太早,蘇晚還未過來,封揚將畫室中間那幅快完成的畫,蓋好放在一邊,再轉身回來時,手指上不小心沾了點顏料。
他走到洗手台前洗手,垂眼看著顏料被一點點衝洗乾淨。
隨後封揚準備出去,卻在抬頭看著鏡頭的人時頓住,他抬手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唇。
過往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對自己的長相十分芥蒂,過分多情的桃花眼,以及旁人看著總誤以為自己擦了東西的唇,全是封揚討厭的部位。
他未料到會有一天,自己慶幸有這些,才能……得到蘇晚的喜歡。
聽見門口開門的聲音,封揚回神快步走出去。
明明只有一晚上沒有見面,他便已經開始想她。
大概也只有期末這段時間,他們能呆在一起,封揚甚至無法想象後面蘇晚不再和他有糾葛的生活。
蘇晚剛關上門轉身便見到封揚,他離得極近,俯身朝她靠近。
就在蘇晚以為他要主動吻自己時,封揚卻偏頭錯開,高挺鼻尖蹭著她的側臉,靠在她耳旁輕而緩地問:“你要不要親我?”尾音拖長的低啞聲音,帶著不清不楚的曖昧,勾人心魄。
都貼上來,還要多此一舉問,換做其他人其他事,蘇晚絕對不理。
不過……她喜歡他這一套。
新鮮。
蘇晚背靠著門,偏頭,兩人鼻尖輕輕蹭著,她偏偏不去親他,每一次快要親上時,便稍微撤開。
一直等到封揚呼吸急促了些,她才‘大發慈悲’般地親過去,勾著他舌尖嘗。
封揚比蘇晚要高半個頭,微微俯身低頭和她接吻,一隻手撐在門上,另一隻手垂在大腿外側,始終沒有碰到蘇晚,像是最後一道枷鎖禁錮著他。
但蘇晚沒有枷鎖。
在她看來,封揚是自己光明正大交往的男友,是可以隨便親,隨便碰的戀人。
蘇晚一隻手攬著封揚的腰,另外的手則尋著封揚垂在大腿側的手,十指交纏。
一吻畢後,兩人唇上都有些水漬,蘇晚放松靠著門,微仰頭看著封揚,終於想起來問:“為什麽要來畫室複習?”
封揚低頭抵住她的額頭,兩人鼻尖自然而然蹭在一起,他稍微偏頭埋進蘇晚的頸窩中:“……想要這樣。”
這樣?
“在學校也可以。”蘇晚不在意道,A大開放,在路上時常能見到接吻的情侶,也不差他們這一對。
“不能讓他們看見。”封揚閉眼,帶著澀意道。